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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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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龚向阳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挺生疏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快就接通了,他礼貌地说了一声:“您好!”

    就听话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龚老弟,我是范刚。”

    龚向阳一下子就明白了,连忙说:“范书记,您好,您好!”

    范刚是西城市委副书记,在西城市的领导排名中,位置在市委书记窦宏伟和市委副书记、市长林立功之后,位居第三,也是一位主要的领导干部。

    龚向阳来到云林县这几个月,和范刚直接打交道的次数很少,只是到市委开常委会的时候两个人见过面,相互之间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来往。

    龚向阳毕竟是省委书记的秘书出身,在西城市里,除了市委书记窦宏伟和市长林立功,他还用不着刻意巴结谁。就是对窦宏伟和林立功,他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见了面该说事说事,不像官场上的其他官员,下级见了上级都要故意装出一副低三下四的奴才相。

    对于范刚,龚向阳更用不着刻意巴结他了。

    本来这次王一鸣到云林县度周末,西城市委书记窦宏伟和市长林立功都亲自陪同,已经够可以的了。范刚这个市委副书记根本没必要跟来。在云林县委办公室做的接待方案中,也没有安排他陪同。

    但是,范刚为此特意找到窦宏伟办公室,对窦宏伟说:“窦书记,我想求您件事情。”

    窦宏伟说:“老范,说,什么事情?”

    范刚说:“王书记这一次来我们云林县视察,我想抽个时间单独拜见他一下,此前我还没有单独拜见过王书记,我不确定王书记知道不知道我的名字。”

    窦宏伟一听,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你这个老范,想单独拜见王一鸣,你什么意思吗!官场上,副职和正职之间关系是非常微妙的。正职一般都千方百计防范着副职,生怕你和上级领导接触多了,说他的坏话,有一天取代了他的位子。所以上级大领导来的时候,他一般都把你打发走,尽量减少副职和上级领导接触的机会。

    范刚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这个规矩还是懂的,他知道,今天他要是过不了窦宏伟这一关,这一次去云林县陪同王一鸣,根本没有他什么戏。

    范刚说:“窦书记,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现在想的就是尽快回省城,找一个清闲的位子养老去了。不见王书记单独汇报汇报,我的事情也办不成啊!”

    窦宏伟一听就明白了,他知道范刚有糖尿病,心脏也不好,一年到头有一个多月是泡在西城市医院里的。年龄虽然不大,才五十二岁,但是,这个年龄在官场上也是非常微妙的,如果上面有强硬的关系,升正厅级还是很有希望的,到哪个市做市长或者到省直机关做个厅、局长,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如果没有强硬的后台,论资排辈,留在西城市里,一般情况下也可以弄个市政协主席当当,好歹给你解决了正厅级,也算组织上没有亏待你。

    回省城,找一个清闲的衙门做一个副职,提前过上轻松自在的幸福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窦宏伟知道,范刚在官场上主要的后台就是高天民。大家都说,范刚私下里都是喊高天民“姐夫”的。

    但据窦宏伟了解,范刚的父亲和范金花的父亲是一个爷爷而已,两人实质上是堂兄妹的关系。

    前些年高天民在西江省里炙手可热,是当时的省委书记杨春风最信赖的人,身居省委常委、秘书长的关键岗位,于是他的亲朋故旧、老乡同学都纷纷受益,提拔的有几十个人。

    作为范金花的堂弟,范刚早年在高天民的关照下,从郁江市下属的一个县的县委办公室的秘书起步,此后一路升迁,先是做了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然后到县城的城关镇当了党委书记,此后是副县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交流到邻近的一个县,做了县委副书记、县长,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当了三年,就在高天民的斡旋下升迁为副厅级干部,到西城市当了市委常委、秘书长。前两年刚当上市委副书记,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眼看着有当市长的可能。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西江省委换届了,高天民去了省人大,做了排名第一的副主任。不是省委常委,就没有参与决策的权力了,上面没有人说话了,所以范刚高速发展的仕途戛然而止。

    范刚思前想后,觉得现在留在西城市里继续工作,就是一个鸡肋,老婆、孩子都在省城里,两口子长期两地分居,自己的身体也不好,身边没有人照顾不行。

    在这里一直熬到退休,也就是期盼组织上给解决个正厅级的位子,希望是有的,但也不是十拿九稳,因为官场上瞬息万变,也有可能到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现在就回省城,和老婆孩子团聚,早享天伦之乐,邻近退休,组织上照顾,也可以解决一个正厅级巡视员的位子,级别是一样的,还少操几年心。所以范刚干脆和窦宏伟打开窗户说亮话。免得窦宏伟这个当一把手的起了疑心,以为他范刚想抢他市委书记的位子。

    双方既然已经亮明了底牌,气氛马上就缓和了下来。

    窦宏伟连忙客气地说:“老范,你这个事情,我一定帮忙,好吧,明天陪王书记,你也去吧!”

    范刚说:“多谢窦书记,多谢窦书记,等我的事情办成了,我请你喝茅台!”

    窦宏伟说:“行行行,要不要我到时候在王书记面前给你敲敲边鼓?”

    范刚说:“那感情好,等王书记问到我的情况,还请窦书记多多美言几句啊!”

    窦宏伟说:“那一定的。”

    本来昨天晚上范刚就想单独去拜见王一鸣,但考虑到王一鸣一路鞍马劳顿,再说了,第一天晚上要拜见王一鸣的领导干部很多,他这个副厅级干部根本排不上号的。

    今天晚上肯定是合适了,于是他才主动打了龚向阳的电话。

    本来他应该直接找饶战胜,但是他跟饶秘书不熟,反正龚向阳晚上肯定陪着王一鸣的,找龚向阳,他肯定得给自己一个面子的。他范刚好歹还是市委副书记吗,论年龄论资历,都属于龚向阳的前辈。

    果然,龚向阳对他很是客气。

    龚向阳说:“范书记,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范刚说:“老弟啊,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烦您。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有糖尿病、心脏病,想早日回省城里工作,今天晚上想见一见王书记,单独汇报一下工作,请老弟请示请示王书记,看方便接见一下不?就是安排五分钟也可以啊!”

    龚向阳说:“好,我帮您问一问,你等我的电话吧!”

    此时的王一鸣正站在云江边上,欣赏着这个山区小城的夜景。只见远处的云江两岸也是灯火通明。一条跨江大桥上车水马龙,到处是乘凉的人们。几十米之外的江堤上不时传来一阵阵的音乐声,三五个市民在扯着嗓子唱卡拉OK。

    龚向阳匆匆地走到王一鸣身边,说:“老板,市委副书记范刚想要拜见您,说给他五分钟就行了。”

    王一鸣皱了一下眉头,问:“他主要想说什么事情?”

    龚向阳说:“他身体不好,想回省城里工作。”

    王一鸣问龚向阳:“他是不是高天民的小舅子?”

    龚向阳说:“听说是,但不是亲小舅子。”

    王一鸣说:“那好吧,你回复他,等到了宾馆,让他来一下。”

    龚向阳说:“好的。”忙打了电话给范刚,说:“王书记已经答应会见您了,等一会儿等我电话,在宾馆等着就行了。”

    范刚说:“好的,好的,多谢老弟了!”

    挂了龚向阳的电话,范刚在宾馆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想着给王一鸣带点什么东西去。第一次拜见王书记,空着手总是不好意思的。但带什么呢?也确实让人踌躇。送钱吧,肯定不合适,王书记也不会要啊!送烟酒吧,还是太俗了,再说了,王书记好像不抽烟,也很少喝酒。

    思前想后,还是送些茶叶、保健品之类的东西,什么冬虫夏草啊,他的车上准备的有。

    此外,他还专门准备了一块进口的瑞士名表,玫瑰金的,一块十几万。是一个开矿的老板几个月前送给他的。这一次拿来送给王书记,也算是档次不低了。

    晚上九点二十分,王一鸣回到宾馆,上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范刚已经等在门口了。

    龚向阳说:“老板,范刚同志来了。”

    王一鸣忙走到门口,做出一副迎接的姿势。

    龚向阳打开门,对范刚说:“范书记,快请进!”

    范刚一看,王一鸣站在门口满面笑容地迎接他,顿时感到非常有面子,忙点头哈腰地对王一鸣说:“王书记,您好!”于是握住王一鸣的右手使劲地晃着。

    王一鸣让他坐在沙发上,饶战胜倒水,拿水果,然后关上门就出去了。

    范刚诚惶诚恐地坐下,脸上堆满了笑。

    王一鸣问他:“老范,您老哥今年多大了?”

    范刚说:“五十二了。”

    王一鸣说:“身体还好吗?”

    范刚说:“不好,有糖尿病,心脏病。”

    王一鸣问:“家属在哪里?”

    范刚说:“我老婆在省审计厅当副处长。”

    王一鸣说:“孩子在哪里?”

    范刚说:“儿子在省国土厅当科员,女儿在省投资公司当会计。”

    王一鸣说:“单位都不错吗!”

    范刚说:“都是我姐夫帮忙安排的。”

    王一鸣问:“听说你和高主任有亲戚?”

    范刚说:“是,是,他是我堂姐夫。”

    王一鸣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听说你当过县委书记?”

    范刚说:“是的,我在郁江市的几个县当过县长、县委书记。”

    王一鸣问:“你现在找我,是想办什么事情?”

    范刚说:“王书记,是这样,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希望尽快回省城工作。如果有机会,请王书记关照关照。”

    王一鸣说:“你这个资历,回省城不好安排啊!安排个副厅长,有些委屈你了。”

    范刚说:“王书记,副厅长也行,我也愿意,身体不好,什么就都不说了,养好身体是第一位的。”

    王一鸣说:“那也是,好吧,我回头安排省委组织部研究研究。”

    范刚说:“那就多谢王书记了。”

    范刚见事情很快就有了着落,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说好的五分钟,多打扰就没有多少意思了,于是范刚忙把手中的两个礼品袋放下,嘴里说:“来的匆忙,也不知道王书记喜欢什么,就准备了几盒冬虫夏草,还有一块瑞士手表,送给王书记,表表心意吧!”

    王一鸣一听,就警惕起来,说:“打开打开,让我看看。”

    范刚只好把冬虫夏草放在茶几上,然后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从里面拿出一个手表来。

    王一鸣一看,果然是一块名表,金灿灿的,是玫瑰金,牌子也是大牌。这样的成色,没有十万八万的,恐怕是买不到的。这东西收了,就是犯罪了。

    王一鸣说:“老范,这块手表你还拿回去,我看一看就行了,你的心意我也领了,事情该给你办还给你办,但东西我不能收,这是我多年的规矩。”

    范刚说:“王书记,就是一块表,不值钱的,几千块而已。”

    王一鸣心说:“你以为我不懂啊,几千块,买根表链都不止。”

    王一鸣严肃地说:“老范,我们都是领导干部,知道政策,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干啊!”

    范刚一听王一鸣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好把表重新放进礼品袋里,拿着悻悻地走了出去。

    对面房间里的饶战胜和龚向阳一直观察着王一鸣房间里的动静,一看范刚走了出来,龚向阳忙迎上去说:“范书记,汇报完了?”

    范刚说:“汇报完了,谢谢你们了,龚老弟!饶秘书!”说着话和两个人握了握手。

    龚向阳一直把范刚送到电梯门口,挥了挥手,直到电梯门关上,他才转身准备往回走。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市委常委、秘书长康建明打来的。

    下午吃饭的时候,康建明就特别把龚向阳拉到一边,说:“龚老弟,我有事情要拜托你一下!”

    龚向阳说:“秘书长,不要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康建明说:“是这样,我想今天晚上单独向王书记汇报汇报工作,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下?”

    龚向阳想了一下说:“现在还说不准,要到晚上请示过王书记才行。”

    康建明说:“好的,好的,晚上王书记散步结束后,如果有时间,你给他汇报汇报,就安排五分钟也行。”

    龚向阳说:“好的,晚上我联系你。”

    现在看范刚走了,时间还早,龚向阳就走到王一鸣的房间里对王一鸣说:“老板,西城市委秘书长康建明同志也想汇报一下工作。您看可以不可以?”

    王一鸣看了看时间,才晚上九点四十,于是点了点头说:“让他来吧!”

    对于这些副厅级干部,平常里他们根本没有单独接触王一鸣的机会,现在王一鸣和他们单独接触一下,也好乘机观察一下他们的举止,再用干部的时候,也好有些直接印象。

    龚向阳于是走到走廊里,立即拨通了康建明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里面传来康建明急迫的声音:“您好,龚老弟,怎么样?”

    龚向阳说:“秘书长,你赶快上来,王书记要见你。”

    康建明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康建明忙提着早已经准备好的几个礼品袋,上了电梯,上来十六楼。

    电梯门一开,康建明忙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龚向阳和饶战胜都站在走廊里迎接。

    康建明递给龚向阳和饶战胜一人一个礼品袋,嘴里说:“谢谢龚老弟,谢谢饶秘书!”

    两个人接过礼品袋,冲康建明笑了笑说:“秘书长,您太客气了,快请进吧。”

    康建明就诚惶诚恐地进了王一鸣的房间,只见王一鸣正坐在沙发上休息,看康建明进来了,王一鸣站起来热情地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指了指沙发,说:“随便坐吧。我们聊聊。”

    康建明是第一次和王一鸣单独说话,心里还是有些拘谨,他在王一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微笑着看着王一鸣,频频点头。

    饶战胜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就关上门出去了。

    王一鸣看了康建明一眼,只见他个子不高,也就是一米六五的样子,但吃得膀大腰圆,脑袋非常大,肥头大耳,看着是一脸福相。两只眼睛虽然眯成了一条缝,但是非常有精神,你看一眼就知道此人不简单,是个聪明人。

    王一鸣问:“兄弟,你是哪一年的?”

    康建明一听王一鸣这样称呼他,就有些诚惶诚恐,连忙说:“王书记,不敢当,不敢当,我哪里配和您称兄道弟呢!”

    王一鸣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革命工作走到一起来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康建明说:“是,是。报告王书记,我是五七年的。”

    王一鸣说:“这样说你比我小两岁。”

    康建明说:“是的,是的。”

    王一鸣开门见山地说:“你简单地说一说你的工作经历吧。”

    康建明说:“我是西城市人,早年在亭林县当过下乡知青,1977年恢复高考,第一年我没有考上,第二年考上了西江师范大学政治系,毕业后分配到西城地区高中当老师,后来被抽调到地委办公室写材料,因为材料写得好,受到了地委领导的认可,就把我的工作关系调到地委办公室,以后我就做了地委办公室的秘书科副科长,科长,办公室副主任,地委副秘书长,三十七岁的时候,到亭林县担任县委副书记、县长,三十九岁担任县委书记。前年升任西城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

    王一鸣说:“我想起来了,前年你们西城市一下子提拔了四个副厅级干部,其中两个是县委书记出身,还有一个是财政局长,一个是规划局长。”

    康建明说:“是的,是的,我就是那一批提拔的。”

    那个时候,王一鸣是分管干部组织工作的省委副书记,每一个要提拔为副厅级干部的材料,他都会看过一遍的,那一次王一鸣记得,西城市委书记孔明亮向省委组织部一下子推荐了六位副厅级干部考察对象,经过省委组织部的专门考察,有四位同志符合提拔条件,材料被上报省委常委会研究。最终,他们都如愿以偿地升任了副厅级。康建明是四个人中安排得最好的,进了市委常委,担任市委秘书长。其他的三个同志,有一位安排为市政府的副市长,一位安排为市人大副主任,一位安排为市政协副主席。

    作为正处级干部,在市里,提拔谁不提拔谁,基本上是市委书记说了算。省委组织部去考察,也就是走一走形式,找一些干部谈谈话,最后还是要听取市委书记的意见。

    当时的西城市,孔明亮一手遮天。他身兼市委书记和人大主任的要职,推荐谁不推荐谁,就是他一句话。

    为了升官,康建明在孔明亮身上没少下本钱。

    亭林县是西江省的财政第一大县,是资源大县,有丰富的铝土矿和锰矿、煤矿,是新兴的重工业基地。在这里当县委书记,县政府每年的财政收入就是十七八个亿,对于一个人口只有三十多万人的县份来说,可以用富得流油来形容。

    康建明在亭林县当了两年多的县长,四年多的县委书记,每一年的收入都是几百万。那可是人人艳羡的肥缺。

    当初为了当上县委书记,他先后送给孔明亮一百万港币,十万欧元。

    孔明亮看康建明这么懂事,就对他说:“小康啊,你小子脑子好使,八面玲珑,是个秘书长的好材料。”

    康建明一听就心里有数了,孔明亮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想要康建明继续送钱给他,如果达到他孔明亮满意了,孔明亮就会推荐他升任市委秘书长。

    市委秘书长在市里,那可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是市委大院的大总管,在市委书记面前,那是人人艳羡的大红人,谁见了你都会高看一眼的。在这个位子干几年,顺利的话就能当上市委副书记了,到时候,随随便便都能混上正厅级的。

    康建明自然是非常希望得到这个位子的。

    但他摸不清孔明亮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他是市委书记,推荐谁升任副厅级,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于是到了那年的中秋节,康建明到孔明亮在西城宾馆的住处看望,顺便提了一个旅行箱,里面放了一百万港币、十万欧元的现钞。

    他想,这些钱也差不多了。

    但是,过来两个多月,没有任何要提拔的动静,也没有听说省委组织部派人到西城市考察干部的消息。

    康建明想,看起来孔明亮胃口真大,那些钱不够,好吧,再加加码吧,于是就又准备了十万欧元的现钞,送到孔明亮的住处。

    康建明说:“孔书记,我的事情还是得拜托您周旋周旋,这是一点小意思,请千万笑纳!”

    孔明亮笑了笑说:“好吧,你回去等消息吧!”

    过来半个月,果然有消息了,省委组织部派人到西城市考察干部来了,康建明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一个多月后,结果就出来了,省电视台公示了一批要提拔的干部的名单,其中就有康建明的名字。

    一个星期后,康建明正式走马上任西城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

    原来的市委秘书长去市政法委当了书记。

    这就是康建明的升职经历,一个典型的县委书记的升迁样本。在当今的权力圈,像他这样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历,又混了个党校的研究生文凭,经济实力雄厚,能吹会拍又会送的人,他不升迁,根本就不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得混了!他们非常契合当今的时代,信奉的是权力、金钱和美色,他们利用自己所掌握的资源优势,无坚不摧,在官场上左右逢源,非常惬意。

    但是这批人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不学无术,气质俗不可耐。他们那一脸横肉,那不可一世的表情,那空洞无物的眼神,就无形中泄露出了天机,这些人就是酒囊饭袋,行尸走肉而已。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操守,甚至没有底线,无德无才,浑身上下有的只是一种江湖气、流氓气和霸气,这样的官员,从他们的基本素质来说,不仅和建国初期的共产党干部不可同日而语,就是和封建社会的那些士大夫,也是没办法比的。

    封建社会的那些文人士大夫,像苏轼、文天祥、包拯那些人,都是有较高的文化水平,有深厚的文化素养,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抱负和个人修炼,有为民请命、普救众生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和挽狂澜于既倒的超拔才华的人。他们有精神境界,有道德操守,有人格底线,这样的人才是中华民族的脊梁,是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火种和保护神。

    而现在,一个失去了道德指引的民族,一个一切向前看的国家,一个纵情于声色犬马的社会,一个整体上失去了理想信念的干部队伍,一个脱离了人民群众并且人民群众无法监督的执政集团,只能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王宝森式的领导干部,而孔繁森、焦裕禄那样的干部就成了凤毛麟角,甚至是大熊猫级别的了。

    还有人这样说,我们中国的悲剧,大到国家,小到一个单位,多数的情况是,有思想的人不决策,决策的人没有思想。有脑子就没位子,有位子就没脑子。

    对于西江省基层的干部状况,王一鸣是了解不多的,所以他要抓住每一次和基层出身的干部谈话的机会,多观察,多了解,以补上这一个缺憾。

    实话实说,这也是王一鸣的一个短板,没有县级干部的经历,没有在基层当过一天的县长和县委书记,对基层了解不深,不透,对当今的社会现实还缺乏刻骨铭心的感受。

    此时的王一鸣坐在沙发上,听着康建明侃侃而谈。

    康建明毕竟是大学本科毕业,又当过老师,做过地委办公室的秘书,口才还是很好的。

    听康建明介绍完自己的经历,王一鸣频频点头,说:“很好,很好,你不错的,有基层的工作经历,也有一定的政绩。亭林县这些年发展那么好,现在是西江省的十强县第一名了,你也是有功劳的,在任的时候,你干了不少打基础的事情吧!”

    康建明忙谦虚地说:“都是省委、省政府和市委、市政府领导得好,是广大人民群众拼命苦干的结果,至于我自己,只起了一点小小的作用而已,不足挂齿。”

    王一鸣突然问:“老弟,你看发展县域经济,从亭林县的经验来看,有什么值得全省推广的经验和教训?”

    王一鸣是想借机考察考察这个康建明,到底是不是草包一个。

    康建明一听就明白了王一鸣的用意,这是要当面考我啊!

    应该说康建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眉头一皱,立即就对答如流地说:“王书记,发展县域经济,我的经验是,一定要扬长避短,发挥比较优势。就拿我们亭林县来说,我当县长和县委书记的时候,就抓住了一点,围绕铝加工业,做长加工链条,形成产业集群。我们有亚洲最大的铝土矿,有资源优势,我们就抓住这一点招商引资,搞铝加工业,做配套。现在我们亭林县的工业园有上百家工业企业,有生产汽车轮毂的,有生产电线、电缆的,有生产日常铝用品的。光是这一块,每年的产值就是上百亿,利税十几个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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