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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大哥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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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教她武功的敦厚男子不在了。

    “阿竹啊,你这样光吃不长个儿,跟我练武吧,教你几手,又能防身,又能保护阿白……”

    “阿竹啊,你得要嫁人了吧?到时候我给你添妆……”

    “阿竹啊……”

    怎么就突然不在了呢?

    无法相信啊。

    唐白还在哭,阿竹已经不敢问。她悄悄放下信,默默退到外边。

    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以纾解连日来的阴霾。

    “哎呦,谁躲在这里哭呢?”好巧不巧的,春娥绕了过来,自打苏一退婚后,她也差不多成了侯府的笑话。

    唐白威胁她,她怕得很,老实了一阵子,对阿竹的事情也是讳莫如深。

    只是心里到底一口气出不去,平素远远的离着她主仆二人,此刻见阿竹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暗道报仇的好机会来了,就忍不住上来奚落一番。

    凑近了瞧见阿竹满脸泪痕,眼睛肿的像个桃子一般,嘻嘻笑:“被男人甩啦?怀了孕苏一也不要你……”

    话音未落,平素憨厚朴实的阿竹,忽而转过头来,怒道:“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上次的帐正好一起算。

    春娥还未琢磨出她这句话的意思,阿竹已经一个过肩摔将她翻到在地,随后扑上去冲着她的脸左右开弓。

    为了还没出世的孩儿。

    为了与苏一的有缘无份。

    为了她哭大少爷还被这不长眼的奚落。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的。

    春娥被打得鬼哭狼嚎,初时还想还手去揪阿竹的头发,被她几个格挡压住胳膊无法动弹后,才知道眼前是位厉害的主儿,只有求饶的份儿。

    阿竹打透了,爽过了,才痛痛快快起身:“赶紧找个人嫁了,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人嘴贱,最爱在伤口上撒盐,若是知晓今日她哭,是因为大少爷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欺压到唐白头上。风言风语到时候传开,小姐虽不会在意,可她听着气人,就是不行。

    春娥这一次被彻底打服,比上次被唐白恐吓时还要老实,不住点头。

    阿竹瞧着春娥一瘸一拐的走开,忽而含着眼泪笑了。

    “小姐说得没错,委屈自己,不如委屈别人。”她喃喃自语。

    院墙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阿竹见是苏一,忙擦了眼泪,背过身去。

    “打得好。”苏一怕她拘谨,笑着道:“我以前并不知道她是爱嚼舌根之人,否则必不会答应婚事……”

    “与我何干?”阿竹要走。

    苏一一把拉住她:“阿竹……我,我是真不知道,你给我一个机会……”

    “那夜的事情,是我心甘情愿。”阿竹躲了苏一许久,知道他给她送布料,送胭脂,送珠钗,此刻在大痛大悲之下,觉得在生离死别之前,所谓儿女情长,真的不算什么,终于敢将心底的话说出来:“自从那孩子……孩子没了,我的心就死了。那夜的心甘情愿,就再也没有牵扯了。”

    “阿竹……”听她提没保住的孩子,铁汉子苏一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阿竹挣开苏一的手:“你去告诉顾世子,我家小姐很伤心,请他去瞧瞧。”

    说完使劲挣开,头也不回的走掉。

    苏一呆在原地,后悔不迭,却又只能叹造化弄人。

    他脚步沉重的朝书房走去。

    顾少钧听闻唐白不好,一刻不作停留得去了她的屋子。

    唐白已经不哭了,她呆呆坐在矮榻上,午后的阳光照在她清冷的脸上,像是一个木偶,连拉线让她动弹一下的人都没有。

    像是过了地老天荒那么久。

    信本来散落在她身旁,阿竹看了之后拿不稳,掉在地上。

    顾少钧捡起信,只看了一半,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将呆呆的唐白搂入怀中,不顾男女大妨,让她的脸贴在心口处,甚至不知道怎么样开口说一句话。

    老铁说,唐青在漠北军营,听说爹娘自尽,不顾正在打仗,军令如山,要回来。

    他私逃出营,违反军纪,被追回途中,与敌寇作战,不幸身死。

    军营的讣告前段时间才发回唐府,只是早已经没有人去接,还是新到任的知府找到老铁,给他的。

    菊妈妈当时就哭得晕了过去。

    唐家这一支,随着唐青的死,彻底覆亡。

    唐白已经悲恸的流不出眼泪来。

    就那么静静得坐着,从晌午坐到傍晚,再坐到深夜。

    短短五个月,她失去了三位人间至亲,徒留她在人间,孤苦一人。

    至此,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等她嫁人生子,唐子文家的“唐”这个姓氏,也将不复存在。

    头一次,唐白如此痛恨自己为女儿身。

    爹娘的忽然死亡,她虽然不忿,一直在追查缘由,可心底,却到底知道,自己不过是女儿,这样举家为族的大事,还是应当由哥哥来定夺。

    她总有期盼,她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开头,没有线索不要紧,哥哥来了,就有了主心骨,他那样能干,比自己厉害得多,很快就能弄清楚缘由。

    弄清楚了,也就接受了,也就死心了。

    哥哥娶嫂嫂,然后做主,将她嫁给顾少钧。

    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啊。

    可惜,这样美好的未来,被老铁几句话就打破了。

    支离破碎,连拼都无法拼得起来。

    她没有哥哥了。

    倚在顾少钧怀中,唐白沉沉睡去。

    顾少钧轻轻将她放平,禁不住吻去她面颊上的泪珠。

    咸咸的,涩涩的。

    满心满腔全是怜惜,毫无邪念。

    五更天,苏一过来,瞧着一夜没睡的顾少钧:“世子,该上朝了。”

    “今日告假。”顾少钧握着唐白的手,不假思索:“明日也告假。”

    “可……”

    “没有可是……”顾少钧低语,眼睛都不眨:“日后,我就是她唯一的依仗了,我怕我走了,她以为连我都靠不住了。”

    苏一泪目,抱拳出去。

    放心吧,我会一直在的。

    顾少钧低头吻了吻唐白的手背,见她不安稳的皱眉,心里又疼起来。

    唐白醒了,天还没彻底大亮就醒了。

    她看见顾少钧歪在床头闭着眼睛,忍不住展开笑靥。

    顷刻间又意识到他为何守在这里,心里抽抽的疼,都快要痛死了。

    她使劲止住发酸的鼻子和肿胀得想流泪的眼睛。

    顾少钧睁开眼,看到唐白试图轻手轻脚下床。

    他打横将她抱起,也不避讳,就坐在他的膝盖上,对外唤春夏打水来。

    春夏进来看到这情形吓了一跳,羞的头也不敢抬。

    顾少钧让她放在水盆和汗巾。

    他将唐白安顿在矮榻上,亲自蹲下去,将面盆里的水捧起,给唐白轻轻洗脸,在将汗巾打湿拧干,给她擦。

    唐白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顾少钧给她洗完脸,又端了春夏送进来的盐水让她漱口,吐出来的水他小心用茶杯接着。

    再然后,他将唐白妆奁里的梳子拿出来,一下一下的给她梳头发。

    头发梳顺了,顾少钧试图给她盘发,第一次弄,却怎么也弄不好。

    唐白也不插手,也不说话,就任由他,一点一点摸索,散乱,再盘上,掉下来。

    顾少钧重新给她篦整齐了,看着长长的垂顺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阿竹早已经得了吩咐,端上来一套素白的衣衫,上面放着一朵小白花。

    顾少钧捻起小白花,将它别在唐白鬓间,又扶她起身,给她换上白色孝服。

    脂粉不施,头发垂顺,面容沉静,淡雅素净。

    唐白木偶一般任由顾少钧摆布,一路从角门出了府,就在侯府旁边的小弄,有一处小宅子,里面布置成灵堂。

    唐白见首座上三个灵位,上面写着爹娘和大哥名讳,这才像是注入了生气,扑过去搂着牌位失声痛哭起来。

    闻着不无跟着心酸落泪。

    阿竹早已经泣不成声,搂着唐白劝慰几句,下一秒却又哭作一团。

    自从到了山东,小姐眼泪不断。

    阿竹只恨不得这万般痛楚,都着落在自己身上才好。

    唐白哭了三天,顾少钧陪了三天。

    两个人就窝在宅院里,她哭时,他抱她。

    她呆坐时,他陪她。

    她不肯吃饭,他喂她。

    直到唐白眼泪流干,心气重起。

    她在三日后的黎明,瞧着顾少钧胡子拉渣,忽而说了一句:“以后唐家,只有我自己了。”

    阿竹早上起来伺候时,发觉唐白已经自己坐着梳妆了,虽然还是素衣白花,但是她一下一下自己篦着头发,脸上哀恸之色,也缓和许多。

    今日顾少钧必须上朝了,因事告假期限最多三日。

    春娥不出十日,就订了亲,尤总管虽然不舍,却也知道继续留在侯府,难以寻得良配,由她自己挑了一个家境殷实的,也就罢了。

    唐白等顾少钧走后,叫了阿竹来:“络子的事情,问得如何?”

    阿竹早已经将此事遗忘,待唐白这么一问,知道她家小姐定是恢复了,要将没做完之事继续做完,忙道:“奴婢这就去问。”

    屋里只留春夏一个。

    她半步不离唐白。

    “我不会寻短见的,那是懦者所为。”唐白冲她笑,像是被霜打过的梅花,柔弱可怜,却又雪中绽放,无比坚定:“我还有事情没办完呢。”

    春夏终于明白为何对女子向来避而远之的世子爷,会对阿白姑娘青眼有加,一往情深。

    这女子,又聪慧,又大气,又坚韧,又明理。

    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一瞬间,春夏决心,日后即便没有世子爷的吩咐,她也要好好服侍阿白姑娘。

    跟这样的主子在一起,连她都觉得世间之事,美好了许多。

    顾少钧下朝过来,唐白已经吃完饭,将剩下的汤羹推过去:“春夏照顾我很累,你若是不嫌,就着吃了,省得她再做一次。”

    顾少钧临时布置的小院供唐白哀悼,没有告诉多的人,也不方便告诉多的人。

    顾少钧把大汤碗扒拉到自己边上,将剩余的白饭全数倒进汤里,用汤匙搅了搅,大口吃起来。

    “我要走了。”唐白等他吃掉最后一口,忽而出声,目光澄澈宁静的看着对面的人。

    “……”顾少钧最后一口残留的汤汁,从嘴角边上涎下。

    他心里很慌乱,从未这样慌乱过。

    “若说我爹娘忽然自尽,已是疑点重重。那末,我哥的忽遭横死,更是让我觉得诡异。”唐白对顾少钧坦诚清明:“先前一直等着哥哥来,留在侯府就留在侯府,不过是想先做些力所能及,抛砖引玉的事情。现在,哥哥不在了,一切都等我来揭开。”

    她看着顾少钧的眼睛,言之凿凿:“皇上给我爹写的悼亡文,书信上提的六皇子,那个两次去我家造访的神秘人……还有最后去唐家收殓查验的吏部尚书蔡为中。”

    “你想干什么?”顾少钧更加惊慌。

    “既然细细问问不出来,自然要用些雷霆手段。”唐白沉静了几天的眸子里,露出火一样的光:“蔡为中有一个女儿……”

    “你敢!”顾少钧将汤匙重重扔在桌上。

    “有何不可?”唐白怒目而视,决心已定:“我父母的冤魂,至今未安息,只怕与我哥,在黄泉路上要相见了。若非我拖拖拉拉,总寄希望于别人,岂会等来今日的结果?倘若我早就查出爹娘死因,写信给哥哥,他心中安定,自不会叛逃军营……”

    “闭嘴!”顾少钧对唐白向来是温柔怜惜的,如此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

    唐白丝毫不怵:“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亡魂获得宁静,让他们九泉之下安心。”

    “你爹娘是自尽的,既然是自尽,那早已经安心了。”顾少钧想阻止她,口不择言。

    “自尽又怎么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唐白怒道:“别无选择,算什么选择?”

    顾少钧反驳不了她这个理论,一屁股坐下来:“我不准!”

    “除非你锁着我。”唐白也坐下来,努力平息怒气。

    一时静默无声。

    许久之后,唐白起身走近他,从背后弯下腰,将头贴在他肩膀上,才开口道:“顾哥哥,倘若我查明缘由,得以自保,三年后,我回来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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