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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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庭蕴失去胎儿的消息，传到了白怨慕那里。
天上的云缓慢飘过，被云遮挡住的日光偶尔投影在田田莲叶之上，水纹缓缓流淌，向着不知名的地方，眸光陷落在漫长的岁月里，寻找是薄薄的光，天空辽阔不可及，夏日的雨点偏巧陡然坠落，不偏不倚地落在青石地面上。
“王妃，起风了呢。”灵儿给她披上了一件轻纱薄衫，打量着她。
白怨慕轻轻应了一声，仍然坐在凉亭里，没有动静。
灵儿想了想，虽只有些问题不该触及，但却仍是问出了口来。
“王妃是在想，白二小姐的事情吗？”
“嗯。”没有否认，淡淡回应。
灵儿以为她是自责，忙道：“这件事和王妃没有关系，王妃只是为齐国揪出了细作罢了，三皇子妃承受能力差，丢了胎儿，是她自作自受。”
挑起唇角，嫣然一笑：“灵儿，我没有责怪我自己，白庭蕴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认为我有错。”
白庭蕴是她的仇人，但那个孩子不是。
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失去了性命。
“那王妃是在想什么？”灵儿奇怪地问道。
“我在想，一切都已经够了吧？”她淡淡的道，“这个世上的放下，从来都不是突如其来的决绝，而是一点一滴，耗尽心神之后，便不愿再提起了的过去。”
在现在这番心境往后回看，许多东西都不再纠结痛苦，人生本就苦短，别离本就注定，所以她今后要用更多的时间，去思念她爱着的人，在每一个时光的缝隙里，思念爱着的人。
轻轻握住空气，雨滴仍在低吟，绿撒撒的树叶一片沉息，让躁动的夏日添了一抹轻盈。
“回去吧。”她起身，红唇微扬。
灵儿伸手要来扶她，却见一个撑伞的身影逐渐靠近。
“怎么了？”问道。
“回王妃的话，大皇子纳兰缌维求见。”
白怨慕不用深想，就知道纳兰缌维来此的原因。
娜木尔是纳兰缌维送给纳兰逸洺的，如今皇上下令封了三皇子府，要将三皇子府彻底查上一遍，皇后为纳兰逸洺讲话，被皇上大骂一顿，并且赶出了凤仪宫，见状，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纳兰缌维生怕受到牵连，此刻特意来见她，有讨好之意。
“请大皇子进来吧。”
不得不应付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白怨慕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与靖安王府不同，临安王府并没有不见客的规矩，所以阿彦直接将大皇子带到了前厅。
白怨慕款款走过去，纳兰缌维见到她，心神不禁一荡。
由于屋外下雨，她的水眸也跟着拢了一层水汽，格外亮莹，如天上辰星般璀璨夺目。
薄纱被风卷起，在空中飞舞起完美的弧度，飘渺若仙子，那粉润明媚的面颊，像初春桃夭，似夏日木槿，目若秋波，肤如冬雪，一片盈动轻灵，眼角眉梢间更是一片天然绝丽，妩媚迷情。
阿彦才旁边怒视着他，才令他回过身来，堆起笑容，道了一声：“王妃。”
白怨慕淡淡：“不知大皇子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纳兰缌维见她一脸冷漠，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于热情，只好闷了闷，这才缓缓开口。
“总署司查出了齐国的细作，我心里真是觉得敬佩，所以才登门拜访，王妃不要多虑了才好。”
白怨慕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是默了默，缓缓说：“大皇子，你又何必与我拐弯抹角呢？”
她的笑很透亮，仿佛穿过了一切，却又令他十分迷惑，她的眸里荡漾着水光，对他的不屑一闪而过，极为短暂，匆匆熄灭，他却看得真切。
不觉一窒，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与娜木尔并无丝毫干系……”
“你和她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的算的。”她红唇轻扬，有着一个淡薄的弧度。
纳兰缌维深知她说的没错，他和娜木尔究竟有没有关系，他会不会被此事牵连，都是由皇上决定的。
可是他的父皇，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究竟会将他怎么样……
“王妃，之前我们的确有很多误会，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请你给我指条明路。”
明路？这个世上当真有明路吗？谁不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她微微闭上眸子，风声划过树叶，静止的叶瞬间发出簌簌声响，时光也跟着跳动了起来，腾挪出星星点点的光晕来。
“你在南边买卖女子，做人口贩子的生意，用她们献给京城内的达官贵族，这些事情本就够你死一万次了，你让我指什么明路给你？”她声音泠泠。
纳兰缌维被她这气场逼迫，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他在买卖她们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们的心声，可知道她们的惧怕？
“与其有空在我这里探听消息，不如想一想怎么去和皇上解释这件事，若是你买卖女子的事情被公之于众，朝野又是一片震动，到时候又会有谁下台，又会有谁直冲青云呢？”
她的话如同一把刀子，直直捅进了他的心里。
他将这些女子送给京城中大多数的达官贵族，这帮人都笑着接受了，若是此事捅出来，他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意思，是不是叫他放宽心？齐国现在正在对外作战，皇上当然不想动及根本，所以不会过问此事。
“明白了？”白怨慕挑眉看着他。
纳兰缌维慌忙点头，堆起笑容：“王妃指点过后，果然弄明白了，谢谢王妃。”
白怨慕摆了摆手，将纳兰缌维打发走了，灵儿远远看着纳兰缌维的背影，不由讽刺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白怨慕好笑地看着灵儿。
“这个大皇子最是龌龊！王妃，您说，皇上真的不会惩治他吗？”
“皇上如今阴晴不定，这些事都是不好说的。”
“那王妃刚才为何暗示大皇子，他会没事呢？”
白怨慕嫣然一笑，带了几分俏皮：“这样不好吗？”
“啊？”
“让大皇子放松警惕，不去走动，就在家混吃混喝，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若纳兰缌维为了此事奔波走动，到时候就又引起一阵骚乱，如今这种局面，还是安静点儿好，内部平稳，临陌才能更安心地与匈奴周旋。
“可若圣上怪罪呢？”灵儿问她。
“皇上若怪罪，也只会针对大皇子一人，那些接受他送礼的文武百官不会有什么损失，推说不知道那些女子是怎么来的，就能蒙混过去了，最后挨罚的也只有大皇子一人。”
灵儿在心里不由暗暗叫好，恨不得皇上真的惩戒了纳兰缌维。
白怨慕看着灵儿咬牙切齿的样子，好笑地抿了唇，只是心里却密密麻麻地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东西。
填在心间，没有给她留下喘息的空隙。
又来了一声通传：“王妃，三皇子妃求见。”
灵儿一怔，下意识地问道：“她来做什么？”
白怨慕讽刺地勾起唇角，今天一天，还真是热闹。
灵儿见她面色不佳，便问要不要将白庭蕴打发走，谁知白怨慕摇头，表示可以与白庭蕴见上一面。
今日的天气是如此燥热，蝉鸣令本就焦虑的心愈发紧凑了起来，日光用同样的温度，照射着不同角度下的生灵。
有些生命就在这种光亮里，缓缓盛开。有些生命就在这种光亮里，被灼烧了痕迹。
太多的损耗，构成了如今的局面，构成了不可更改的轨迹。
白庭蕴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白怨慕也没有讲话，宁静与尴尬缓缓盘旋。
“噗通”一声，落地的声音。
灵儿怔忡，白怨慕的瞳孔也微微收起。
白庭蕴跪了下来，面色苍白。
“你做什么？”白怨慕蹙眉。
“你放过我们，可以吗？”白庭蕴咬着唇瓣，泪水掉落，身后的珍儿也偷偷抹泪，跟着白庭蕴跪下。
放过？
什么是放过？
白怨慕轻轻闭上眼眸，脑海里慢慢浮现起这具身体儿时的记忆。
幼时的白怨慕一个人跪在花园里，石子砸在身上，凛冽的寒气入侵了肌肤的每一寸纹理，天空中浅灰色的云层降下雪花，那纷飞的苍白，令日光都无法穿透。
她就跪在这个地方，任由白庭蕴带人打骂，直到深夜。
之后，她病得很重，差点没有熬过去，腿脚也受了损伤，现在阴天下雨还是会痛。
还有很多，不胜枚举。
那个时候，谁放过了她呢？
她嗤笑一声：“白庭蕴，你让我放过你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你。”
白庭蕴嘴唇嚅动，不知该说些什么，珍儿在一旁愤怒地看着她。
“王妃，这话您好意思说出口吗？若不是您非说娜木尔是细作，三皇子怎么会受到牵连？三皇子若无事，三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会出状况？”
“是我让三皇子纳了娜木尔吗！”白怨慕突然提高声量，那双水眸泛着寒光，直直朝珍儿射去。
珍儿不禁哆嗦，被白怨慕强大的气场所裹挟，动弹不得。
只见白怨慕冷冷挑唇：“是我让娜木尔当细作的？是我让禁卫军去搜三皇子府的？你们口口声声说让我放过你们，可这些事情与我有何关系！”
“我只不过是揭露了真相，仅此而已！”白怨慕的眸光缓缓扫视了一圈，“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你们就跑过来兴师问罪，白庭蕴枉你是一代才女，读的书都喂狗去了吗！”
白庭蕴浑身寒颤，愣愣地看着白怨慕。
白怨慕终究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白怨慕似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获得无尽的宠爱，盛临陌知她、怜她，愿意将一切交付于她。
即便如此，她并没有恃宠而骄，无论获得什么，都不改做事风格手段，从未因为位于人上而不把别人当人，待人真诚友善，即使有怨恨之人，也并未用任何阴险手段报复。
那自己呢？
白庭蕴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低劣之处，光线直直落到她的身上，她逆着光，没有任何诚意地跪着。
如今纳兰逸洺被娜木尔牵连，已被关入总署司等待调查，这一切与白怨慕有什么关系呢？白怨慕只是将细作揪了出来而已，不巧的是，娜木尔就是那个细作。
所以她为什么要迁怒于白怨慕呢？她为什么会认为是白怨慕毁了她的人生呢？她过往所做的那些事情，她真的全然忘记了吗？
这是惩罚，是上天的惩罚。
她深吸一口气：“三皇子如今又被押到了总署司，受你的审问，我只想请你秉公办理，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就让三皇子蒙冤。”
“我不会让任何人蒙冤，他做过的事情他抹不掉，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也不会安在他的头上。”白怨慕水眸轻眯，“白庭蕴，不是每个人都是你，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父亲。”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白庭蕴，只见白庭蕴蓦地站了起来，直直瞪着她。
“白怨慕，就你清高！就你无辜！在你眼里，我们都是渣滓！”
“你怎么说话的？”灵儿听不下去，轻轻拦在了白怨慕的面前。
白怨慕懒懒挑唇，笑道：“白庭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无辜，我手上也有血腥，但是谁没有呢？就算你是食素之人，也会因为烧水而杀死很多微小的生灵。我不否认这一点，而你呢？你承认过你自己的无知与残忍吗？你承认过你的愚蠢和荒诞吗？”
她走向白庭蕴，一字一句：“你没有！因为你害怕面对你自己的真实面目，你的真实样子丑陋不堪，你就只能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去，以证明你自己是一朵白莲花，可惜白庭蕴，这招在我这里不奏效，你的假面只会被拆穿、践踏。”
她回身，没有一点儿的留恋。
“来人，送三皇子妃出王府。”
“是！”
白庭蕴怔怔望着白怨慕的背影，被几个人架了出去，她的眼神异常空洞，只是盯着头顶的浮云，仿佛能将那云朵看穿了。
夏雨缓缓降落，打在她的面颊上，冰冷刺骨，心里的角落滑入了一块小小的石子，将五脏六腑全部切割，顿时一阵绞痛。
白庭蕴失去胎儿的消息，传到了白怨慕那里。
天上的云缓慢飘过，被云遮挡住的日光偶尔投影在田田莲叶之上，水纹缓缓流淌，向着不知名的地方，眸光陷落在漫长的岁月里，寻找是薄薄的光，天空辽阔不可及，夏日的雨点偏巧陡然坠落，不偏不倚地落在青石地面上。
“王妃，起风了呢。”灵儿给她披上了一件轻纱薄衫，打量着她。
白怨慕轻轻应了一声，仍然坐在凉亭里，没有动静。
灵儿想了想，虽只有些问题不该触及，但却仍是问出了口来。
“王妃是在想，白二小姐的事情吗？”
“嗯。”没有否认，淡淡回应。
灵儿以为她是自责，忙道：“这件事和王妃没有关系，王妃只是为齐国揪出了细作罢了，三皇子妃承受能力差，丢了胎儿，是她自作自受。”
挑起唇角，嫣然一笑：“灵儿，我没有责怪我自己，白庭蕴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认为我有错。”
白庭蕴是她的仇人，但那个孩子不是。
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失去了性命。
“那王妃是在想什么？”灵儿奇怪地问道。
“我在想，一切都已经够了吧？”她淡淡的道，“这个世上的放下，从来都不是突如其来的决绝，而是一点一滴，耗尽心神之后，便不愿再提起了的过去。”
在现在这番心境往后回看，许多东西都不再纠结痛苦，人生本就苦短，别离本就注定，所以她今后要用更多的时间，去思念她爱着的人，在每一个时光的缝隙里，思念爱着的人。
轻轻握住空气，雨滴仍在低吟，绿撒撒的树叶一片沉息，让躁动的夏日添了一抹轻盈。
“回去吧。”她起身，红唇微扬。
灵儿伸手要来扶她，却见一个撑伞的身影逐渐靠近。
“怎么了？”问道。
“回王妃的话，大皇子纳兰缌维求见。”
白怨慕不用深想，就知道纳兰缌维来此的原因。
娜木尔是纳兰缌维送给纳兰逸洺的，如今皇上下令封了三皇子府，要将三皇子府彻底查上一遍，皇后为纳兰逸洺讲话，被皇上大骂一顿，并且赶出了凤仪宫，见状，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纳兰缌维生怕受到牵连，此刻特意来见她，有讨好之意。
“请大皇子进来吧。”
不得不应付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白怨慕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与靖安王府不同，临安王府并没有不见客的规矩，所以阿彦直接将大皇子带到了前厅。
白怨慕款款走过去，纳兰缌维见到她，心神不禁一荡。
由于屋外下雨，她的水眸也跟着拢了一层水汽，格外亮莹，如天上辰星般璀璨夺目。
薄纱被风卷起，在空中飞舞起完美的弧度，飘渺若仙子，那粉润明媚的面颊，像初春桃夭，似夏日木槿，目若秋波，肤如冬雪，一片盈动轻灵，眼角眉梢间更是一片天然绝丽，妩媚迷情。
阿彦才旁边怒视着他，才令他回过身来，堆起笑容，道了一声：“王妃。”
白怨慕淡淡：“不知大皇子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纳兰缌维见她一脸冷漠，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于热情，只好闷了闷，这才缓缓开口。
“总署司查出了齐国的细作，我心里真是觉得敬佩，所以才登门拜访，王妃不要多虑了才好。”
白怨慕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是默了默，缓缓说：“大皇子，你又何必与我拐弯抹角呢？”
她的笑很透亮，仿佛穿过了一切，却又令他十分迷惑，她的眸里荡漾着水光，对他的不屑一闪而过，极为短暂，匆匆熄灭，他却看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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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的算的。”她红唇轻扬，有着一个淡薄的弧度。
纳兰缌维深知她说的没错，他和娜木尔究竟有没有关系，他会不会被此事牵连，都是由皇上决定的。
可是他的父皇，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究竟会将他怎么样……
“王妃，之前我们的确有很多误会，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请你给我指条明路。”
明路？这个世上当真有明路吗？谁不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她微微闭上眸子，风声划过树叶，静止的叶瞬间发出簌簌声响，时光也跟着跳动了起来，腾挪出星星点点的光晕来。
“你在南边买卖女子，做人口贩子的生意，用她们献给京城内的达官贵族，这些事情本就够你死一万次了，你让我指什么明路给你？”她声音泠泠。
纳兰缌维被她这气场逼迫，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他在买卖她们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们的心声，可知道她们的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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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如同一把刀子，直直捅进了他的心里。
他将这些女子送给京城中大多数的达官贵族，这帮人都笑着接受了，若是此事捅出来，他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意思，是不是叫他放宽心？齐国现在正在对外作战，皇上当然不想动及根本，所以不会过问此事。
“明白了？”白怨慕挑眉看着他。
纳兰缌维慌忙点头，堆起笑容：“王妃指点过后，果然弄明白了，谢谢王妃。”
白怨慕摆了摆手，将纳兰缌维打发走了，灵儿远远看着纳兰缌维的背影，不由讽刺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白怨慕好笑地看着灵儿。
“这个大皇子最是龌龊！王妃，您说，皇上真的不会惩治他吗？”
“皇上如今阴晴不定，这些事都是不好说的。”
“那王妃刚才为何暗示大皇子，他会没事呢？”
白怨慕嫣然一笑，带了几分俏皮：“这样不好吗？”
“啊？”
“让大皇子放松警惕，不去走动，就在家混吃混喝，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若纳兰缌维为了此事奔波走动，到时候就又引起一阵骚乱，如今这种局面，还是安静点儿好，内部平稳，临陌才能更安心地与匈奴周旋。
“可若圣上怪罪呢？”灵儿问她。
“皇上若怪罪，也只会针对大皇子一人，那些接受他送礼的文武百官不会有什么损失，推说不知道那些女子是怎么来的，就能蒙混过去了，最后挨罚的也只有大皇子一人。”
灵儿在心里不由暗暗叫好，恨不得皇上真的惩戒了纳兰缌维。
白怨慕看着灵儿咬牙切齿的样子，好笑地抿了唇，只是心里却密密麻麻地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东西。
填在心间，没有给她留下喘息的空隙。
又来了一声通传：“王妃，三皇子妃求见。”
灵儿一怔，下意识地问道：“她来做什么？”
白怨慕讽刺地勾起唇角，今天一天，还真是热闹。
灵儿见她面色不佳，便问要不要将白庭蕴打发走，谁知白怨慕摇头，表示可以与白庭蕴见上一面。
今日的天气是如此燥热，蝉鸣令本就焦虑的心愈发紧凑了起来，日光用同样的温度，照射着不同角度下的生灵。
有些生命就在这种光亮里，缓缓盛开。有些生命就在这种光亮里，被灼烧了痕迹。
太多的损耗，构成了如今的局面，构成了不可更改的轨迹。
白庭蕴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白怨慕也没有讲话，宁静与尴尬缓缓盘旋。
“噗通”一声，落地的声音。
灵儿怔忡，白怨慕的瞳孔也微微收起。
白庭蕴跪了下来，面色苍白。
“你做什么？”白怨慕蹙眉。
“你放过我们，可以吗？”白庭蕴咬着唇瓣，泪水掉落，身后的珍儿也偷偷抹泪，跟着白庭蕴跪下。
放过？
什么是放过？
白怨慕轻轻闭上眼眸，脑海里慢慢浮现起这具身体儿时的记忆。
幼时的白怨慕一个人跪在花园里，石子砸在身上，凛冽的寒气入侵了肌肤的每一寸纹理，天空中浅灰色的云层降下雪花，那纷飞的苍白，令日光都无法穿透。
她就跪在这个地方，任由白庭蕴带人打骂，直到深夜。
之后，她病得很重，差点没有熬过去，腿脚也受了损伤，现在阴天下雨还是会痛。
还有很多，不胜枚举。
那个时候，谁放过了她呢？
她嗤笑一声：“白庭蕴，你让我放过你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你。”
白庭蕴嘴唇嚅动，不知该说些什么，珍儿在一旁愤怒地看着她。
“王妃，这话您好意思说出口吗？若不是您非说娜木尔是细作，三皇子怎么会受到牵连？三皇子若无事，三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会出状况？”
“是我让三皇子纳了娜木尔吗！”白怨慕突然提高声量，那双水眸泛着寒光，直直朝珍儿射去。
珍儿不禁哆嗦，被白怨慕强大的气场所裹挟，动弹不得。
只见白怨慕冷冷挑唇：“是我让娜木尔当细作的？是我让禁卫军去搜三皇子府的？你们口口声声说让我放过你们，可这些事情与我有何关系！”
“我只不过是揭露了真相，仅此而已！”白怨慕的眸光缓缓扫视了一圈，“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你们就跑过来兴师问罪，白庭蕴枉你是一代才女，读的书都喂狗去了吗！”
白庭蕴浑身寒颤，愣愣地看着白怨慕。
白怨慕终究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白怨慕似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获得无尽的宠爱，盛临陌知她、怜她，愿意将一切交付于她。
即便如此，她并没有恃宠而骄，无论获得什么，都不改做事风格手段，从未因为位于人上而不把别人当人，待人真诚友善，即使有怨恨之人，也并未用任何阴险手段报复。
那自己呢？
白庭蕴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低劣之处，光线直直落到她的身上，她逆着光，没有任何诚意地跪着。
如今纳兰逸洺被娜木尔牵连，已被关入总署司等待调查，这一切与白怨慕有什么关系呢？白怨慕只是将细作揪了出来而已，不巧的是，娜木尔就是那个细作。
所以她为什么要迁怒于白怨慕呢？她为什么会认为是白怨慕毁了她的人生呢？她过往所做的那些事情，她真的全然忘记了吗？
这是惩罚，是上天的惩罚。
她深吸一口气：“三皇子如今又被押到了总署司，受你的审问，我只想请你秉公办理，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就让三皇子蒙冤。”
“我不会让任何人蒙冤，他做过的事情他抹不掉，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也不会安在他的头上。”白怨慕水眸轻眯，“白庭蕴，不是每个人都是你，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父亲。”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白庭蕴，只见白庭蕴蓦地站了起来，直直瞪着她。
“白怨慕，就你清高！就你无辜！在你眼里，我们都是渣滓！”
“你怎么说话的？”灵儿听不下去，轻轻拦在了白怨慕的面前。
白怨慕懒懒挑唇，笑道：“白庭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无辜，我手上也有血腥，但是谁没有呢？就算你是食素之人，也会因为烧水而杀死很多微小的生灵。我不否认这一点，而你呢？你承认过你自己的无知与残忍吗？你承认过你的愚蠢和荒诞吗？”
她走向白庭蕴，一字一句：“你没有！因为你害怕面对你自己的真实面目，你的真实样子丑陋不堪，你就只能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去，以证明你自己是一朵白莲花，可惜白庭蕴，这招在我这里不奏效，你的假面只会被拆穿、践踏。”
她回身，没有一点儿的留恋。
“来人，送三皇子妃出王府。”
“是！”
白庭蕴怔怔望着白怨慕的背影，被几个人架了出去，她的眼神异常空洞，只是盯着头顶的浮云，仿佛能将那云朵看穿了。
夏雨缓缓降落，打在她的面颊上，冰冷刺骨，心里的角落滑入了一块小小的石子，将五脏六腑全部切割，顿时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