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网 > 乌金坠 > 第 40 章

第 40 章

推荐阅读: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重生民国娇小姐奋斗1981神医狂妃:邪王,甜甜宠毒妻难逃:仙尊,太强势!冥婚,弃妇娘亲之家有三宝舌尖上的大宋

黑岩网 www.heiyanbook.com,最快更新乌金坠最新章节!

    第 40 章

    天已经暗下来了, 养心殿前的滴水下,每一丈就挂有一盏宫灯。那宫灯和六宫常用的灯笼不一样, 是结结实实以羊角炮制成的, 灯罩上灯前晕染了淡淡的水色,因此烛火照耀下来,地面便水波粼粼, 别有妙趣。

    颐行跟在柿子身后, 踏着轻漾的灯火登上了前殿廊庑,那一重又一重的抱柱, 把巨大的天幕分割开, 让人恍惚回到江南时候, 家里唱堂会戏台跟着戏目换景儿, 人在其中走着, 从一段人生, 走进了另一段人生里。

    门前管事的正在分派小太监轮班值夜,见她来,脸上带着些微的一点笑意, 就那么和煦地望着她。待人到了跟前, 扫袖打了一千儿, “给颐主请安。”

    颐行才晋位, 对御前的人不熟, 倒是自己老姑奶奶的大名传遍了六宫,这养心殿里没有一个不认得她的。

    她叫了声谙达, “您别多礼, 快请起吧。”

    管事太监站起身来, 卷着马蹄袖道:“奴才怀恩,当着养心殿的总管事由, 小主往后有什么事儿要经御前,只管吩咐奴才。”

    颐行忙道了谢,“那往后少不得麻烦谙达……”边说边瞄了殿内一眼,“皇上宣我训话呢,您瞧怹老人家,这会儿震怒么?”

    怀恩轻笑了笑,“天威凛凛,奴才不敢妄揣圣意。不过小主儿也别怕,万岁爷念着尚家祖辈上的功绩,不会过于为难小主。您只要说话儿软和些,脸上笑容多些,万岁爷瞧着心情好了,那些事儿不过小事儿,也不忍苛责小主。”

    有他这句话,颐行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暗里悄悄感叹,果然自己刚才的思路没错,只要后头不跑偏,一步步稳扎稳打,至少今晚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便向怀恩颔首致意,复回头瞧了银朱一眼,让她安心在门外等她,这才直起了腰杆儿,提袍子迈进养心殿门槛。

    皇帝在东暖阁里,东暖阁门前垂挂着纨绮做成的门板夹帘,上头用金银丝线绣双龙,透过细密的针脚,隐约能看见暖阁里头光景。

    里间站班的宫女见人到了门前,掀起堂帘子请她进去。皇上就在不远处了,颐行想起这个,心里头还是打了个哆嗦。

    皇帝嘛,论头衔就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虽说连带万寿宴上,她已经正经见过圣驾三回了,可这三回都是蜻蜓点水般的际遇,她到这会儿还是摸不清皇帝的路数,不知他是否还像小时候似的,不擅辩驳且容易脸红。

    既到了这里了,不容她退缩,颐行吸了口气,终于抬脚迈进了门槛。

    很奇怪,说是暖阁,屋子里头却比外头还要凉爽得多。进门触目所及就是一排铜镀金珐琅五蝠风扇,那扇叶缓缓旋转着,把外头的暑气扇得消散了,果然皇帝是天下第一会享受的人啊!

    想当初,尚家没败落的时候,也曾有过这么漂亮的风扇,只是后来后海那片的宅子被抄了,好些稀罕玩意儿没了踪迹,宫里再见,就像前世今生似的。

    她看那风扇,看得有点出神,好像忘了此来是干什么来了。皇帝对她那种不上心的态度感到不快,于是用力清了清嗓子,把她的魂儿拽了回来。

    颐行忽然一惊,才想起那位大人物在这屋里等着骂她呢,也没看清皇帝在哪里,慌忙跪了下来,扒着砖缝说:“奴才尚氏,恭聆万岁圣训。”

    皇帝的凉靴,从分割次间和梢间的屏风后迈了出来,走到她面前,那股子气还没消,寒声道:“颐答应,看来你进宫几个月,规矩学得并不好,可要朕派遣两位精奇嬷嬷上储秀宫去,好好教你御前的进退规矩?”

    一说精奇嬷嬷,颐行的头皮直发麻,上回收拾银朱,就是精奇嬷嬷们一手经办的。

    宫里头不像外面,女眷多,约束女眷的老宫人也多。譬如宫女们犯了事,通常太监是不插手的,一应都由精奇嬷嬷承办。这群老货心硬手黑,奉命办事,但凡有她们瞧不上的,就算你是一宫主位,也照样不留情面地训斥你。

    好在皇上并没有直接下令,看来还是以威吓为主。颐行知道有回旋的余地,便楚楚可怜又磕了一头,说:“回万岁爷,奴才跟前的人,以前就是管教化的。怪奴才仗着脸儿熟一向不听她的,有了万岁爷今儿的训诫,奴才回去一定好好习学,再不让您为奴才操心了。”

    这话说得很好,很会套近乎,什么为她操心,真是见缝插针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略沉默了片刻,还是松了口,“别跪着了,起来回话。”

    颐行应个是,拿捏着身段,娇柔地站了起来。

    那些以博人怜爱见长们的美人儿们,连站立的姿势都有讲究,颐行依葫芦画瓢,手里绞着帕子,就那么柔若无骨地偏身站着,站出了一副腼腆又胆怯的样子。

    皇帝起先没留意她,负手道:“宫里不像尚府,你在府里散养惯了,那是早前的事儿。如今进了宫,就要讲宫里的规矩,不该做的事不做,不该去的地方不去。就像昨日,你进养心殿围房,不知道路径应当怎么走吗?就这么横冲直撞打殿前过,这是碰上朕正在用膳,要是逢着哪个内务大臣进来奏事,见了你这模样,心里怎么想?”

    越说越上火,旧怨也涌了上来。平时人前要装大度,以显人君之风,今天好容易边上没人,果然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慢慢仰起了脸,一本正经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空长到这么大,可见道理是半分也不懂。不过朕今日不罚你,不为旁的,是念在你晋位不久,还不懂得御前规矩的份儿上。人嘛,总有走神不便的时候,万事上纲上线,那就活得没趣致了。像今儿,朕要训斥你,并没有当着人面,把御前站班儿的都遣了出去,总算是成全你的脸面了吧?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凡事要懂得进退,但若是经朕亲口训诫仍旧屡教不改,那就怪不得朕了,能晋你做答应,自然也能降你做回宫女……你怎么了?”

    正说在兴头上,忽然加了最后那一句,听上去好像气势大减。但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歪着脑袋,拧着身子,摆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姿势来。

    颐行在咬牙坚持着,为了让皇上看见她的娟秀妩媚,也算卯足了劲儿。

    不光姿势要漂亮,连声口也得和往常不一样,一定要把御花园里的失误,硬生生扭成姑娘扑蝶不胜体力。至少让皇上知道,她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终于长成了诗情画意的曼妙佳人。

    “奴才省得,皇上的意思是人让我一尺,我让人一丈。”她眨了眨眼睛说,“昨儿乱闯一气,确实是奴才莽撞了,今儿来得早些,奴才已经摸清了往后院去的路,再也不像昨儿那样了。其实……皇上的话,其中隐喻,奴才心里都明白。”

    皇帝一怔,自己含沙射影了一通,在痛快抒发完之后,又指望她没有听懂,这事儿该翻篇就翻篇了。可她忽然冒出一句心里都明白,可见所谓小时候的事儿全忘了,是明目张胆御前糊弄。

    皇帝有点生气,虽然十年前的旧事,不提也罢,可她印象分明那么深刻,没准儿到现在还在背后笑话他。

    十年前的尴尬,一瞬又充斥了皇帝的内心,她面儿上万岁主子,心里又是怎么想他?她肚子里那么多弯弯绕,还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件事终究有个了结的时候,横竖话赶话都说到这里了,再说得透彻些,解开心里的结,以后就再也不必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

    皇帝转过身来直面她,“你明白什么,今儿说个清楚。”

    颐行心道你比我还介怀呢,其实遮掩过去多好,只当是少不更事时候的趣事不就好了。

    结果人家偏不,远兜远转还是停留在这件事上。这是个坏疽啊,要是不挑破,压出脓血来,这主儿往后恐怕还得阴阳怪气个不断。自己这回面圣呢,是抱着处好关系的宗旨,也许推心置腹一番,把话都说开了,顺便表明自己的心意,那皇上往后就可以心无芥蒂地给她晋位分了吧!

    于是颐行扭捏了一下,操着娇滴滴的声口说:“就是那事儿……小时候您不是上我们家来玩儿吗,奴才那回不留神撞上您……奴才真不是成心的,那会儿才五六岁光景,什么都不懂,本来是好心提点您一回,没想到我错了,那事儿不能当着众人面说,我应该私底下告诉您才对。”

    皇帝的脸黑了,看吧,明明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还敢谎称忘了!

    颐行有点怕,怯怯瞧了他一眼,本来还觉得他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没想到他此刻的表情就和当年一样,忿怒里透出心虚,心虚里又透出委屈来。

    她那只捏着帕子的手忙摆了摆,“您别……别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您听我说,早前我兴许还偷着笑话您,现在可全然没有了。我晋了位,是您的答应了,我笑话我自己,也不能笑话您不是。”说罢又抛出了袅袅的眼波,细声细气说,“您别忌讳奴才,奴才对您可是实心一片的呢。往后您是奴才的天,奴才这一辈子都指着您,您要是因这件事和奴才离了心,那奴才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她说完了,也不知真假,抬起手绢掖了掖眼睛,仿佛真情实感的表达。

    皇帝一方面感到自尊受挫,一方面又对她那些话,产生了一丝眩晕的感觉。

    她能有那么单纯的心思吗?小时候不是有意使坏,当着众人的面让他出丑?奇怪得很,他原本是找她来训斥两句,顺便派遣两个精奇过去,名义上教她规矩,实则辅助她的,结果被她东拉西扯了一通,这件事好像就此搁浅了。

    其实要看出她的内心,把她对夏太医的态度拿来对比就成了,一个语调真挚,一个矫揉造作。她是把皇帝当成衣食父母了,只有夏太医才值得她交心,就连许诺给人贿赂,也说得感人肺腑。

    皇帝有些气闷,调开了视线,“你太小瞧朕了,朕心里装着江山天下,没有地方容纳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儿。”

    颐行听罢,莲步轻移了两下,捧心说:“您的胸怀宽广,装不下鸡零狗碎的事儿,那装下一个我,能行吧?”

    又来了,简直是赤/裸裸的邀自荐枕席!皇帝牙酸不已,颐行自己也熬出了一脑门子汗。

    她本以为就是一个示好的态度罢了,谁知道说出来这么令人难堪。后来心也不捧了,一手忙不迭地擦汗,擦得多了,皇帝不禁侧目,“你流那么多汗,是心虚还是肾虚啊?”

    颐行还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把自己生生尴尬出了一身热汗吗?看皇帝的样子,也许有些动容了,果然还是老法子最管用,御花园里得逞一次,养心殿就不能得逞第二次?

    “奴才何至于心虚?就是……”她浮夸地叹息,把手挪到了太阳穴上,“天儿热,中了暑气的缘故,奴才头疼。”

    皇帝出于习惯,差点伸出手来给她把脉,还好他忍住了,只道:“明儿宣个太医瞧瞧。”

    说起太医,颐行就想起了她的贵人,正愁往后相见机会不多,既然皇上提起,那就顺水推舟了吧!

    “奴才在宫里,只认得夏太医。求万岁爷赏奴才个恩典,以后就让夏太医替奴才诊治吧!”

    皇帝心道好啊,果然要现原形了,当着正经男人的面,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哂笑了一声,“你倒识货,瞧准了朕的御用太医。朕这几日正好奇呢,夏清川这人孤高得很,一向不肯结交宫女,你是怎么攀上他这条线,鼓动得他到朕跟前来说情的?”

    颐行忽然有种被戳穿的感觉,又不能说夏太医老是偷摸去安乐堂给人诊治,自己是机缘巧合认识他的,那么只好现编一个说法应付过去,于是边计较边道:“有……一回奴才当值,上北五所办事,中途忽然心慌气短蹲坐在夹道边上,那时夏太医正好经过,顺道替奴才诊治了一回,奴才这就结交了夏太医。后来又因几次找他治伤,渐渐熟络起来,他在得知我的出身后,很为我屈才,就是……他说以奴才的资质,不该被埋没在尚仪局,应该有更大的出息,所以才上御前举荐我来着。”

    皇帝听得直想冷笑,“夏太医真这么说的?”

    “当然。”颐行理直气壮坚持,“要不我们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在皇上跟前提起我?”

    果然女人善于睁着眼睛说瞎话,夏太医究竟遭遇了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算了,和她计较这些没意思,眼下还有更要紧的话要叮嘱她,便道:“你如今是后宫的人了,办事说话要有分寸,这点想必不用朕来告诫你。夏太医是老实人,一辈子正派,你召他看诊请脉没什么,但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有半点逾越,记住了?”

    那是当然,她暗中惦记夏太医的事儿,必定是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可就算晋了位,向往一下美好的感情,也不是不可以嘛。

    不过夏太医在皇上眼里竟是个老实人啊,颐行嘴上应是,眼睛不由自主朝皇帝望了过去。

    说句实在话,夏太医和皇上真像,从身形到嗓音,无一处不透出似曾相识之感。可要说他们之间必然有什么关联,这却不好说,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一个穿金龙,一个穿鹌鹑。可是若撇开地位的参差……

    颐行定眼瞧着,开始设想皇帝蒙起下半张脸的样子,再把这常服换成八品补服……真是叫人吓一跳,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皇帝却因她的琢磨打量,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他下意识偏过身去,只拿侧脸对着她,语气里带着点愠怒,沉声说:“你做什么看着朕?从小就是这样,如今长大了又是这样!朕有那么好看,值得你不错眼珠瞧朕?”

    颐行忽地回过神来,暗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八成是见的男人太少,才会把夏太医和皇帝放在一起比较。

    她讪讪收回了视线,飘飘忽忽地,看向了前殿屋顶的藻井,绞着手卷扭了扭身子:“万岁爷真说着啦,奴才瞧您,可不就是因为您好看嘛。”一面说,一面又暗递了一回秋波。

    皇帝只觉脸上寒毛都竖起来,她这副模样简直像中了邪,明明和夏太医相处时不是这样的。

    唯一可解释,是她正在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他。那扭捏的表情,谄媚的话,无一不在叫嚣着“快看重我,快给我晋位”。可她手段不高超,就像那天御花园里闪亮登场一样,处处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造作来。

    皇帝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单刀直入的准备,“不必兜圈子了,实话说了吧,你是不是想侍寝?”

    颐行五雷轰顶,忽然噤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

本站推荐:穿越成反派要如何活命穿成五个反派的后娘鬼王的金牌宠妃独家占有庆余年陆少的挚爱迷局小说章节目录王牌绝宠:总裁晚上见娇养小贵妃华胥引天唐锦绣

乌金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黑岩网只为原作者尤四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尤四姐并收藏乌金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