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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妇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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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舒怒目瞪着他,她不想伤害自己,她只想用眼珠子把他方才说的话给瞪回去。再侧目瞧了瞧身旁的老妇人,深觉此时也是不好多加言语,否则不敢保证这老人家会不会像她一样是个想象力丰富之人,怎么想她倒是无所谓,恐怕桑逾空就要被划到花和尚的行列里去了。他现在的言行举止不像陆羽也不像桑逾空,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个极其随遇而安之人,想的都是予人方便才是予己方便,即使自己不方便也决不会提出来。可是他现在这样挑三拣四像个闹脾气的小孩,恍惚间在她心中闪过了项寻的影像,那个人是个没有上等厢房就不愿就寝的人,此时不知身在何方,心在何处。

    桑逾空顿了一顿,眼睛并不看向任何人,很是随意地说道:“今晚我同她一间就好。”这个“她”很明显指的是什么人!

    云舒感到老妇人的手颤抖了下,如果这话是项寻说出来一定会是层层的暧昧,但是桑逾空说出却很是寡淡,就好像在说一起吃饭一起念经一样,她并没有听出任何情感的意味,只是老妇人明显气息有变,难不成看起来已是古稀的老人真是个比她还会胡思乱想?她忙上前拉住桑逾空的衣袖,扯了扯,低头小声道:“大师,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桑逾空回过身来,双目柔柔地看着她,浅笑道:“你不是说今晚只能我们俩聊天了吗?”

    “那我们可以只睡觉……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分开睡觉……各自在各自的房间里睡觉!也不用说非要聊天的。”

    “可是我想聊天。”

    “什么时候不能聊天,非要今晚聊?”

    “是的,今晚我不想睡觉,只想聊天……而且是同你聊天。”

    “既然都是聊天,我们还借宿干什么?躺在郊外仰天看这星星聊天不是更惬意?”

    “我不想在野地里聊天,可以了吗?还是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桑逾空这一句话一下子把她说急了,她忙是吼道:“我能乱想什么,我是信佛的人,您是修佛的人,我有什么好乱想的。”

    “那便是了,两个出家人秉烛聊佛法,就这么决定了。”云舒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口舌之战上输给他,她开始怀疑一直以来自己在强词夺理之中独占鳌头不过是因为对手每每放水?总之此时她是彻底没了言语,很明显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是不明白他此刻为何突然有些无理取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就算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此刻却也显得毫无道理。她不敢将他联想成一个趁虚而入的登徒子,她知道他不是,即使他怎么改变,他对她从未强求过任何事情。

    她斜目看了看老妇人,心中又有了另外一种思量,她不知道自己和桑逾空的对话这个耳背的老人听清了多少,但是对方那颤抖的手和周身散发的气息看来,这个妇人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此时只得马上随便找了个台阶下,于是笑道:“怕黑就直说嘛,今晚我就是大师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说话间她还不忘双手做出一眨一眨的样子,忽闪着眼睛转身跳到老妇人身旁,大声道:“老婆婆,今夜我们有事要说,就不劳烦您了。”

    不知是凑巧还是疲于伪装,老妇人将这句话倒是听得很是真切,垂着头带着沉闷的强调,道:“新婚夫妇是有些难舍难离,老婆子我是眼拙了。”

    此下若还做解释便甚是多余,说多了别人会想得更多,不如就按照对方的想法来。云舒笑道:“老婆婆,有什么吃的吗?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我们确实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好,你们俩随便坐,我去厨房取来。”

    “我帮您。”

    “不必了,你休息吧。”

    见那老妇人步履蹒跚地出了门,想来应是拐进了厨房,云舒蹑手蹑脚地走到桑逾空身侧,猛地一咋呼,但似乎并没有吓到任何人,她不由地瘪了瘪嘴,笑道:“把你的阴谋说出来也让我听听!”

    “你不是说自己被吊了三日了吗?怎么方才却说才一天没进食?”万万不成想到的是桑逾空转过身来说得竟然是这么一句,他还真是擅于转换话题又擅于将自身的劣势转换成优势,和他在一起,只要他想要,那么主动权一直都会握在他的手里。

    他聪明可她也不笨,云舒挠了挠眉梢,转过身来踱了两步,俏笑道:“我是说你一天没进食,老婆婆都说我们是夫妻了,我还如何分开来说?哪有丈夫一天没吃饭,妻子却有三天没吃饭的道理。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个虐待媳妇的人吧!”说着她还不忘伸手比划着一二三,脸上亦是泛着丝丝红光。

    这是第一次云舒称呼桑逾空的时候用了“你”,而不是“您”,虽然她总是提醒自己,要清楚地区分陆羽和桑逾空,她和陆羽之间不管是何种纠葛,面对桑逾空的时候她都可以摒弃掉,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如此,陆羽就好像另外一个自己,这让她如何区分。

    他的脸却突然变成红红的,比云舒还红,咽喉也像是突然被塞住了一样,放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憋得难受,样子也显得奇怪别扭,只得侧身避开云舒,轻声道:“那你歇息着,我去帮帮那个老婆婆。”

    “我也去。”她又像只活猴子一样跳到了他的面前,他迅速地将脸转到了另一边。声音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你有伤,还是歇息着吧。”

    “我早没事了。”

    “可是那个老婆婆认定了你有伤,这才收容了你我,此时你却跑去告诉她是咱们诓骗了人家吗?而且她又认定了你是我的妻子,若是我还要你去帮忙,那我岂不是在陌生人面前留了骂名?”桑逾空是个很会说大道理的人,说出来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容不得你挑一点毛病出来。

    云舒听着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不由感叹这世间能留得美名之人,定是事无巨细。有的人把名声看得比生命更重,即使在根本不认识的人面前还要做的面面俱到,活着也确实累。她假装自己这样去想,但她同样知道他是另有原因,她不去多问也不去拆穿,只因为她更清楚地知道他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周到。

    云舒大步地走到椅子旁,故作正式地坐了下来,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硬憋着笑,严肃的样子好像一位长者,道:“那你还不快去,若是把我给饿死了,你的罪名更大。”

    “遵命。”桑逾空竟行了个俗家人的作揖之礼,做和尚的时候自是行佛家僧礼,还俗之后还遇不到需要他行礼之人,即使有这般人,他一身僧侣打扮也多是行僧礼,现下他突然叠手作揖,生生将自己吓了一跳。不为别的,只因他发现千面阎罗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原来也只有一面而已,那就是真心爱着她守护着她的一面。

    桑逾空一脸微笑地拐进厨房的时候,那老妇人也忙是直起了腰背,当她不故意弓着腰驼着背的时候,整个人精气神一下子出来了,显得年轻了许多。她看到他的到来喜上了眉梢,而他却敛去了笑意。厨房的食物早已准备妥当,只是她却并没有要端出去的样子,她倚靠在灶台旁,见他冷漠的样子,自己忙也藏起了笑容,眼神中刻意伪装出一份轻蔑之色,打量着门前的桑逾空。桑逾空并不多语,他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过她神情和心情的变化,只是自顾自地转身进屋并顺手关上了厨房的门。

    老妇人目光一直锁定着桑逾空,直到他走近自己,距离近在咫尺之间,她才收回了目光,虽是笑着但声音却冷得刺骨,丝毫没有方才的慈爱之色,道:“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马上回陆家堡杀掉云展,完成你应该完成的任务。你已经手握四把钥匙了,为什么跑来这里儿女情长?”

    “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发号施令了?”桑逾空这话说得很轻可听到耳朵里不由让人心中一颤。

    明明刚刚起过炉灶,饭菜还在灶旁放着,幽幽地冒着热气。但这整间厨房内却出乎意料的阴冷,破旧的窗户透着风,被刮动的窗户纸发出沙沙的声音,这些都份外映衬着屋内二人冰冷的气息。

    老妇人的脸在阴暗的室内似是发着若隐若现的青光,她听到方才桑逾空的话,一张苍老的脸更是扭曲了。一双凸出的眼睛里,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慈爱之色,它充满了恐惧和不信,然而她又不得不用轻蔑的神色掩饰着自己这份不安和不甘心。她轻哼一声,冷冷道:“你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并没有忘记,也多谢你的提醒,但是我并不喜欢经常说谢谢,所以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

    “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但不加紧行动,却出现在了你不应该出现的地方,陪一个不知所谓的女孩子……游山玩水?你别忘记了,这四把钥匙你之所以如此顺利地拿到手里,我也出了很大的力气!”老妇人说到最后,抬了抬眉毛,态度登时傲慢了不少。

    桑逾空垂下了眼皮,冷声道:“你在监视我?”

    “我并没有,只是你这样分不得轻重缓急,主人知道后一定会很生气。”

    “你搞错了……他是你的主人,并不是我的。”

    “哦?你不要忘记你的命属于谁!他想要取走你的命恐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那老妇人声音未落,桑逾空却突然出手,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像捏着一只鹌鹑一般,将其缓缓地提了起来。

    老妇人试图用手去掰开桑逾空的手,但显然他力气很大且又是真的动了怒,她所谓的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她本欲用脚去踢桑逾空,但已经抬起来的腿最终却又不敢踢出去。她心中明白,如果她踢到了他,那么下一刻她的脖子便会被拧了下来。不管他是桑逾空还是陆羽,他都不应该被冒犯,即使是身在劣势他也会高傲地死去,称臣认主?或许只能等到来世了。

    桑逾空看着她苦苦挣扎却又不得挣脱的样子,不禁想到了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不得自由?他冷冷道:“那么你的命又属于谁?只是你现在需要清楚一点,不管它属于谁,此刻是我捏着它,所以现在你最好闭嘴。”

    桑逾空话落之后,手腕上的力气明显轻了许多,老妇人以为他想明白了,便顺势仰着头,嗤笑道:“我死了,你更没办法向主人交待。”

    “或许我可以选择……不交代。”说着他手中忽然又加大了力道,比之前更强了百倍,老妇人刚刚得到的喘息立即又被他无情地收了回去,她的脸已经憋得发紫,桑逾空的话显然是认真的。

    她不得不使出浑身的力气去挣扎,桑逾空表情淡漠异常,似乎捏死她真的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他又何须为一只蚂蚁的死而向任何人做出什么所谓的交待?现下也不管桑逾空会不会生气,生存的本能迫使她抬腿便去踢他,可她刚有这个举动,脖子上的力道便更重了。

    脑子已经开始缺氧发昏,她两只手用力地想从桑逾空的手中掰开一点缝隙,她需要求饶,可是她说不出个“求”字。若是这样死去,她一定不甘心,她不能让自己死在一时的好心提醒下,虽然她的好心显然被别人当成了驴肝肺,努力了半天终是从嗓子眼里蹦出了一个字:“别……”

    桑逾空猛然地收回了手,在死亡的前一刻他终究还是选择还了她生息,那妇人跌坐在地上,慌忙地摸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咳嗽,她不敢大口呼吸,她怕用力太猛,她的心肺会被猛然呼入的空气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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