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爱与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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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市是具有历史文化底蕴的中部大城市，近年来经济发展迅速，大有称霸中原之势。其中最繁华的商业区临长江而立，而诗雅大楼就位于这条寸土寸金的沿江大道上。
顾安远和叶璟从S市回来，已是下午时分。公司派了车将两人接回了公司，于是叶璟一回来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所有出差的秘书都需要提交一份工作详情说明给主秘Jenny，叶璟不擅长这类文字工作，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忆并草稿了这次出差她所参与的公事内容。
正写着报告，电脑屏幕右下方忽然弹出一条邮件提醒。
叶璟点开来看，原来是公司人事部发来的工资到账明细表。才看了不到三秒钟，叶璟就发现那明细上的总数字与劳动合同上的说法不一致。人事部在她的那一份邮件备注里，清楚的注明了一项：“总裁室通知扣除杂项6000元。”
扣除杂项6000元？！她有些莫名其妙。草草整理好要提交的报告后，叶璟轻手轻脚走出秘书室准备去找顾安远问个究竟。
31楼的走道里铺了地毯，即使是高跟鞋也踏不出声音。叶璟走到了顾安远门口，抬了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虚掩着的门里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顾安远，我们还真是有缘份呢，你说是不是？”
隔了半天没有人回答，又听见那个女人继续说：“我说我爸为什么极力建议我去夏威夷旅行，原来是他早就和你母亲安排好了的，不过你母亲肯定没有想到，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女人也会去吧……”是沈青青的声音，她重点突出了“以前喜欢的”这几个字。
这才听到顾安远回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沈青青似乎有一丝得逞后的轻笑，顿了半晌才骄傲地说：“可是怎么办呢，伯母好像比较中意我，你知道的，我们沈家的传媒业可是少有人能企及的……”
顾安远却忽然笑了，他淡淡地开了口：“或许，我母亲会更加中意汤小依，你知道的，那一位是去年富豪排行榜上名列87位的地产大鳄汤泽清之女。”
“你——”沈青青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下一秒似乎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她好像站了起来。
无意间听到两人对话的叶璟立即转身往秘书室大步走去，这会儿也不管那扣除的“杂项”是什么内容，只想赶紧去理清头脑里那繁乱不堪的思路，顺便避开沈青青。
为什么顾安远会说“我母亲会更加中意汤小依”？为什么沈青青说“原来是我父亲和你母亲早就安排好的”，他们说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璟的心里瞬间被苦涩充涌，大脑里面一片混乱。可是，前一天晚上，顾安远还紧紧地拥她入怀啊？可现在，到底又是什么状况？
秘书室里的女超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叶璟失魂落魄的脸。
叶璟打开电脑里一张张的钻石八星切面绘制图，一页一页地看着，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可那胸腔里凝滞混沌的感觉总挥之不去，她只好停下手来，任它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来。叶璟一惊，朝那电话上的数字看过去——3101，顾安远的分机号。
犹豫片刻终于接起来，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轻声说：“顾总。”
电话里顾安远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过来一下”就挂了电话。
叶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一进去，已经没有了沈青青的身影，顾安远正在飞快的阅读出差这两天桌上积压的文件，不多时便飞快的在末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见叶璟进来，顾安远便直截了当：“叶璟，把昨天兰女士提出的几个新要求整合一下，按照之前的合约，拟一份新的合同给我。”
等了半天不见答复，顾安远抬起头来，却见她正委屈地站着。顾安远立即走过来来牵起她的手，轻声问：“老婆，怎么了？”
叶璟心里还想着沈青青的事情，本来还可以在心里磨一磨，可这时听到顾安远温柔的一声“老婆”，眼眶顿时就湿热了起来。
顾安远不明就里，心生怜惜，用力拉过叶璟将她搂过来坐在身后的会客沙发上。
此刻便是有千言万语，叶璟也不知道如何问出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人事部你说扣我工资了……”
“哦？”顾安远一愣，然后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是因为这件事情？于是便顺着回答了她：“之前，你不是说那套Docky Goods的钱从工资里面扣么？”
叶璟只觉得心里酸楚难忍，无数个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拼命地压制住对顾安远的疑惑，最后泪眼婆娑地问：“那套衣服到底多少钱？”
“15万……”顾安远说了实话，本以为怀里的人会一蹭就起，却没想到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他以为她只是心疼钱，于是轻轻为她拭着眼泪哄着她：“好啦……是准备发双倍的年终奖金给你的……不哭……”
男人清淡温热的气息盈满鼻尖，叶璟稍稍平静了一些。那些疑问还在脑海里漫天飞着，她却只坚定心中的一个“不要怀疑顾安远”的信念，顿时就好受多了。
她整理了一下妆容，站起来拉拉了衣袖，平复了心情后轻声对顾安远说：“我这就去拟合同。”
顾安远看着她走出去，陷入了沉思。
临近下班的时候，顾安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下班后等我一会儿。”叶璟只好放下收拾好了的包包，继续工作。
秘书室的美女们已对顾安远格外“垂青”叶璟早已见怪不怪，主秘Jenny更是明白个中关系，所以都不发表任何意见。
六点十五分的时候，终于见顾安远从走道走过来站在秘书室磨砂门外等着她。叶璟赶忙拿了随身的包走出去。
顾安远开了辆黑色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停在公司门口，叶璟环顾了四周，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段，不少同事正从大厅里走出来。好不容易瞅准一个空档，才立即抬了脚跨上顾安远的副驾驶座上。
身边的男人专心地开着车，叶璟侧了脸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去哪里？”叶璟终于想起来问道。
“约会。”顾安远言简意赅，却让叶璟心头涌上一丝甜蜜的暖流。她这才更加清楚地记起，即使他是她的上司，可现在，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下午的不愉快一扫而光，管它明天在哪里，只想现在在一起。叶璟的心忽然明朗起来，在内心里不断劝诫自己：不要怀疑他，叶璟。
车子在一家装修豪华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饭店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招牌上写着两个字——“夜曲”。
叶璟惊呼：“这不会也是陈宇轩家‘夜’的系列吧？”
男人将钥匙交给泊车小弟，快步走上来，点点头答道：“是的。我投资了他的下一家店，名字叫——”
“哦？什么？”叶璟仿佛对“夜”的系列有着非常大的兴趣。
“夜景。”
叶璟愣了一刻才立即缓过神来：“啊？怎么会和我名字一模一样？”
顾安远没有告诉她的是，他的叶璟要比夏威夷天特拉斯山的夜景更美。
一进大厅，就有认识顾安远的大堂经理迎了出来：“陈总他们都已经到了，在楼上包厢，这边请。”
叶璟边跟着走边四下打量着这一家“夜曲”，它的装饰就如它的名字一样，神秘而独特。正中间的厅壁上挂了一副巨大的牡丹国画，大朵盛开，热烈至极。那画的旁边并没有像大多数饭店一样摆上两个青花瓷的瓶子，而是放置了几座三维线性立体雕塑，中西结合，却别有一番新意。
一进包厢，首先是一张大的旋转餐桌，餐桌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副装裱好的字画，那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几匹骏马策马奔腾。叶璟不大懂古玩字画，却还是知道落款处的“徐悲鸿”是为何人。
听到有人进来，坐在里间的汤小依和米蓝立即跑了出来，叶璟这才知道，原来顾安远说的“约会”是与朋友们聚会。
“好几天没有见面啦！我的小璟，MUA…”汤小依冲过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就要抱叶璟。
“恩，不重色轻友，就不是汤小依。”叶璟含着笑与好友开玩笑。
里间的长沙发上，腹黑律师黎明抬起头来看向顾安远，然后目光掠过叶璟一眼，轻声问：“搞定了？”
“嗯，知道S市会打雷。”真正的无敌腹黑顾安远回答。
一旁的陈宇轩跳起来跑向叶璟：“大嫂！我就知道！你会重新回到大哥的怀抱，我的小心脏啊……碎了一地呀。”
汤小依听言立即奔过来，揪住陈宇轩的衣服，怒吼一声：“老娘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现在我还在这儿，你就敢造次？”
陈宇轩立即讨好卖笑：“哎，老婆老婆，您下手轻一点儿，回头让我这儿底下的经理们见着，我就没法在云市立足了！”
年轻朋友聚会，总是让人分外愉悦。
席间，汤小依和米蓝不断讨论着新上市的衣服与珠宝，谈到珠宝处，叶璟时不时地也能插上几句话，几个人聊得轻松又愉快。
顾安远、黎明和陈宇轩三人被冷落到一边坐着，也低声聊着天。
“小二，就差你了。”陈宇轩似有意调侃黎明。
“不急，必是我囊中之物。”黎明抬了漆黑的眼，扫过正掩面大笑的米蓝。
顾安远半晌未说话，沉吟了一会儿，却抬了凌厉的眸子，望向左边的陈宇轩：“小四，你这次是认真的？”
陈宇轩正把玩着手中的一只水晶杯，上下左右，不断旋转。听到顾安远的问题，他的唇际勾起一抹招牌的勾魂摄魄的笑，顿了一小会儿，才轻声回答：“谁说不是呢。”
是啊，谁说不是呢。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恰好开始上菜了，几位女士也停止了谈话。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美酒珍馐端上来，让人食欲大开。几位女士完全不顾形象的开始大快朵颐，尽显活力。
饭后，有餐后水果送上来，米蓝开始热情地提议打麻将。陈宇轩一听脸又垮了下来，连忙举手投降，直接回了米蓝：“老三，你要多少钱吧，你开个价。”
米蓝亲昵地拉住陈宇轩手臂处的衬衫，然后将另一只手臂搭到他的肩膀上去，笑嘻嘻地附在他耳边说：“行啊，小四，我要这一家‘夜曲’。”
陈宇轩豪气地一拍胸脯，说道：“行，你想要就拿去！除了我家小依不能送你，其它的，都拿去！”
原本坐在边上的汤小依还有些吃醋，但是这会儿听了陈宇轩的“告白”，低头“嗤嗤”地笑了。可是，陈宇轩还是感到背后有一束如火炬般灼热的眼神向他投过来，嗖嗖嗖地放着刀子，于是他立即放开了米蓝的手，大声告饶。
最后麻将还是没有打成。顾安远牵了叶璟的手，向屋里的几人淡淡点头打了招呼，转身就离开了。
晚上顾安远喝了点酒，自然是不能再开车，于是索性将车停在陈宇轩的“夜曲”，牵着叶璟走出去。
“老婆，我们去江滩边看看夜景吧？”顾安远提议。
叶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这样的雅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打车到了江滩边时，属于夜的乐章已经奏响。长江两边高耸的建筑沿壁上，亮起炫彩斑斓的灯。有无数注投射远景的巨大彩灯不断旋转着，时不时照亮江面上缓慢行驶的货船。岸两边的路灯明亮高昂，将江滩照耀得宛如白昼。
顾安远一直牵着叶璟的手，缓慢地走着，并不说话。散了一会儿步，听到前方有悠扬的琴声传来，叶璟忽然来了兴致，拉了顾安远的手就大步朝前走。
有一位年轻的男孩正在路灯下认真地拉着小提琴。他的手指滑弦速度极快，那曲子拉得细腻悠远，吸引了不少路人的驻足倾听。他面前的小提琴盒子敞开在地面上，里面有一些零星的纸币，放置琴弓的夹扣上，别了一张醒目的白纸，上面用墨头笔写了几个大字：坚持音乐梦想。
叶璟听出来，男孩拉的是一首巴赫的《小步舞曲》，拉得节奏分明，令人赞叹。几分钟后，他结束了这一曲，然后变幻成了一首中国经典曲目《梁祝》，那琴声忽然变得如泣如诉，婉转凄凉，让人闻之伤感。
叶璟打开随身的包包，从钱夹里抽了一张纸币出来，放在男孩的小提琴盒子里，再多看了几眼那男孩，才转了身慢慢踱步走开。
顾安远一直跟着她，这会儿终于没忍住地说道：“以后看别人的男人，时间不许超过十秒。”
十秒？叶璟侧了眼去看他，他……这是在吃醋么？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如天上的明月，那眼眸里，还有星星投射进去的闪耀光芒。
“你笑什么？”顾安远问。
“你这是在吃醋吗？”叶璟笑眯眯地问。
顾安远没有说话，此刻他的思维忽然因拉琴的男孩而跳跃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要不要把公司那个恼人的程序员小子程序调到分公司去？
正想着，顾安远无意朝江边一瞥，却忽然驻足停下来。他们已经走到长江大桥下，那里有一处水中搭建起来的防护台，离岸边大约有三米，偶尔戏水的人群会到那台子上休息。
她的话又在他耳边回想起来，那是五年前，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扬起倔强的小脸，指着安全台对他说：“顾安远，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年轻气盛，热烈张扬。可后来，却明明是她先放开了他的手。
叶璟见顾安远停下脚步，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见到那个几年未见的安全台，她的心忽然往上一提。
她也想起来了。她在这里说过的“豪言壮语”。
那时候，对着深爱的人赌咒发誓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在拥有的时候，不惧怕失去，也不会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如果回国再见他，他已经有了新的女友，她该何去何从？若是他没有在等待，没有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她该如何告解心中的遗憾？
胸中凝滞的感觉再次袭来，叶璟转了身不再去触景生情，死死地咬了嘴唇，然后伸了双臂去拥住了顾安远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怀中。
感觉到她的内心的变化，顾安远也伸了长手臂搂住她的背，将她摁在怀里，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似在无声地安慰。
“安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会好好治病的……”怀里的人呢喃地开口，为了压制住内心的疼痛而不得不再一次提到自己的伤疤。
顾安远的眼睛放空望着长江对面巨大的正闪着光的“民生银行”四个大字，听到女人的告白，他低了头去，在叶璟的耳边轻声说：“叶璟，我——会爱你一辈子。”
男人的承诺很重，托付一生的话，这是第一次说。
夜已渐深了。
江滩边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英俊的年轻男孩也收起了他的小提琴。
顾安远轻轻牵了叶璟的手，走出了江滩公园。
叶璟看着那些喝了酒以后随车离去的男人和女人，忽然说道：“云市和S市……还真是不一样。”
“嗯？”顾安远显得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侧了头温柔地朝她看着。
叶璟这才发现她的话似乎过于轻浮了，立即拉住顾安远的手，走到马路对面去打车。两人正等着，顾安远忽然在叶璟耳边拖长了声音说：“小璟……今天晚上……”
“不行！我不回家，我哥会打死我的！”叶璟立即抢着说道。
旁边的顾安远只好把没说完的“我很开心”四个字咽了回去，换了个深邃的表情，浅浅淡淡地开口：“原来夫人心中的真实想法，是想跟我走。”
叶璟被说中心事，脸一红，转过头佯装等车不再说话。
路上的车辆呼啦啦的风驰电掣，在周身一片喧嚣嘈杂里，叶璟的心却忽然平静了下来。在出租车来之前，她终于回过头开口问：“安远，为什么沈青青会在这里？”
她想听他的答案。
顾安远知道她心有疑惑，于是伸出手来，揉了她的头发，说：“你不要担心，我都会处理好。”
夏夜的江风阵阵袭来，清凉无比。
叶璟回到家，轻轻打开了门。一进屋就发现客厅沙发上，叶珂正两腿交叉坐着看一份文学杂志。
“哥……”叶璟有些心虚地打招呼。
“电话为什么打不通？”叶珂穿着棉质的家居服，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细架眼镜，看起来温润如玉，气质怡然。
“啊……可能是没有电了。我……我出去玩了……”叶璟赶忙解释。
“和顾安远？”叶珂的脸色不算很好，尤其是提到顾安远的时候，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不满。
叶璟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坐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一定是他么？”叶珂问得简洁，但叶璟还是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能是他。”叶璟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叶珂却忽然叹了口气，伸出手来环了妹妹的肩膀，低哑地说：“好了，早点休息。”
那天夜里，叶珂独自在客厅里，沉思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叶璟上班，在一楼大厅里遇见顾安远，恭恭敬敬停下来打招呼：“顾总好。”顾安远稍作顿足，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又继续朝总裁专用电梯走去。
叶璟执意坚持不在公司公布两人的关系，顾安远对此不置可否，但最后还是随了她去。
一上午，女超人办公室里又忙得昏天暗地，秘书们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众超人们的语速也堪比有“中国好舌头”之美誉的某著名主持人。
中途，主秘Jenny抬起头，语速飞快：“Vivian，苍山雪绿，两杯。”
Vivian正在拨打电话，听到主秘的吩咐，立即点点头，然后起身朝茶水间走去。叶璟一听，猜测又是夫人过来了，也不好明问，赶紧低头绘图。
这时候刚好Jenny站起来，手里托着每日需总裁签字的资料，扫了一眼正忙得不可开交的秘书们，然后开口：“叶璟，把这些顾总要的资料拿去给他，Top urgent（加急）！”
叶璟心里顿时一惊，……她这一去，就必定会见到江雪儿，茶泡了两杯，不知道另一位是不是沈青青……此刻她有一点犹豫，可是又不能违背Jenny的吩咐，只好怀了心思慢吞吞过来，接过了Jenny手中那个青色的文件夹。
她慢慢地踱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那门是虚掩着的，叶璟敲了敲门。
“进来。”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璟推开门，发现会客区的沙发上正坐着两位背影窈窕的女士，幸好，她们没有回头看。叶璟赶忙走到顾安远的办公桌旁，把文件夹往他的桌上一放，轻声面向顾安远坐的方向说了一声：“顾总，您要的文件。”
面对门坐着的顾安远看到进来的人是叶璟，眼里闪过一抹惊诧，心知叶璟是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于是点了点头。
叶璟像得到解脱一样立即迈了步子准备出门，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沈青青的声音传来：“咦？你怎么在这里？”
叶璟心生懊恼，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转身，这时听到沈青青的声音，只好再侧过身来，不卑不亢地打了招呼：“你好。”
沈青青穿着一件明黄色的抹胸收腰及膝裙，那颜色在这以灰白色调为主的办公室，显得格外亮眼。她化了精致的妆，想必是为了来见顾安远精心打扮过。脸上即使是疑惑，也在那疑惑里带了无懈可击的微笑，显得素养良好，落落大方。
一旁坐着的江雪儿听到沈青青的声音，也回了头看。结果一见到办公桌旁站着的叶璟，脸色突变，站起来就说：“叶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日本了么？”
江雪儿的话让叶璟有些莫名其妙。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正面与江雪儿接触过，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江雪儿见到她第一眼，就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甚至还知道她去了日本？
对上叶璟疑惑的目光，江雪儿自知失言，立即坐下来，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沈青青自会察言观色，见到江雪儿不太友善的发问，顿时放下心来，有意无意地说：“江阿姨，上次去夏威夷，她可是也一起去了呢。”
这下江雪儿的脸色更加冰冷了，正欲说话，却见顾安远温柔的眼神朝叶璟望过去：“你先出去。”
叶璟立即像得到大赦一样抬了脚就往外走，在过道里遇上了端着苍山雪绿过来的Vivian，也只是点了一下头。
总裁办公室内，江雪儿的话题瞬间就从沈青青家世优良转变成了对叶璟以及对儿子顾安远的不满。她抬了冰冷又清亮的眼，问顾安远：“夏威夷她也去了？她怎么知道你会去？”
顾安远突然变得很不耐烦，面无表情地回答母亲：“事实上，我是因为她要去度假，我才决定过去的，就如同——”顾安远停顿了一眼，扫过一眼沈青青，“您从我秘书那里拿到我的行程，安排了其他事情一样。”
这个“其他事情”顾安远不挑明，但江雪儿一听就知道他说是她安排沈青青一同前往的事儿，眼下沈青青也在面前坐着，她自是不好接上这个问题，只好改变了方向，带着些怒气对顾安远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明天起我不希望在公司看到她！”
门外，Vivian听到江雪儿的声音，一时不知应该是进是退，等了片刻发现里面没有人说话，这才轻轻叩了门。进去放下了两杯茶，正转身走，就见顾安远站起来，带着无比生硬冷冰的语气，说：“妈，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也不会同意你今天的要求。另外，我希望你不要再调查她。”
顾安远的脸像笼罩了一层千年寒冰，带着冷冽分明的疏离，使得别人不敢靠近。就是江雪儿，也似乎被儿子的表情震慑住，一时也只低头品茶。Vivian立即表现出优秀秘书的良好素养，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便端了茶托转身轻步走出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叶璟才看到江雪儿和沈青青两人从总裁室出来，经过了秘书室的门口。江雪儿冷冷地扫了一眼秘书室里间，才转了头继续走。
叶璟看着电脑桌面未成型的钻石切面图，有些心不在焉。她有些忐忑，又有些疑惑。她想弄清楚江雪儿为何对她如此熟悉，也想知道沈青青一而再出现在诗雅大楼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又想起来那一天顾安远对她说：“什么都不要担心，我都会处理好。”最终，对顾安远的信任让她终究平静了下来。
坐在叶璟侧面的内务秘书Vivian有些担心地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去，继续忙手中的工作。
八面玲珑，善察颜观色，无好奇心，不八卦是非，是这些秘书们能通过层层考验进入31楼的首要原因。
午饭时间，叶璟有些味同嚼蜡。她正小口嚼着米饭，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条信息。
“叶桑，我已到达云市，入住在云市江景大酒店，房号2708，欢迎你来找我。”原来是上野千雪已经到云市了。
叶璟觉得莫名其妙的心安。在她心里，上野除了是一位料事如神的心理学专家，更是她心里寄托重望的医生。在夏威夷威基基沙滩上，上野对她说“你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来自于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相信，上野必定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下班的时候，顾安远打来内线电话：“叶璟，一起去吃晚饭？”
叶璟立即回绝：“不要，今天晚上我有约了。”
有一丝笑容在顾安远唇际蔓延开来，他甚至都没有问她是和谁有约，就回答：“那好。”
叶璟迅速收拾了东西离开办公室。
云市江景大酒店位于长江边上，离诗雅公司并不远。叶璟搭了出租车过来，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2708房间。叶璟敲了门。
上野千雪走出来，脸上带着老友之间久别重逢的笑容。她一改从前的装扮，开始走活力休闲路线。她穿了件宽大的中袖长摆灰色T恤，下身穿着纯白色的收脚薄棉布裤子，再搭了一双大街上四处可见软底松糕鞋。
看到上野的这身打扮，叶璟非常惊讶，可惊讶之余，说出的话却十分随意起来。“上野老师！好久不见，你真的好年轻啊！”
上野用日语回答了她：“啊，是么，非常感谢，快进来。”说着便将叶璟迎进房间里，走了几步又继续说：“不要叫我上野老师，你可以直接叫我上野。”
“啊……好的，上野……桑。”叶璟俏皮地吐吐舌头，和上野一起走到房间外靠江景边的阳台上。
整个江景酒店最大的特色，或许就是这临江的大露台。大约二十平米的样子，露台的四周有一些侧空悬挂的花盆，零零星星种植了一些驱蚊的花草。坐在栏边的竹藤椅上，俯瞰不远下的江景，吹着江风，喝着茶，实乃一大乐事。
长江里，百舸争流千帆过尽，江水自西向东缓缓流淌。从27楼的临江台望下去，很能让人心安宁静。
“平时喝咖啡吗？”上野忽然问。
“啊，不，我从来不喝咖啡。”叶璟礼貌地回答。
“那——”上野好像在故作玄虚，“来品尝一下我的咖啡吧。”
叶璟不明白为何她拒绝了咖啡，上野却还是力邀她品尝。她不好再拒绝，只得看着上野在桌旁煮着咖啡。
没过多久，上野递了一杯咖啡过来，然后在叶璟身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端了自己的杯子开始慢慢品尝。
那咖啡的味道醇香浓厚，在冷气蔓延的露台里，尤其突显芳香馥郁的气味。即使是不喝咖啡的叶璟，品尝了这属于夏季的80度咖啡，也忽然觉得静心。
上野千雪忽然说：“我此次来云市，估计会呆一段时间，一个人实在寂寞，能否邀请你到酒店来陪我一些时日？”
两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到如此熟络之处，上野提出的这个要求也未免唐突。叶璟有一些犹豫，表情里也有一丝为难，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叶，从现在开始，你要完全相信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看到叶璟的犹豫，上野抿了口咖啡，温柔地说。
“那……好吧……”叶璟只好点头。
那时叶璟不知道，上野千雪在日本的心理咨询费是以分钟计费的。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天气生活之类的话题，上野提议去餐厅吃晚饭。叶璟便欣然陪同。
江景餐厅也是江景大酒店的一大特色，它位于酒店的顶楼上，建筑与底层有些不一样。它呈大半圆型，270度的江景尽收眼底，能让人食欲倍增。
上野在叶璟的建议下，点了几道云市名菜。两人边吃边开始聊天，大多时候是上野在问，叶璟在答。上野的话题总是很轻松随意，叶璟也总能跟上她的节奏。
席间，有侍者端了一份粥过来，礼貌的用英文对上野说：“女士您好，这是您中午定的羊肉粥。”
上野立即对叶璟用日文惊呼：“羊肉粥！我最喜欢的食物！来品尝一下吧？”
那粥里除了已经煮得与水融合的大米和薄羊肉片外，还有一层黑色粘化如肉沫之类的东西，叶璟只以为是粥里的配料，没有多想就接过了上野递过来的碗。
云市是具有历史文化底蕴的中部大城市，近年来经济发展迅速，大有称霸中原之势。其中最繁华的商业区临长江而立，而诗雅大楼就位于这条寸土寸金的沿江大道上。
顾安远和叶璟从S市回来，已是下午时分。公司派了车将两人接回了公司，于是叶璟一回来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所有出差的秘书都需要提交一份工作详情说明给主秘Jenny，叶璟不擅长这类文字工作，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忆并草稿了这次出差她所参与的公事内容。
正写着报告，电脑屏幕右下方忽然弹出一条邮件提醒。
叶璟点开来看，原来是公司人事部发来的工资到账明细表。才看了不到三秒钟，叶璟就发现那明细上的总数字与劳动合同上的说法不一致。人事部在她的那一份邮件备注里，清楚的注明了一项：“总裁室通知扣除杂项6000元。”
扣除杂项6000元？！她有些莫名其妙。草草整理好要提交的报告后，叶璟轻手轻脚走出秘书室准备去找顾安远问个究竟。
31楼的走道里铺了地毯，即使是高跟鞋也踏不出声音。叶璟走到了顾安远门口，抬了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虚掩着的门里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顾安远，我们还真是有缘份呢，你说是不是？”
隔了半天没有人回答，又听见那个女人继续说：“我说我爸为什么极力建议我去夏威夷旅行，原来是他早就和你母亲安排好了的，不过你母亲肯定没有想到，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女人也会去吧……”是沈青青的声音，她重点突出了“以前喜欢的”这几个字。
这才听到顾安远回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沈青青似乎有一丝得逞后的轻笑，顿了半晌才骄傲地说：“可是怎么办呢，伯母好像比较中意我，你知道的，我们沈家的传媒业可是少有人能企及的……”
顾安远却忽然笑了，他淡淡地开了口：“或许，我母亲会更加中意汤小依，你知道的，那一位是去年富豪排行榜上名列87位的地产大鳄汤泽清之女。”
“你——”沈青青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下一秒似乎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她好像站了起来。
无意间听到两人对话的叶璟立即转身往秘书室大步走去，这会儿也不管那扣除的“杂项”是什么内容，只想赶紧去理清头脑里那繁乱不堪的思路，顺便避开沈青青。
为什么顾安远会说“我母亲会更加中意汤小依”？为什么沈青青说“原来是我父亲和你母亲早就安排好的”，他们说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璟的心里瞬间被苦涩充涌，大脑里面一片混乱。可是，前一天晚上，顾安远还紧紧地拥她入怀啊？可现在，到底又是什么状况？
秘书室里的女超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叶璟失魂落魄的脸。
叶璟打开电脑里一张张的钻石八星切面绘制图，一页一页地看着，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可那胸腔里凝滞混沌的感觉总挥之不去，她只好停下手来，任它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来。叶璟一惊，朝那电话上的数字看过去——3101，顾安远的分机号。
犹豫片刻终于接起来，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轻声说：“顾总。”
电话里顾安远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过来一下”就挂了电话。
叶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一进去，已经没有了沈青青的身影，顾安远正在飞快的阅读出差这两天桌上积压的文件，不多时便飞快的在末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见叶璟进来，顾安远便直截了当：“叶璟，把昨天兰女士提出的几个新要求整合一下，按照之前的合约，拟一份新的合同给我。”
等了半天不见答复，顾安远抬起头来，却见她正委屈地站着。顾安远立即走过来来牵起她的手，轻声问：“老婆，怎么了？”
叶璟心里还想着沈青青的事情，本来还可以在心里磨一磨，可这时听到顾安远温柔的一声“老婆”，眼眶顿时就湿热了起来。
顾安远不明就里，心生怜惜，用力拉过叶璟将她搂过来坐在身后的会客沙发上。
此刻便是有千言万语，叶璟也不知道如何问出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人事部你说扣我工资了……”
“哦？”顾安远一愣，然后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是因为这件事情？于是便顺着回答了她：“之前，你不是说那套Docky Goods的钱从工资里面扣么？”
叶璟只觉得心里酸楚难忍，无数个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拼命地压制住对顾安远的疑惑，最后泪眼婆娑地问：“那套衣服到底多少钱？”
“15万……”顾安远说了实话，本以为怀里的人会一蹭就起，却没想到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他以为她只是心疼钱，于是轻轻为她拭着眼泪哄着她：“好啦……是准备发双倍的年终奖金给你的……不哭……”
男人清淡温热的气息盈满鼻尖，叶璟稍稍平静了一些。那些疑问还在脑海里漫天飞着，她却只坚定心中的一个“不要怀疑顾安远”的信念，顿时就好受多了。
她整理了一下妆容，站起来拉拉了衣袖，平复了心情后轻声对顾安远说：“我这就去拟合同。”
顾安远看着她走出去，陷入了沉思。
临近下班的时候，顾安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下班后等我一会儿。”叶璟只好放下收拾好了的包包，继续工作。
秘书室的美女们已对顾安远格外“垂青”叶璟早已见怪不怪，主秘Jenny更是明白个中关系，所以都不发表任何意见。
六点十五分的时候，终于见顾安远从走道走过来站在秘书室磨砂门外等着她。叶璟赶忙拿了随身的包走出去。
顾安远开了辆黑色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停在公司门口，叶璟环顾了四周，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段，不少同事正从大厅里走出来。好不容易瞅准一个空档，才立即抬了脚跨上顾安远的副驾驶座上。
身边的男人专心地开着车，叶璟侧了脸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去哪里？”叶璟终于想起来问道。
“约会。”顾安远言简意赅，却让叶璟心头涌上一丝甜蜜的暖流。她这才更加清楚地记起，即使他是她的上司，可现在，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下午的不愉快一扫而光，管它明天在哪里，只想现在在一起。叶璟的心忽然明朗起来，在内心里不断劝诫自己：不要怀疑他，叶璟。
车子在一家装修豪华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饭店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招牌上写着两个字——“夜曲”。
叶璟惊呼：“这不会也是陈宇轩家‘夜’的系列吧？”
男人将钥匙交给泊车小弟，快步走上来，点点头答道：“是的。我投资了他的下一家店，名字叫——”
“哦？什么？”叶璟仿佛对“夜”的系列有着非常大的兴趣。
“夜景。”
叶璟愣了一刻才立即缓过神来：“啊？怎么会和我名字一模一样？”
顾安远没有告诉她的是，他的叶璟要比夏威夷天特拉斯山的夜景更美。
一进大厅，就有认识顾安远的大堂经理迎了出来：“陈总他们都已经到了，在楼上包厢，这边请。”
叶璟边跟着走边四下打量着这一家“夜曲”，它的装饰就如它的名字一样，神秘而独特。正中间的厅壁上挂了一副巨大的牡丹国画，大朵盛开，热烈至极。那画的旁边并没有像大多数饭店一样摆上两个青花瓷的瓶子，而是放置了几座三维线性立体雕塑，中西结合，却别有一番新意。
一进包厢，首先是一张大的旋转餐桌，餐桌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副装裱好的字画，那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几匹骏马策马奔腾。叶璟不大懂古玩字画，却还是知道落款处的“徐悲鸿”是为何人。
听到有人进来，坐在里间的汤小依和米蓝立即跑了出来，叶璟这才知道，原来顾安远说的“约会”是与朋友们聚会。
“好几天没有见面啦！我的小璟，MUA…”汤小依冲过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就要抱叶璟。
“恩，不重色轻友，就不是汤小依。”叶璟含着笑与好友开玩笑。
里间的长沙发上，腹黑律师黎明抬起头来看向顾安远，然后目光掠过叶璟一眼，轻声问：“搞定了？”
“嗯，知道S市会打雷。”真正的无敌腹黑顾安远回答。
一旁的陈宇轩跳起来跑向叶璟：“大嫂！我就知道！你会重新回到大哥的怀抱，我的小心脏啊……碎了一地呀。”
汤小依听言立即奔过来，揪住陈宇轩的衣服，怒吼一声：“老娘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现在我还在这儿，你就敢造次？”
陈宇轩立即讨好卖笑：“哎，老婆老婆，您下手轻一点儿，回头让我这儿底下的经理们见着，我就没法在云市立足了！”
年轻朋友聚会，总是让人分外愉悦。
席间，汤小依和米蓝不断讨论着新上市的衣服与珠宝，谈到珠宝处，叶璟时不时地也能插上几句话，几个人聊得轻松又愉快。
顾安远、黎明和陈宇轩三人被冷落到一边坐着，也低声聊着天。
“小二，就差你了。”陈宇轩似有意调侃黎明。
“不急，必是我囊中之物。”黎明抬了漆黑的眼，扫过正掩面大笑的米蓝。
顾安远半晌未说话，沉吟了一会儿，却抬了凌厉的眸子，望向左边的陈宇轩：“小四，你这次是认真的？”
陈宇轩正把玩着手中的一只水晶杯，上下左右，不断旋转。听到顾安远的问题，他的唇际勾起一抹招牌的勾魂摄魄的笑，顿了一小会儿，才轻声回答：“谁说不是呢。”
是啊，谁说不是呢。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恰好开始上菜了，几位女士也停止了谈话。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美酒珍馐端上来，让人食欲大开。几位女士完全不顾形象的开始大快朵颐，尽显活力。
饭后，有餐后水果送上来，米蓝开始热情地提议打麻将。陈宇轩一听脸又垮了下来，连忙举手投降，直接回了米蓝：“老三，你要多少钱吧，你开个价。”
米蓝亲昵地拉住陈宇轩手臂处的衬衫，然后将另一只手臂搭到他的肩膀上去，笑嘻嘻地附在他耳边说：“行啊，小四，我要这一家‘夜曲’。”
陈宇轩豪气地一拍胸脯，说道：“行，你想要就拿去！除了我家小依不能送你，其它的，都拿去！”
原本坐在边上的汤小依还有些吃醋，但是这会儿听了陈宇轩的“告白”，低头“嗤嗤”地笑了。可是，陈宇轩还是感到背后有一束如火炬般灼热的眼神向他投过来，嗖嗖嗖地放着刀子，于是他立即放开了米蓝的手，大声告饶。
最后麻将还是没有打成。顾安远牵了叶璟的手，向屋里的几人淡淡点头打了招呼，转身就离开了。
晚上顾安远喝了点酒，自然是不能再开车，于是索性将车停在陈宇轩的“夜曲”，牵着叶璟走出去。
“老婆，我们去江滩边看看夜景吧？”顾安远提议。
叶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这样的雅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打车到了江滩边时，属于夜的乐章已经奏响。长江两边高耸的建筑沿壁上，亮起炫彩斑斓的灯。有无数注投射远景的巨大彩灯不断旋转着，时不时照亮江面上缓慢行驶的货船。岸两边的路灯明亮高昂，将江滩照耀得宛如白昼。
顾安远一直牵着叶璟的手，缓慢地走着，并不说话。散了一会儿步，听到前方有悠扬的琴声传来，叶璟忽然来了兴致，拉了顾安远的手就大步朝前走。
有一位年轻的男孩正在路灯下认真地拉着小提琴。他的手指滑弦速度极快，那曲子拉得细腻悠远，吸引了不少路人的驻足倾听。他面前的小提琴盒子敞开在地面上，里面有一些零星的纸币，放置琴弓的夹扣上，别了一张醒目的白纸，上面用墨头笔写了几个大字：坚持音乐梦想。
叶璟听出来，男孩拉的是一首巴赫的《小步舞曲》，拉得节奏分明，令人赞叹。几分钟后，他结束了这一曲，然后变幻成了一首中国经典曲目《梁祝》，那琴声忽然变得如泣如诉，婉转凄凉，让人闻之伤感。
叶璟打开随身的包包，从钱夹里抽了一张纸币出来，放在男孩的小提琴盒子里，再多看了几眼那男孩，才转了身慢慢踱步走开。
顾安远一直跟着她，这会儿终于没忍住地说道：“以后看别人的男人，时间不许超过十秒。”
十秒？叶璟侧了眼去看他，他……这是在吃醋么？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如天上的明月，那眼眸里，还有星星投射进去的闪耀光芒。
“你笑什么？”顾安远问。
“你这是在吃醋吗？”叶璟笑眯眯地问。
顾安远没有说话，此刻他的思维忽然因拉琴的男孩而跳跃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要不要把公司那个恼人的程序员小子程序调到分公司去？
正想着，顾安远无意朝江边一瞥，却忽然驻足停下来。他们已经走到长江大桥下，那里有一处水中搭建起来的防护台，离岸边大约有三米，偶尔戏水的人群会到那台子上休息。
她的话又在他耳边回想起来，那是五年前，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扬起倔强的小脸，指着安全台对他说：“顾安远，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年轻气盛，热烈张扬。可后来，却明明是她先放开了他的手。
叶璟见顾安远停下脚步，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见到那个几年未见的安全台，她的心忽然往上一提。
她也想起来了。她在这里说过的“豪言壮语”。
那时候，对着深爱的人赌咒发誓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在拥有的时候，不惧怕失去，也不会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如果回国再见他，他已经有了新的女友，她该何去何从？若是他没有在等待，没有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她该如何告解心中的遗憾？
胸中凝滞的感觉再次袭来，叶璟转了身不再去触景生情，死死地咬了嘴唇，然后伸了双臂去拥住了顾安远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怀中。
感觉到她的内心的变化，顾安远也伸了长手臂搂住她的背，将她摁在怀里，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似在无声地安慰。
“安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会好好治病的……”怀里的人呢喃地开口，为了压制住内心的疼痛而不得不再一次提到自己的伤疤。
顾安远的眼睛放空望着长江对面巨大的正闪着光的“民生银行”四个大字，听到女人的告白，他低了头去，在叶璟的耳边轻声说：“叶璟，我——会爱你一辈子。”
男人的承诺很重，托付一生的话，这是第一次说。
夜已渐深了。
江滩边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英俊的年轻男孩也收起了他的小提琴。
顾安远轻轻牵了叶璟的手，走出了江滩公园。
叶璟看着那些喝了酒以后随车离去的男人和女人，忽然说道：“云市和S市……还真是不一样。”
“嗯？”顾安远显得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侧了头温柔地朝她看着。
叶璟这才发现她的话似乎过于轻浮了，立即拉住顾安远的手，走到马路对面去打车。两人正等着，顾安远忽然在叶璟耳边拖长了声音说：“小璟……今天晚上……”
“不行！我不回家，我哥会打死我的！”叶璟立即抢着说道。
旁边的顾安远只好把没说完的“我很开心”四个字咽了回去，换了个深邃的表情，浅浅淡淡地开口：“原来夫人心中的真实想法，是想跟我走。”
叶璟被说中心事，脸一红，转过头佯装等车不再说话。
路上的车辆呼啦啦的风驰电掣，在周身一片喧嚣嘈杂里，叶璟的心却忽然平静了下来。在出租车来之前，她终于回过头开口问：“安远，为什么沈青青会在这里？”
她想听他的答案。
顾安远知道她心有疑惑，于是伸出手来，揉了她的头发，说：“你不要担心，我都会处理好。”
夏夜的江风阵阵袭来，清凉无比。
叶璟回到家，轻轻打开了门。一进屋就发现客厅沙发上，叶珂正两腿交叉坐着看一份文学杂志。
“哥……”叶璟有些心虚地打招呼。
“电话为什么打不通？”叶珂穿着棉质的家居服，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细架眼镜，看起来温润如玉，气质怡然。
“啊……可能是没有电了。我……我出去玩了……”叶璟赶忙解释。
“和顾安远？”叶珂的脸色不算很好，尤其是提到顾安远的时候，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不满。
叶璟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坐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一定是他么？”叶珂问得简洁，但叶璟还是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能是他。”叶璟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叶珂却忽然叹了口气，伸出手来环了妹妹的肩膀，低哑地说：“好了，早点休息。”
那天夜里，叶珂独自在客厅里，沉思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叶璟上班，在一楼大厅里遇见顾安远，恭恭敬敬停下来打招呼：“顾总好。”顾安远稍作顿足，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又继续朝总裁专用电梯走去。
叶璟执意坚持不在公司公布两人的关系，顾安远对此不置可否，但最后还是随了她去。
一上午，女超人办公室里又忙得昏天暗地，秘书们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众超人们的语速也堪比有“中国好舌头”之美誉的某著名主持人。
中途，主秘Jenny抬起头，语速飞快：“Vivian，苍山雪绿，两杯。”
Vivian正在拨打电话，听到主秘的吩咐，立即点点头，然后起身朝茶水间走去。叶璟一听，猜测又是夫人过来了，也不好明问，赶紧低头绘图。
这时候刚好Jenny站起来，手里托着每日需总裁签字的资料，扫了一眼正忙得不可开交的秘书们，然后开口：“叶璟，把这些顾总要的资料拿去给他，Top urgent（加急）！”
叶璟心里顿时一惊，……她这一去，就必定会见到江雪儿，茶泡了两杯，不知道另一位是不是沈青青……此刻她有一点犹豫，可是又不能违背Jenny的吩咐，只好怀了心思慢吞吞过来，接过了Jenny手中那个青色的文件夹。
她慢慢地踱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那门是虚掩着的，叶璟敲了敲门。
“进来。”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璟推开门，发现会客区的沙发上正坐着两位背影窈窕的女士，幸好，她们没有回头看。叶璟赶忙走到顾安远的办公桌旁，把文件夹往他的桌上一放，轻声面向顾安远坐的方向说了一声：“顾总，您要的文件。”
面对门坐着的顾安远看到进来的人是叶璟，眼里闪过一抹惊诧，心知叶璟是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于是点了点头。
叶璟像得到解脱一样立即迈了步子准备出门，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沈青青的声音传来：“咦？你怎么在这里？”
叶璟心生懊恼，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转身，这时听到沈青青的声音，只好再侧过身来，不卑不亢地打了招呼：“你好。”
沈青青穿着一件明黄色的抹胸收腰及膝裙，那颜色在这以灰白色调为主的办公室，显得格外亮眼。她化了精致的妆，想必是为了来见顾安远精心打扮过。脸上即使是疑惑，也在那疑惑里带了无懈可击的微笑，显得素养良好，落落大方。
一旁坐着的江雪儿听到沈青青的声音，也回了头看。结果一见到办公桌旁站着的叶璟，脸色突变，站起来就说：“叶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日本了么？”
江雪儿的话让叶璟有些莫名其妙。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正面与江雪儿接触过，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江雪儿见到她第一眼，就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甚至还知道她去了日本？
对上叶璟疑惑的目光，江雪儿自知失言，立即坐下来，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沈青青自会察言观色，见到江雪儿不太友善的发问，顿时放下心来，有意无意地说：“江阿姨，上次去夏威夷，她可是也一起去了呢。”
这下江雪儿的脸色更加冰冷了，正欲说话，却见顾安远温柔的眼神朝叶璟望过去：“你先出去。”
叶璟立即像得到大赦一样抬了脚就往外走，在过道里遇上了端着苍山雪绿过来的Vivian，也只是点了一下头。
总裁办公室内，江雪儿的话题瞬间就从沈青青家世优良转变成了对叶璟以及对儿子顾安远的不满。她抬了冰冷又清亮的眼，问顾安远：“夏威夷她也去了？她怎么知道你会去？”
顾安远突然变得很不耐烦，面无表情地回答母亲：“事实上，我是因为她要去度假，我才决定过去的，就如同——”顾安远停顿了一眼，扫过一眼沈青青，“您从我秘书那里拿到我的行程，安排了其他事情一样。”
这个“其他事情”顾安远不挑明，但江雪儿一听就知道他说是她安排沈青青一同前往的事儿，眼下沈青青也在面前坐着，她自是不好接上这个问题，只好改变了方向，带着些怒气对顾安远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明天起我不希望在公司看到她！”
门外，Vivian听到江雪儿的声音，一时不知应该是进是退，等了片刻发现里面没有人说话，这才轻轻叩了门。进去放下了两杯茶，正转身走，就见顾安远站起来，带着无比生硬冷冰的语气，说：“妈，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也不会同意你今天的要求。另外，我希望你不要再调查她。”
顾安远的脸像笼罩了一层千年寒冰，带着冷冽分明的疏离，使得别人不敢靠近。就是江雪儿，也似乎被儿子的表情震慑住，一时也只低头品茶。Vivian立即表现出优秀秘书的良好素养，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便端了茶托转身轻步走出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叶璟才看到江雪儿和沈青青两人从总裁室出来，经过了秘书室的门口。江雪儿冷冷地扫了一眼秘书室里间，才转了头继续走。
叶璟看着电脑桌面未成型的钻石切面图，有些心不在焉。她有些忐忑，又有些疑惑。她想弄清楚江雪儿为何对她如此熟悉，也想知道沈青青一而再出现在诗雅大楼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又想起来那一天顾安远对她说：“什么都不要担心，我都会处理好。”最终，对顾安远的信任让她终究平静了下来。
坐在叶璟侧面的内务秘书Vivian有些担心地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去，继续忙手中的工作。
八面玲珑，善察颜观色，无好奇心，不八卦是非，是这些秘书们能通过层层考验进入31楼的首要原因。
午饭时间，叶璟有些味同嚼蜡。她正小口嚼着米饭，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条信息。
“叶桑，我已到达云市，入住在云市江景大酒店，房号2708，欢迎你来找我。”原来是上野千雪已经到云市了。
叶璟觉得莫名其妙的心安。在她心里，上野除了是一位料事如神的心理学专家，更是她心里寄托重望的医生。在夏威夷威基基沙滩上，上野对她说“你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来自于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相信，上野必定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下班的时候，顾安远打来内线电话：“叶璟，一起去吃晚饭？”
叶璟立即回绝：“不要，今天晚上我有约了。”
有一丝笑容在顾安远唇际蔓延开来，他甚至都没有问她是和谁有约，就回答：“那好。”
叶璟迅速收拾了东西离开办公室。
云市江景大酒店位于长江边上，离诗雅公司并不远。叶璟搭了出租车过来，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2708房间。叶璟敲了门。
上野千雪走出来，脸上带着老友之间久别重逢的笑容。她一改从前的装扮，开始走活力休闲路线。她穿了件宽大的中袖长摆灰色T恤，下身穿着纯白色的收脚薄棉布裤子，再搭了一双大街上四处可见软底松糕鞋。
看到上野的这身打扮，叶璟非常惊讶，可惊讶之余，说出的话却十分随意起来。“上野老师！好久不见，你真的好年轻啊！”
上野用日语回答了她：“啊，是么，非常感谢，快进来。”说着便将叶璟迎进房间里，走了几步又继续说：“不要叫我上野老师，你可以直接叫我上野。”
“啊……好的，上野……桑。”叶璟俏皮地吐吐舌头，和上野一起走到房间外靠江景边的阳台上。
整个江景酒店最大的特色，或许就是这临江的大露台。大约二十平米的样子，露台的四周有一些侧空悬挂的花盆，零零星星种植了一些驱蚊的花草。坐在栏边的竹藤椅上，俯瞰不远下的江景，吹着江风，喝着茶，实乃一大乐事。
长江里，百舸争流千帆过尽，江水自西向东缓缓流淌。从27楼的临江台望下去，很能让人心安宁静。
“平时喝咖啡吗？”上野忽然问。
“啊，不，我从来不喝咖啡。”叶璟礼貌地回答。
“那——”上野好像在故作玄虚，“来品尝一下我的咖啡吧。”
叶璟不明白为何她拒绝了咖啡，上野却还是力邀她品尝。她不好再拒绝，只得看着上野在桌旁煮着咖啡。
没过多久，上野递了一杯咖啡过来，然后在叶璟身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端了自己的杯子开始慢慢品尝。
那咖啡的味道醇香浓厚，在冷气蔓延的露台里，尤其突显芳香馥郁的气味。即使是不喝咖啡的叶璟，品尝了这属于夏季的80度咖啡，也忽然觉得静心。
上野千雪忽然说：“我此次来云市，估计会呆一段时间，一个人实在寂寞，能否邀请你到酒店来陪我一些时日？”
两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到如此熟络之处，上野提出的这个要求也未免唐突。叶璟有一些犹豫，表情里也有一丝为难，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叶，从现在开始，你要完全相信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看到叶璟的犹豫，上野抿了口咖啡，温柔地说。
“那……好吧……”叶璟只好点头。
那时叶璟不知道，上野千雪在日本的心理咨询费是以分钟计费的。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天气生活之类的话题，上野提议去餐厅吃晚饭。叶璟便欣然陪同。
江景餐厅也是江景大酒店的一大特色，它位于酒店的顶楼上，建筑与底层有些不一样。它呈大半圆型，270度的江景尽收眼底，能让人食欲倍增。
上野在叶璟的建议下，点了几道云市名菜。两人边吃边开始聊天，大多时候是上野在问，叶璟在答。上野的话题总是很轻松随意，叶璟也总能跟上她的节奏。
席间，有侍者端了一份粥过来，礼貌的用英文对上野说：“女士您好，这是您中午定的羊肉粥。”
上野立即对叶璟用日文惊呼：“羊肉粥！我最喜欢的食物！来品尝一下吧？”
那粥里除了已经煮得与水融合的大米和薄羊肉片外，还有一层黑色粘化如肉沫之类的东西，叶璟只以为是粥里的配料，没有多想就接过了上野递过来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