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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不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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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赵天赐左边耳朵也聋了,窦传家猛地一下就站起来,“听不见了?”

    刁氏就哭,“隔着没两丈,喊了好几声都……家里的银子都做了酒,还做成坏酒,又不让做龙须面了,现在是一两银子也没有了!这可咋办啊!?”

    “娘别担心!能治好的!”窦传家忙安抚她。

    那边路上,赵成志赶着牛车到了路边等着。

    窦翠玲怕刁氏拿不到银子,也哭着跑过来,“娘!天赐都等好一会了!”

    她是哭的真伤心害怕,就一个宝贝蛋儿子,已经有一只耳朵不灵活了,要是两只都不行了,成了聋子,以后被人欺辱践踏,那她还不如死了。

    窦传家跑到大门外面看看,赵成志和窦占奎,窦二娘,赵三娘都在,赵天赐被按在牛车躺着,正在哭,一家人都惶恐无措的不行。拧起眉毛,“咋能会……”已经有一只耳朵不灵敏了。

    窦翠玲哭着上来求他,“大哥!我们家现在正在生死难头上,大哥你救救我们吧!救救天赐吧!我就他一个儿子,他要是没了,我也没法活了啊!”

    窦传家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这事儿还是因为跟小郎抢猪尿泡的球才酿下的,“你先等下,我这就回去拿钱!”

    钱都是梁氏拿着放着的。他跑进屋,“秀芬!天赐出事了!”

    梁氏躺在炕上,看也不看他,凉凉道,“不借。”

    窦传家脸色一僵,皱眉道,“秀芬!天赐还是个娃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我做大舅的,咋能见死不救!?”

    “不借!”梁氏冷声道。

    窦传家气恼,“你……天赐要不是跟小郎俩人打架,也不会现在被打的坏了耳朵,现在见死不救,他一辈子就毁了!”

    梁氏呵呵冷笑。她儿子被打的耳朵都裂开了,血都流了大半碗。她宝贝闺女被坏的名声都快没一点了。

    窦传家看她这样,她还气病着,也不跟她说了。他知道梁氏的钱箱子都在窦清幽屋里,跑过来叫窦清幽,“你天赐弟弟出事了,先跟我拿点银子,去看大夫!”

    窦清幽冷冷抬头,“要多少?”

    窦传家也不知道得多少,扭头看外面的刁氏和窦翠玲。

    “先拿五十两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得吃多少药,花多少银子!”刁氏哭着道。

    窦传家就看着窦清幽,示意她拿五十两银子来。

    “五十两啊!差不多够买一千多斤酒的糖了!”窦清幽嘲讽的冷笑。

    窦传家怒沉着脸,“你…现在是治天赐的,你先拿了银子啊!但耽误,天赐出了啥问题……”

    “怪我吗?”窦清幽坐着不动。

    窦传家被噎了下,“你先拿银子,先治天赐要紧!回头你小姑她们就还上了!”

    “真要还得上,赔偿的八十两咋不还?那还是官府判的呢!”窦清幽问他。

    “你小姑她们是先没有钱!正是艰难的时候!你难道见死不救!?”窦传家怒喝。就算心里有怨恨,也不能这个时候使性子,见死不救。

    窦翠玲看她不拿,跑进屋。

    “垫子外面,别踩我地板!”窦清幽冷声提醒。

    窦翠玲僵停在原地,看看脚下光滑干净的木地板,门口放着编制的软垫,心里恨的咬牙,面上哭着乞求,“四娘!算小姑求你了!你就借我们银子,救救天赐吧!他也是你弟弟啊!他要是这辈子毁了,你看着就忍心吗?”

    “我这辈子也毁了,窦二娘也很忍心啊!”窦清幽呵呵。

    “四娘!”窦传家怒喝,“你就算心里怨恨,就非要这个时候!?天赐他也是你弟弟,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大夫治病,只是借点银子。难道非要他这辈子毁了,你才高兴!?”

    “我弟弟在西山坡埋着呢!”窦清幽放低声音,冷残的笑看着他。

    窦传家却不理解这话,以为她在诅咒赵天赐死了埋西山坡,怒愤的抬起手,就朝她脸上打。

    窦小郎上来一把狠狠推上他。他人小力弱,推不倒他,也猛地把他推开,不让打窦清幽。怒红着眼瞪着他。

    窦传家被推的一个踉跄,看他又是这种眼神瞪着他,心里蹭蹭的冒火。

    刁氏过来,“四娘!我老婆子也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行不行!?你拿银子救了天赐,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们!”说完,哭着就要给窦清幽跪下。

    窦传家吓的连忙拉住她,“娘!你咋能给她跪下!这是折寿呢!”

    刁氏哭着,顺势抓着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你们挣了几千两银子,就拿几十两救天赐都不愿意啊!我辛苦养活你们,到头来我还得磕头求着你们别见死不救啊!”

    窦传家喝了声,“四娘!你还不快点拿银子来!”

    “去卖陪嫁啊!以前我想买个啥,磕着碰着了,都是卖我娘的陪嫁。到还债前,我娘卖完了最后一根陪嫁的簪子。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的陪嫁首饰,加一块也能卖个十几二十两的。又不是走投无路了。”窦清幽冷冷的笑道,好心的给她们提意见。

    “你!你个死丫头!你说你拿不拿!?”窦传家怒问。

    窦清幽直接道,“不借。”她是需要纠正名声,可拿五十两银子花给窦翠玲的儿子,到头来还怨恨是因为他们,赵天赐才聋了,银子也打了水漂,那她就再被骂一段时间吧!骂着骂着就习惯了!

    窦传家怒火冲头,还要再打她。

    “报应!这就是报应!丧心天良早晚遭报应!”窦小郎怒喊。

    “打啊!窦传家你打啊!”樊氏也站在门口,喊话。

    看这个架势,窦传家在气恨,再喊,都不可能拿到银子。

    窦翠玲擦着眼泪,“大哥!你这个一家之主,就没有管一两银子吗?”

    一两银子他身上还是有的,今儿个赶集拿了银子去买东西,没有花完的还有一两多,还没给梁氏呢。可一两银子跟五十两比,简直不够干啥的。窦传家突然气恨的有种怒发的感觉。他在这个家里,竟然……

    外面赵三娘也跑过来,“还走不走啊!天赐都快哭昏过去了!”

    窦传家又看看窦清幽几个,咬咬牙,“现去看了再说!”去镇上再想办法。

    刁氏和窦翠玲见一点都要不到,也只得含恨出来,赶紧先给赵天赐看大夫要紧。拖下去,说不定又像右耳朵一样不灵活了。

    窦传家跑去要赶骡车,“骡车快!”

    刁氏眼神一闪,就爬到骡车上坐着,催促快点去带赵天赐看大夫。

    “下来!”窦清幽拦在头里。

    “你干啥!?连用个骡车也不让用?四娘你比以前更不懂事儿了!”窦传家怒喝。

    窦清幽冷冷看着他,“我是怕你们把骡子卖了。下来!”

    樊氏一听,还真有可能。刁氏这个老货,那么麻利的爬到骡车上,指不定就想着呢!也上来拦着,“外面不是现成的车,把骡车留家里!我还要使呢!”

    “你现在就这么心……”窦传家指着手。

    “心狠手辣?我又没害人命。”窦清幽冷冷嘲讽。

    窦传家看她又要搬出窦二娘的事来说,气恨之下也不赶骡车了。

    刁氏哭的伤心欲绝,不愿意下来。

    “你们有在这磨蹭不走的时间,已经到镇上看到了大夫了!”樊氏恶狠狠道。

    窦翠玲这才拉着刁氏走,“娘我们走!没有钱治天赐,我去大街上要饭!”

    窦传家也气恨恨的跟着走了。

    看她们急忙忙走远,窦清幽垂了垂眼,“为什么她们害我就行,害娘也行,我只是不救她们,就是有罪?”

    一旁的韩氏忍不住道,“柿子专挑软的捏!”要是她闺女被害的名声尽毁,她还半死不活不能喂奶,小娃儿也弱的让人心疼,她早跟她们干了!

    梁氏喊了窦清幽进屋,让她把银子银票全收好,他们去梁家沟去。

    窦清幽应声,回屋收拾东西。

    那边窦传家一行也赶到了镇上,送了赵天赐去看大夫。

    卢大夫看着窦家的几人,有些不愿意给看,想找别的大夫给她们瞧。

    掌柜也看她们尴尬,喊了另一个大夫来看诊。

    听赵天赐是挨了打,耳朵才轰鸣听不见的,大夫就仔细把脉,检查,说是得施针。而扎针最好的大夫,镇上的就是卢大夫,另一个就是梁家沟的梁郎中。

    两个能扎针的大夫,一个是跟窦二娘退亲的卢文汇大伯,一个梁家人。

    刁氏和窦翠玲几个脸色难看了起来。

    赵成志管不了旁的,求卢大夫救儿子,“卢大夫!你就宽宏大量,不计较。救救我儿子吧!要是娃儿从此聋了,我们家也没法过了!”

    卢大夫身为医者,自然仁心,“让他过来我看看。”

    赵成志连忙抱着赵天赐过来给他看。

    卢大夫左右手都把了脉,拿针试扎了两针,赵天赐耳朵立马有感觉了。

    窦翠玲喜极而泣。

    扎完针,开了药,一共四两多银子。

    “咋这么贵!?”窦占奎质问。怀疑卢大夫心里怨恨他们,故意多收银子。

    卢大夫满面愠色,“那你们拿着药方子去别的药房抓药看看。”

    掌柜的看着就解释,“这方子上几味药材不是寻常用药,有些稀贵。”指给她们看。

    窦传家把自己身上的一两多银子掏出来,“这药能吃几天?以后还得吃多久才能好?”

    “这个说不准多久能好。扎针却是得天天来扎的。你们要是想好得快,不如去找梁让。他对头上的病很拿手。”卢大夫直接道。

    梁让就是梁郎中,他年轻的时候在外行医,跟卢大夫是同乡,虽不亲近,也是熟悉的。也因为治头上的病拿手,樊氏才摸了窦清幽头上的两个大包,怕她被敲坏了脑子,把她带回梁家住下,天天扎针吃药。

    一听好得快还得找梁郎中,窦翠玲和刁氏都不说话了。

    窦传家看看,就说,“我先去借钱。”

    刁氏跟着他出来,满脸依靠的神情,“传家!现在还有别的啥法子吗?”窦清幽那个该死的小贱人不拿银子,骡车也不让赶。在这镇上借钱,只能是去找那个陈天宝,他更是把那个小贱人当救命恩人,对她们恨怨,怕也不会借。

    “娘你就先等着吧!我去借!”窦传家说完,就朝陈天宝家去。

    陈天宝听他借钱,诧异的不行,“传家哥!你借钱?”四娘跟姥爷家一块酿酒,前不久刚卖了,是不可能过个满月酒,就花完的。

    窦传家看他诧异的样子,脸上闪过难堪,“天宝兄弟!你先借我,等回头我拿了银子就还你!”

    陈天宝看他这样子,眼神闪了下,“好!我这正好还有个十两呢!只是你借这么多银子干啥用的?你早上不是刚来赶的集吗?”

    窦传家没说。

    看他不好说话的样子,陈天宝又笑问,“传家哥借这银子,嫂子和四娘知道不?”

    窦传家看他问得多,脸色不好道,“我就先借几天。”

    陈天宝收起笑,语重心长道,“传家哥!你不会是在外面也勾连了啥人吧?嫂子那人嘴上有点不好,可人好心善。也给你生了几个儿女。三郎如今都快说亲了,你要是这个时候乱来乱搞,你咋对得起嫂子!对得起几个娃儿?!”

    “你说啥呢!?”窦传家见他竟然误会他跟人勾连,连忙否认没有。

    陈天宝却不太相信,虽然他看上去老实诚恳,但两口子过的不好,就容易跟外人的勾连。更何况窦传家是两边不得好儿,又有了钱。就劝他,“我知道家里有了钱,男人就想快活快活。但你也不能不看家里,去做对不起嫂子的事!那起子勾连男人的,也都是想的你的钱!你这样给她钱花,到头来被人揭穿,身败名裂,人财两空。嫂子和几个娃儿也怨恨你!连几个娃儿也会被人瞧不起!”

    看他越说越扯偏,窦传家只好告诉了他,是借钱给赵天赐看病抓药的。

    陈天宝一听果然有猫腻儿,就问,“抓了多少药啊?哪个大夫看的病,竟然一下子抓十两银子的药!?”

    窦传家解释,“也没一下子抓十两银子,就是以后还得天天来扎针,要得多点。”

    陈天宝不用想就知道这个银子有借无还,“传家哥!这银子借了,是你还?还是四娘还?”

    窦传家吭了下,“我…。我…我还你!”

    他还钱还不是从四娘那拿的。陈天宝歉意道,“要是这样,那这银子,传家哥你还是别借了!几两银子药钱,她们也不会真的吃不起!上个集,我还看到她们割了牛肉吃。听说酿了两千多斤酒。”

    窦传家看他不想借,就忙道,“酒还没卖掉,卖掉酒就有钱了!借不几天,我就还你了,天宝兄弟!”

    陈天宝不借,“又不是真差几两银子,传家哥你没听清楚吗?她们割牛肉吃的钱都有,会没几两银子抓药!?她们之前跟你借多少?一百还是五十?”

    窦传家脸色微僵,“酒酿坏了,没卖出去,可能要赔了。”

    “不起害人的心思,一家人就算有点冲突磕磕碰碰的也能过好日子。这挣了钱,自然日子好了,那些没钱的事儿也就没有了。根源啊!就是歹心!”陈天宝沉着脸道。

    看他也说起这个,又说窦二娘害人的,窦传家气怒起来,“雷家都说了,玉佩是四娘打坏的!”

    陈天宝愣了,愣愣的看着他。他不知道是不是他没有娃儿,所以格外疼小娃儿。要是四娘是他闺女,人家敢污蔑一句,骂一句,他绝对跟人不愿意。窦传家偏帮老宅的人,都偏到这一步了。

    窦传家就算偏帮爹娘和抱养的儿女,但也不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也终于能体会到,四娘说那句来给他当闺女的话,是多心寒了。但凡他那个时候能说一句,也不会招儿女都怨恨他。他还不知道自己媳妇儿差点死了,不知道自己小儿子生下来就死了!

    窦传家看他神色,也察觉到了话说的不好。还是想借钱,“……那边还等着抓药呢!”请他帮个忙。

    陈天宝看着他摇头,“你真这么想帮,去找别人借吧!我不帮杀人凶犯!”

    窦传家扭头就走,脸色难看的滴水。

    可在镇上,他也就真是陈天宝,能从他这借到银子。现在陈天宝不借,他也想不出能找谁借这个银子了。

    想了想,四两多银子,他已经拿了一两多,先凑一凑,把今儿个的药拿了。就来到学堂找窦三郎和窦大郎。

    窦三郎倒是诧异赵天赐被打的耳聋了,不过老宅这会正愁卖酒的事儿,肯定趁机要银子了。家里没有给,他爹怕是去找天宝叔也没借来。

    窦大郎听说,就要跟他一块去看赵天赐,不过,“我手上钱不多,今儿个刚买了纸墨,就还剩下几百文钱吃饭的。”说着看向窦三郎。

    他今儿个根本就没出去买纸墨。窦三郎瞥了他一眼,“爹!你也知道我早晚都是在家吃,晌午都是在天宝叔面摊上帮忙换一碗面吃。平常不花啥钱,身上也不带钱。”说着摸出个两分银角子。

    这点也根本不够。窦传家艰难的叹口气。

    窦大郎一看,就皱眉,“爹!小姑家不可能连几两银子的药钱都没有了吧!昨儿个不是还给小弟打了长命锁!?再说就算拿不出,还有大表姐家呢!”

    赵倩娘嫁的很是不错,虽然也在村里,但家里有三十多亩地,还养着几头老母猪,每年都卖不少小猪仔。又只有朱来富一个儿子。朱来富又对赵倩娘几乎言听计从。

    窦三郎眼神闪烁,“现在拿药可以先少拿两剂药,实在不行就先赊账吧!不是还要天天来扎针,再筹到了钱带过来就行了。”

    窦传家又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窦大郎和窦三郎都跟着一块到药堂来看。

    见窦传家没借到银子,窦大郎还说找赵倩娘拿钱,窦翠玲就恨的牙痒痒,抹着眼泪痛哭,“你们不知道!倩娘看着过得好,她公婆却防备得紧。吃好喝好,就是不让倩娘摸一点钱。来富买个菜,掉下十几文钱还要再上交了。我之前……酿酒的时候去借过钱。她公婆说做龙须面想不到他们,借钱就找他们,给我拿了半吊钱打发的。”

    半吊子,二百五十文。

    “那现在可咋办!天赐这耳朵要是不治,就成聋子了啊!”刁氏也哭起来。

    窦翠玲就跟窦传家商量,让他能不能去杜家借点,“……杜老爷一向是个好人,要是有难求到跟前了,他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梁氏和窦清幽就是见死不救的人!

    窦传家有些为难,到杜家去借钱!?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儿。

    窦三郎眼神沉冷下来,“小姑!既然是给天赐治病的,你个姑父都在这,爷奶也都在这,让我爹去借这个钱,怕是不好吧!”

    窦翠玲有些恨恼他咋也跟着过来了,除了坏事儿,一点忙都帮不上。

    窦大郎看了看,也说,“大表姐再咋说,也是天赐的亲大姐,天赐有难,她这个亲大姐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外人不会见死不救,自家亲姐姐更不能见死不救了。

    刁氏知道,他是看梁家发达了,梁氏也能耐了,他们有钱了,他示好,巴结他们。但再巴结,梁氏那个贱人也不会收他!

    赵成志就说他去借,让窦传家跟他一块。

    “那我也去看看!欠条签字的时候,别被骗了!毕竟人心难测!”窦三郎立马道。

    赵成志这下不去了,窦三郎跟着,那欠条势必是他签字画押,钱也是他还。虽然他现在需要银子,可他借杜家的银子干啥!?

    最后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窦翠玲拔下头上的簪子,手上的一个镯子放在药堂做抵押,等筹借到银子再来还,拿了药。

    窦三郎看天色也不早了,回到学堂跟夫子说了声,先下学,收拾了下也跟着一块回家。

    到了家才知道,梁氏被气犯病了。听窦小郎红着眼讲经过,窦三郎眉头紧锁。过来找窦传家说话。

    窦传家看看他,家里的气氛也让他心里压抑难受,背了筐,拿着镰刀就出门,说要给骡子割点草回来。

    窦三郎也背了个竹筐跟上他,“爹!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为难,你孝顺爷奶也没啥,偏疼窦大郎和窦二娘也没啥。娘心里有心结,她如今身子不好,又刚刚出了月子。你要是被人来这么一下子,也不可能以德报怨的!爹也知道娘的脾气,让让她!起码让她把身子养好!”

    窦传家闷头不语。

    窦三郎看他不说话,又道,“涉及到利益,搁在谁身上都不想受着。窦二娘不愿意承认推了四娘,因为承认的后果她害怕。爹不也是怕她承担不了那后果!?可反过来,四娘就承担得了那后果?娘会甘心承担那样的后果?”

    窦传家不想再说打坏玉佩说窦二娘的事,可家里的人,终究还是怨恨这个,揪着这个。就因为这个,就仇恨的闹得过不下去。

    看他脸色反而变得难看,窦三郎有些说不下去了,“爹!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四娘是个小娃儿,都还没有十岁,一个罪名扣下来,她小小一点就帮着挣钱还债。爹要是遇到老宅的事儿,能稍稍公正些,稍稍偏着自家些,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说起窦清幽,窦传家抿了嘴,“她被你娘惯坏了!”

    窦三郎心里一寒,“爹是不是以为,玉佩真是四娘打坏的?”

    窦传家没吭声。

    窦三郎也沉默了。

    父子俩都不再说话,割了两筐干草回家。

    樊氏已经做好了饭,窦清幽正在给梁氏煎药。

    窦三郎看药罐子已经被热气顶起来,忙拿了抹布垫着,打开盖子。

    “快煎好了。”窦清幽拿了碗过来。

    窦三郎摸摸她的头,“药倒出来晾着,先吃饭吧!”照顾娘的,一直都是她这个才十岁不到的小丫头。

    “嗯。”窦清幽应声,把药端一旁看着,先吃饭。

    炖的鱼汤豆腐,梁氏本不想吃。可想到她要是病死了,那些贱人肯定得意高兴死,拿着他们娘几个辛苦挣的银子,还来害她几个娃儿,就起来,呼呼连吃带喝一大碗,

    看她还那么能吃,窦传家抿抿嘴,端着碗到外面去吃了点,就去给骡子喂草料。

    窦翠玲一家还没走,继续住下了。

    晚饭后,赵成志过来找了窦传家,又提想要借钱的事儿。

    窦传家现在不管钱,他也没有一点办法。

    赵成志就跟他商量,“我是想先借几两银子应对过这几天,给天赐扎针吃药的。然后把酒卖了,多少换点钱,能不亏太多,好歹不能让天赐毁了!”一个大男人,说着哭起来。

    窦传家知道他盼儿子就盼来这么一个儿子,二娘又被他们抱养了。赵天赐小小一点就成了聋子,他也不愿意看见,就说让他们卖酒。

    赵成志忙套话,果子酒是咋酿的,加糖是咋加的。

    窦传家不知道具体步骤,但多少冰糖对着多少酒还是知道的,就让他先借钱买冰糖。

    赵成志听用的是冰糖,还不是白糖,暗暗咬牙。冰糖可比白糖还贵。不过窦传家这会明显是可怜她们,愿意帮一点的。就慢慢的套话儿。

    窦传家知道的也不多,就跟他说酿酒的时候要加冰糖,就能酿出酸甜的果子酒,不会是她们家那种酸溜溜还有点怪味儿的酒了。

    赵成志就打听梁家的果子酒卖多少钱一斤的。说他酿的酒不好,比照着便宜些卖,先卖了钱,救赵天赐的耳朵要紧。

    窦清幽站在暗处听着,眸光冷然。

    窦传家总觉得脊背发寒,一扭头,就见她站在墙角的地方,黑暗中,看不真切,只冷幽幽的眼神,格外的瘆人。顿时心里一跳。

    赵成志也看到了窦清幽,呼吸一窒,没有再出声说话。

    窦清幽看了两人一会,幽幽的转身回了家。

    窦传家也不再跟赵成志说话,招呼了两句,就也忙回了家。

    窦清幽没有说啥,窦传家也没吭声。

    一夜平静的过去。

    次一天梁大智兄弟来搬月子了,“反正早一天晚一天也都没啥!家里凤娘要出嫁,事儿也多,就先早早把秀芬娘几个结过去。家里也准备着杀猪呢!也趁这机会摆上几桌,本家的人一块吃个饭!”

    正阳县这边的风俗,嫁闺女是不摆酒席的。会把男方家带来的喜饼果子响糖,还有猪,给随礼的亲戚分分了。但镇上那些有钱的大户,即便嫁闺女,也会摆酒设宴庆贺。渐渐的,村里也就有人富裕些的,跟着效仿。

    梁家也准备摆酒,趁着机会热闹一下。

    昨儿个樊氏都已经收好了行李,坐了会,就装上车。

    窦清幽和窦小郎都跟着坐上车。

    梁家要来回拉货,打了大车,两头骡子拉着,正好把他们一车拉完。连同乳娘韩氏一起。

    家里的人一下子都走了,窦传家觉的空落落凄凉难受的同时,也松了口气的感觉。在堂屋门口坐了大半天,坐着发愣。

    直到窦婶儿过来,该拉面条了,这才回神。开始忙起来。

    梁氏到了娘家,忍不住两眼泛酸,马氏和黄氏,赵氏几个都围过来劝解她。

    另有梁家本家的婶子嫂子和弟媳妇儿侄儿媳妇儿的过来热闹。

    梁氏也渐渐放开怀,跟着众人一块说笑。

    梁玉娘拉着窦清幽,“我看你新绣的活儿咋样?”满月的时候,事情多,忙的她都没看上。

    窦清幽就把绣了一半的鞋底拿出来给她看。

    梁玉娘看那花样,笑着夸她,“这花样子好看!莲花绣成这样……有点山水画的感觉!”

    鞋垫上面绣莲花,示意一步一生莲,步步生莲花。只是窦清幽不喜欢太规整的花样子,想绣写意的,因为技术有限,有点不伦不类。看梁玉娘笑容温柔,这都还能夸出个道道儿来,窦清幽笑了。

    梁凤娘过来,一副玩笑的口吻叫她,“四娘!我出嫁,你准备给我添箱添多少啊?”她知道窦家的银钱有在她那放着的。卖了酒,分钱的时候,她眼睛都不带眨的,一两千两银票拿起来,随意的就揣起来了。

    窦清幽抬眼看她,也笑着问,“你想要多少啊?”

    “你可是个有钱的小富婆!姥姥给你买珠花都花好几两银子,我娘她们平日里也给你零花钱,大姑她更疼你,也舍得。你给我填十两吧!”梁凤娘捂着嘴笑。

    窦清幽心情并不怎么好,看着她,笑容凉了几分,“你可能猜对了呢!”她之前跟梁氏商量的,梁家的这些小辈婚姻大事,都给十两随礼。要是再加别的东西,就随心意加。

    梁凤娘一听这意思,还真准备给她添箱,忙问她填多少,比刚才认真多了。

    窦清幽笑笑不语。

    堂屋里,马氏一众人正在议论炕。

    因为窦家盖房子时,窦清幽让屋里盘了炕,冷天了,烧上炕,几乎一整个屋里都是暖和的,晚上睡觉也热乎乎的。

    所以梁家的屋里,也盘起了炕,坐在炕上热气腾腾的,说着话吃着零嘴,别提多惬意舒坦。

    晚上,马氏妯娌几个都下了厨,做了一桌子的菜,鸡鱼肉蛋,都分量足足的。另给梁氏炖了老母鸡当归汤。

    一大家子人坐了两桌才坐下。倒上梨子酒和苹果酒,热热闹闹吃了饭。

    梁氏心里暗恨。这才叫过日子!在老窦家过的是啥日子!?差点命都被害没了!一说让多住几天,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家里没啥东西,钱都收拾起来了,摸也摸不着。顶多是把家里的红糖小米和鸡蛋弄去老宅给两个老不死的吃!看他们有没有脸吃!吃了烂不烂嘴!

    因为来了娘几个,梁家更加热闹起来。

    很快到了梁凤娘出嫁前一天了,亲戚各家的都来添箱了。

    因为梁家酿酒发了财,本家的也跟着小挣了一笔,所以梁凤娘添箱的东西也水涨船高了。

    梁凤娘因为听了窦清幽的话,连着几天都在想添箱会给她填多少的事儿。

    马氏和赵氏,都填的首饰,一家二两银子。

    当梁氏拿出十两银子时,梁凤娘忍不住眼中带笑。大姑果然是挣了大钱,出手也阔绰了。一下拿十两银子,再添一件首饰。少说也十几两了。银子这么多,首饰也不会添太差的。

    拿了银子,又拿两块衣裳料子,“这个是从府城那边买的新花样,正好做了新衣裳穿!”之前就让陈天宝帮着捎回来的。梁氏虽然觉的十两银子添箱多了,但自己外甥女,还是把两块时薪料子拿出来了。

    见再没别的,期望很高的梁凤娘,顿时有些心里失望。不过再没人拿这么多添箱的银子,还是高兴的给梁氏屈膝行礼道谢。

    轮到窦清幽了,她送上了六张帕子,“都是从府城稍回来的,那边时兴的样子。”

    梁凤娘脸上的笑明显僵了一瞬,笑话她,“四娘!你早前就喊着要给表姐添箱十两银子!咋变成帕子了!?”

    “那个十两就是我让填的。”窦清幽指了指她收的十两银锭子。

    梁凤娘顿时尴尬,又有些羞恼。她说的话也是开玩笑的说笑的。死丫头!她出嫁的日子,还给她办难看!

    本家的几个媳妇儿都称赞梁氏疼外甥女,出手大方,一出手就把她们都比下去了,梁凤娘以后要连她这个大姑一块孝顺!

    众人说笑着,这才缓解了刚才一时的气氛尴尬。梁凤娘微微松口气。她也怕说过了,让梁氏听出来,让爷奶知道了,会凉待她。本来她嫁的人家就不好,以后还得靠娘家帮衬。

    外面去杀猪的人回来了,梁家沟不大,但有个杀猪匠,会赶集去卖猪肉。在家里帮村人杀猪,年关赚个杀猪钱。

    在自家杀猪要一番折腾,梁大智兄弟就把猪拉到了杀猪匠的家里,杀好了又拉回来。

    梁二智拿着猪尿泡,“来来!小郎,六郎!给你个好玩的!”

    自从吃酒见了窦小郎的猪尿泡球,梁家沟杀猪匠弄了一个,村里的小子们就玩疯了。

    吹成了球,窦小郎和梁六郎领着本家几个同龄的小子们嗷嗷叫着玩去了。

    热闹一直到晚上很晚。

    黄氏和樊氏清点梁凤娘添箱的东西,金银首饰一匣子,压箱底银子也有六十多两了。不算衣裳料子布匹,都有一百多两银子。

    几个人仔细叮嘱了梁凤娘一遍又一遍,看护好自己的陪嫁,婆家的谁都不能动用。

    梁凤娘算了下,家里一年挣两千两银子,五年下来,都上万两银子家财了。小的真是太占便宜了!她觉的自己这个时候出嫁了,很是有些吃亏!不过看着那一堆的陪嫁,勉强心里算高兴的。

    次一天。天不亮就都早早起来,忙活了起来。

    梁凤娘定的人家是橡树村里正家的小儿子孙怀玉,个头不高,人倒是端正清秀。因为梁家酿果子酒一下发了财,他转瞬一年,就拥有了一个强大富有的岳家,立马神清气爽扬眉吐气了起来。

    之前不太情愿这门亲事的孙婆子,也一下子态度大变,先前还让孙怀玉给梁凤娘送过几次吃食脂粉,就怕梁家乍富之后,不愿意这门亲事了。

    黄氏是想过退亲再找一门更好的。好在梁贵守诺,觉得孙家也很不错,这时候退亲,于梁凤娘名声有损,婚事照常办。

    孙怀玉骑着骡子,满脸笑容的过来迎亲。

    喜饼喜糖和响糖都是双份的,还拿了一整头的猪。说是梁家亲戚多,怕不够分的,特意多置办的。

    村人看热闹的,都明白,这是梁家富贵了,还没有退亲,孙家这才看重梁家这门亲,多加重了礼。

    梁凤娘拜别了爷奶,爹娘,哭着被梁二郎背上了花轿。

    黄氏一盆水随着花轿泼出去,也哭的泣不成声。

    本家的几个媳妇儿都劝,梁凤娘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好日子!孙家肯定会好好待梁凤娘。

    这话黄氏绝对相信,孙家那样的,里正又能咋样,一年挣不了几十两银子,跟他们家比都比不了。肯定得好好伺候她闺女,巴结着他们家!

    “晚了!晚了!还是没赶上!快点啊!”

    村口一辆驴车,拖家带口的朝这边赶过来。

    “这来的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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