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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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中，只有床头灯泛黄的灯光还亮着，顾瑜穿着凝儿的睡衣，两人正窝在被窝里，诉说着今晚的事情。
“你居然…”凝儿惊得轻掩檀口，“那你是不打算跟你爸爸妥协了吗？”
“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我会和我爸抗争到底！”
“可是他毕竟是为你好…”
顾瑜冷笑了一声：“为我好？呵…要是真为我好，又何必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为什么要我离开熟悉的同伴，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听完全陌生的语言，和完全陌生的人交朋友？”
她面带凄色地摇了摇头：“我和哥哥还好，没准适应几年就能习惯了，但我的妈完全不会说英文，他也要把她带出去。然后呢？举目四望无人能够交谈，让她枯坐在家里每天对着中文频道发呆吗？她在国内可以想串门就串门，想逛街就逛街，出了国门她就跟文盲进城一样，难道还要我妈四十多岁的人了再重新抱起英文书吗？他为了能够享受亲人在身边的快乐，顾虑过我妈的感受吗？考虑过我和我哥想不想去吗？”
顾瑜越说越激动，最后，又再次潸然泪下…
“顾瑜…”凝儿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不说了，咱不说了，我们说点其他的吧！”
顾瑜固执地摇了摇头，她握着苏以凝的手，带着哭音道：“凝儿，不说出来我憋得也很难受，就当做听我的发泄吧。”
“好，我听你说…”苏以凝笑着反握住她的手。
“哎…其实吧，我知道我哥也有顾虑，他是喜忧参半，你看他在侨中还有那么多的好朋友，他还一直心心念念着想把侨中带上云和冠军的宝座。他跟我说过，就算美国是篮球王国，那也不是他的篮球王国，他去那边也许可以见识到更多高水平的比赛，或者得到更好的训练，这是喜的地方。但他却不一定会有更高的舞台，在那样强人林立的环境里，他怕自己会赶不上，也许会被教练弃之不用，也许根本连校队都进不了，这使得他很忐忑，非常的担忧。”
“很正常，人们面对未知的环境都是会存有疑虑的，那你呢？你不想去，是因为他？”
“我…”顾瑜动容地道，“我的理由就是舍不得…我舍不得卫逸，舍不得你，舍不得烟儿，雨妍，雪娆，队长，陆宁学长，李靖峰，叶柏名…还有周老大………篮球队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舍不得…”
她喜欢篮球队这个温馨而又欢乐的团体，喜欢看着周老大无时无刻不在污污污还怡然自得；喜欢看着卫逸和叶柏名整天不对眼，时不时就用眼睛交换电流；喜欢看着刑名和窦冰乐此不疲地挖周老大的黑料拆周老大的台；喜欢看着陆宁学长和会长不经意间就秀恩爱秀一脸每天日常发狗粮；喜欢看着烟儿天天提着食盒给李靖峰投食；喜欢看着队长每日恨铁不成钢，俨然一副管家婆的模样。
她喜欢和大家在一起，和大家并肩为了同一个理想而努力；喜欢和姐妹们开着玩笑聊着天，再看着那群讨厌的男生各种插科打诨偷懒耍赖荤段子满天飞，给大家带来阵阵的欢笑。
只要篮球馆中响起整齐的跑步，只要耳畔充斥着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只要听到大伙卖力的呼喝声，她就会感觉发自内心的平静和安定。
和球队一起哭一起笑，在篮球队的这些日子，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在这里，她有最好的朋友，在这里，每天都不缺欢笑，在这里，她有重要的职责，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还有她最喜欢的人。
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最喜欢的人就在对面。篮球队的生活，虽不中，亦不远矣…
顾瑜对校队的感情，也引起了苏以凝的共鸣，她其实是校队里最老的元老，从初中开始，因为她父亲的关系，她便一直在启光校队里帮忙，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她却和苏涵平一样，一直扎根在这里。但即便如此，若论感情深厚，她还是喜欢现在这支校队。
强大的实力，昂扬的斗志，不屈的韧性，以及个性鲜明的每一个人，充满着欢声笑语，也缔造着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所以苏以凝已经理解顾瑜的心情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你就先在我家里住下去吧，没有关系的！”
“不了凝儿…”顾瑜还是拒绝了苏以凝的好意，“明天我让我哥给我找找出租房，你了解的，住在朋友家总会有些不自在。”
顾瑜的坦诚也换来了苏以凝的理解，两个心思通透的人说话自然可以敞开了讲，于是苏以凝也不勉强：“那行，不过如果你暂时还没有找到，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嗯，谢谢你凝儿！”顾瑜衷心地道了句谢。
感受到凝儿的善良，她不由眉眼低垂，有些涩然地苦笑道，“凝儿，你真的人太好了…难怪…难怪卫逸他…会喜欢你呢…”
苏以凝脸颊一红，忙道：“你是又多心了吗？”
“这次没有…”
“他若喜欢我，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顾瑜哭笑不得：“你当然看不出来，当局者迷，凝儿，虽然卫逸没有亲口说过，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苏以凝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劝她了，这种时候，她说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不过顾瑜旋即又笑了起来：“凝儿，你不要有负担，真的，其实如果你也喜欢卫逸的话，我反而希望你们俩能在一起。”
“诶？”
顾瑜抱着腿，消瘦的下巴抵着膝盖，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卫逸他并不喜欢我，我喜欢他这么久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他喜欢谁都没有关系，对于我来说，他的心上人既然不是我，那不论是谁，结果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只要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了，静静地看着他，我也觉得很开心！”
苏以凝苦笑道：“既然都没有区别，为什么又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呢？”
顾瑜正色道：“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啊，因为他喜欢的是你，所以我乐于见到你们在一起，只要他喜欢，仅此而已…当然，这对于我这个出局者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但对卫逸而言，是有区别的！”
“所以，凝儿…”顾瑜抓住了她的柔荑，一脸郑重地道，“如果你也喜欢卫逸的话，一定不要顾虑我，真的，我是认真认真加认真的！你相信我！”
苏以凝愣住了，她的目光复杂，仿佛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令顾瑜读不懂她。
直到许多年以后苏以凝回过头来，才知道，正是今天的这句话，才让她不知不觉间迈出了第一步，当然，这是后话。
但她现在却并没有这样的认识，只是忍不住感慨道：“我突然觉得卫逸好幸福呢…有你这样关心他…”
“所以呢？”顾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以凝，“你喜欢卫逸吗？”
苏以凝哑然失笑：“我记得你上次问过这个问题了吧？”
“所以你的答案还是一样的吗？”
“我上次有给出答案吗？”
“嗯，这么一想，你上次还真没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是说他为人怎么样怎么样…”顾瑜气恼地拧了她一下，不依不挠地道，“那你今天要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欢卫逸啊？”
苏以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顾瑜蹙眉道：“你这笑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不喜欢他？”
苏以凝依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吗？”顾瑜不满地睇了她一眼，“真是的，你不要把事情老藏在心里啊！”
苏以凝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呃？嗯…你说…”
“那个…那天…在迎新晚会上帮你伴奏的人…”
“哦！”顾瑜干脆地道，“那是我叫卫逸帮我伴奏的！”
“所以真的是他吗？”苏以凝有些激动地抓住了顾瑜的手。
“是他啊…”顾瑜一脸茫然，想来也是很少看到苏以凝失态的时候。
“果然是他…”苏以凝兀自低声叨念着，眼眸中的情绪有些欣喜，又有些释然。
“凝儿，你怎么了？”
苏以凝挽了挽耳鬓旁的秀发，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只感觉那个人好厉害，他好像会读懂我的心，我要重音的时候他就立刻送来重音，我要停顿的时候他也刚好停顿，虽然弹的是同样的一首谱子，但钢琴这种东西，每个人的领会都不一样，反应到演奏时，轻重，时机，频率还有间隔都会有很大的差别，但他…”
“但他弹出来的曲子就好像是你亲自在弹的，对吗？”
苏以凝赧然地点了点头…
“真好呢…”顾瑜羡慕地叹了口气，“能和他在某一方面有特殊的羁绊，这种感觉，一定很让人沉醉…”
她脸上带着伤感的笑容，轻笑道：“你看，你和他有同样的爱好，你们的钢琴都弹得那么好，将来一定会有许多的共同语言…还有雪娆，她精通篮球训练，能给他带来最重要的帮助…”
“雪娆？”苏以凝心细如发，一下子便抓住了顾瑜话语间不经意的流露。
“其实…”顾瑜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其实…我…我刚刚在街上…看到…卫逸…背着雪娆…”
“难怪你会提到她呢。”苏以凝颔首了然，轻笑道，“所以你还是觉得雪娆会喜欢卫逸吗？”
“这是我的直觉。”顾瑜斩钉截铁地道，不过旋即，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呀，心里明明很在意，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呢？就算决定以后只想静静地呆在他身边，那也和你心里的在意不矛盾啊！”
“再说…”苏以凝点着自己白皙的下巴，“雪娆有很严重的肢体接触恐惧症，是不可能会让异性背她的。”
“可是的确是他们啊…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我可以肯定，就是雪娆和卫逸，小呜还在他们身后呢！”
“唔…那只有一个原因…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办法走路了！”苏以凝开解道，“要知道，她的肢体接触恐惧症对谁都是一样的，连她喜欢的罗鸿辉也不能碰她，一碰就会身体僵硬浑身发抖并且大力挣扎，卫逸怎么可能比罗鸿辉还特殊！”
“诶？真的吗？”顾瑜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内里。
苏以凝回忆道：“我和她认识这么久，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允许男的碰她，还是在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她爬到树上下不来，犹豫了很久才被老师接下来，但也只是拉着手而已。”
“事后她跟我说，与异性接触对她来说就像针扎一样痛苦。当时她面对老师伸来的手，就像一个面临打针的孩子，看着冒着寒芒的针头，心中充满了恐惧。但因为迫不得已，她还是选择了妥协，就像人不可能因为害怕痛苦而选择重病也不打针一样。只是针扎进去那一瞬间，身体的僵硬和痛苦，却无法避免，反而会因为注意力集中，而更加难以忍受。”
“居然还有这种事…”顾瑜听得瞠目结舌，“听说她第一天和卫逸认识，就掀他的衣服看肌肉呢，这…”
苏以凝轻笑道：“怕打针的人又不一定怕给别人打针，况且又没有实质接触，你也就不要太在意啦。”
顾瑜红着脸：“也没有太在意啦…”
“其实她看似轻浮的举动也是她掩饰自己这种心理疾病的一种方式而已，她经常自嘲，自己很可能是女同的体质加上一颗异性恋的心所组合成的怪物。”
顾瑜的疑虑打消了，此时也笑道：“像雪娆这么美的人，要是真百合了，那该有多少男的哭天抢地啊！”
“我倒是觉得像她这么帅气的女孩子不百合，才会有多少女的哭天抢地呢！”
“哈哈哈！”两人的笑声同时欢快地响了起来。
…
翌日清晨，卫逸起了一个大早，嗯…其实已经七点多也不早了，不过考虑昨晚因为郭雪娆受伤他睡得有点迟，加上今天是周日的因素，倒还算是早起。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金黄的光芒混着清晨的凉气，照在卫逸的身上，困倦一扫而空。
透过阳台的窗户，卫逸看见她依旧睡得正香，乌黑的长发披散，将她的睡颜遮挡了大半，而她还打着石膏的腿，则露在被子外面，看起来臃肿而可爱。
“她的长头发还真好用呐。”卫逸笑着嘀咕了一句，他没有关窗睡的习惯，于是早上光亮一大，他就睡不着了，不像郭雪娆这样，头发还有遮光的效果。
“长大后娶个长头发的，估计也能睡个好觉了！”想的有点远的卫逸一边美好憧憬着，一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刚想去洗漱一番，却见郭雪娆刚好转了个身。
“诶？”卫逸的脸瞬间就红了！
被角下微微露出的白色丝质蕾丝胖次，以及那冲入眼帘的浑圆翘挺的紧致大腿，都让卫逸脑门一热，瞬间血气上涌！
她居然只穿一条胖次睡觉！！！？
“我滴妈！”他连忙收敛了目光，任由心跳嗵嗵响，脚下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屋里。
——营养真要跟不上啦！
…
稍微洗漱后，他抱着球出门了。先是三公里运球跑，然后又在星寂球场练了半小时，最后拐到李靖峰那里吃了早餐，这才回家洗澡。
此时郭雪娆已经醒了，但因为害怕楼下那个很可能天天吃炸药的邻居，她不敢下床玩单脚跳游戏，毕竟现在卫逸不在家，真出了事她该把锅甩给谁？
隐隐听到“咔哒”一声，郭雪娆便知道卫逸回来了，她忙手中的手机放了下来，屏气倾听着。
先是一阵长达好几分钟的安静，郭雪娆偏头想了想，旋即笑了起来，他知道他又在和他打死结的鞋带奋斗了。
嗯，除了拆鞋带之外，还会像强迫症一样把鞋子摆得整整齐齐的。
然后脚步索索，想来卫逸应该是直接转进了洗手间。
还真是教科书般的“卫式回家三步骤”呢！
果然，片刻后，头上湿漉漉的卫逸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诶？拐杖？”郭雪娆见他提着两根铝合金的腋拐走了进来，吃惊道。
卫逸笑着将腋拐放在她的床头：“撑拐杖的话，应该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了吧。”
“你…你特地去买的吗？”
“也不算特地吧，吃早饭的看见路边有人卖拐…”
“…………汗……不要告诉我是个蓝衣蓝帽的东北老大爷…”
郭雪娆一脸无语地吐槽着，但心里，是真的有些被触动了
——原来，他读得懂自己的恐惧…
“所以，你是想给你自己减轻负担么？”郭雪娆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竟鬼使神差般的说出这句话，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种语气，好像搞得自己很喜欢他背一样？
卫逸笑着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每次都僵直着身子，勉强自己去忍受你最害怕的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郭雪娆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
卫逸挠了挠脸：“而且，我也怕你会因此讨厌我，如果一直由我充当‘坏人’的角色的话…”
憎其人者，恶其余胥，如果憎恨某个人，那就连带着他家的仆人也恨上了。
卫逸很怕自己到时候会成为那个倒霉的仆人…
郭雪娆眸光一暖，红着脸垂下了脑袋，细直如瀑的长发隔绝了卫逸的视线，房间中一片诡异的安静。
“呃…你肯定饿了吧，我买了早餐，你要不…”
“……走兔…”
“…嗯？”
她抬起头，直视着卫逸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美得令人心颤的笑容，柔声道，“我…恨死你了…”
卫逸看见她的笑容，心中的疑虑和担忧顿时打消了，他唇边也绽开了一抹笑意：“我感觉你可能还要继续恨我。”
“嗯？”
“你忘了校门口进去后的那段长长的阶梯了吗？”
“呃…”
“好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早餐我放桌上了，今天还要排练，我还要去球馆！”
“诶？”郭雪娆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
郭雪娆仰着清丽绝伦的脸蛋定定地看着他：“那…那你中午…回来么？”
“废话，一人一狗还等着我喂呢！”卫逸丢下一个好看的笑脸，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细碎的脚步声后，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呜！别和那只蠢猫打架了，记得看好家！”
“嗷呜~嗷呜~~”
“哟呵？好像还挺不乐意是吧？！干不好就送你去屠宰场体验绳命的可贵，干得好的话就狗粮加倍，怎么样？”
“嗷呜！”
“哈哈哈！那行，我出门了，照顾好你家铲屎官！”
房间里，郭雪娆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家伙…真是的！”
昏暗的房间中，只有床头灯泛黄的灯光还亮着，顾瑜穿着凝儿的睡衣，两人正窝在被窝里，诉说着今晚的事情。
“你居然…”凝儿惊得轻掩檀口，“那你是不打算跟你爸爸妥协了吗？”
“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我会和我爸抗争到底！”
“可是他毕竟是为你好…”
顾瑜冷笑了一声：“为我好？呵…要是真为我好，又何必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为什么要我离开熟悉的同伴，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听完全陌生的语言，和完全陌生的人交朋友？”
她面带凄色地摇了摇头：“我和哥哥还好，没准适应几年就能习惯了，但我的妈完全不会说英文，他也要把她带出去。然后呢？举目四望无人能够交谈，让她枯坐在家里每天对着中文频道发呆吗？她在国内可以想串门就串门，想逛街就逛街，出了国门她就跟文盲进城一样，难道还要我妈四十多岁的人了再重新抱起英文书吗？他为了能够享受亲人在身边的快乐，顾虑过我妈的感受吗？考虑过我和我哥想不想去吗？”
顾瑜越说越激动，最后，又再次潸然泪下…
“顾瑜…”凝儿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不说了，咱不说了，我们说点其他的吧！”
顾瑜固执地摇了摇头，她握着苏以凝的手，带着哭音道：“凝儿，不说出来我憋得也很难受，就当做听我的发泄吧。”
“好，我听你说…”苏以凝笑着反握住她的手。
“哎…其实吧，我知道我哥也有顾虑，他是喜忧参半，你看他在侨中还有那么多的好朋友，他还一直心心念念着想把侨中带上云和冠军的宝座。他跟我说过，就算美国是篮球王国，那也不是他的篮球王国，他去那边也许可以见识到更多高水平的比赛，或者得到更好的训练，这是喜的地方。但他却不一定会有更高的舞台，在那样强人林立的环境里，他怕自己会赶不上，也许会被教练弃之不用，也许根本连校队都进不了，这使得他很忐忑，非常的担忧。”
“很正常，人们面对未知的环境都是会存有疑虑的，那你呢？你不想去，是因为他？”
“我…”顾瑜动容地道，“我的理由就是舍不得…我舍不得卫逸，舍不得你，舍不得烟儿，雨妍，雪娆，队长，陆宁学长，李靖峰，叶柏名…还有周老大………篮球队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舍不得…”
她喜欢篮球队这个温馨而又欢乐的团体，喜欢看着周老大无时无刻不在污污污还怡然自得；喜欢看着卫逸和叶柏名整天不对眼，时不时就用眼睛交换电流；喜欢看着刑名和窦冰乐此不疲地挖周老大的黑料拆周老大的台；喜欢看着陆宁学长和会长不经意间就秀恩爱秀一脸每天日常发狗粮；喜欢看着烟儿天天提着食盒给李靖峰投食；喜欢看着队长每日恨铁不成钢，俨然一副管家婆的模样。
她喜欢和大家在一起，和大家并肩为了同一个理想而努力；喜欢和姐妹们开着玩笑聊着天，再看着那群讨厌的男生各种插科打诨偷懒耍赖荤段子满天飞，给大家带来阵阵的欢笑。
只要篮球馆中响起整齐的跑步，只要耳畔充斥着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只要听到大伙卖力的呼喝声，她就会感觉发自内心的平静和安定。
和球队一起哭一起笑，在篮球队的这些日子，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在这里，她有最好的朋友，在这里，每天都不缺欢笑，在这里，她有重要的职责，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还有她最喜欢的人。
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最喜欢的人就在对面。篮球队的生活，虽不中，亦不远矣…
顾瑜对校队的感情，也引起了苏以凝的共鸣，她其实是校队里最老的元老，从初中开始，因为她父亲的关系，她便一直在启光校队里帮忙，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她却和苏涵平一样，一直扎根在这里。但即便如此，若论感情深厚，她还是喜欢现在这支校队。
强大的实力，昂扬的斗志，不屈的韧性，以及个性鲜明的每一个人，充满着欢声笑语，也缔造着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所以苏以凝已经理解顾瑜的心情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你就先在我家里住下去吧，没有关系的！”
“不了凝儿…”顾瑜还是拒绝了苏以凝的好意，“明天我让我哥给我找找出租房，你了解的，住在朋友家总会有些不自在。”
顾瑜的坦诚也换来了苏以凝的理解，两个心思通透的人说话自然可以敞开了讲，于是苏以凝也不勉强：“那行，不过如果你暂时还没有找到，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嗯，谢谢你凝儿！”顾瑜衷心地道了句谢。
感受到凝儿的善良，她不由眉眼低垂，有些涩然地苦笑道，“凝儿，你真的人太好了…难怪…难怪卫逸他…会喜欢你呢…”
苏以凝脸颊一红，忙道：“你是又多心了吗？”
“这次没有…”
“他若喜欢我，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顾瑜哭笑不得：“你当然看不出来，当局者迷，凝儿，虽然卫逸没有亲口说过，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苏以凝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劝她了，这种时候，她说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不过顾瑜旋即又笑了起来：“凝儿，你不要有负担，真的，其实如果你也喜欢卫逸的话，我反而希望你们俩能在一起。”
“诶？”
顾瑜抱着腿，消瘦的下巴抵着膝盖，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卫逸他并不喜欢我，我喜欢他这么久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他喜欢谁都没有关系，对于我来说，他的心上人既然不是我，那不论是谁，结果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只要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了，静静地看着他，我也觉得很开心！”
苏以凝苦笑道：“既然都没有区别，为什么又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呢？”
顾瑜正色道：“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啊，因为他喜欢的是你，所以我乐于见到你们在一起，只要他喜欢，仅此而已…当然，这对于我这个出局者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但对卫逸而言，是有区别的！”
“所以，凝儿…”顾瑜抓住了她的柔荑，一脸郑重地道，“如果你也喜欢卫逸的话，一定不要顾虑我，真的，我是认真认真加认真的！你相信我！”
苏以凝愣住了，她的目光复杂，仿佛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令顾瑜读不懂她。
直到许多年以后苏以凝回过头来，才知道，正是今天的这句话，才让她不知不觉间迈出了第一步，当然，这是后话。
但她现在却并没有这样的认识，只是忍不住感慨道：“我突然觉得卫逸好幸福呢…有你这样关心他…”
“所以呢？”顾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以凝，“你喜欢卫逸吗？”
苏以凝哑然失笑：“我记得你上次问过这个问题了吧？”
“所以你的答案还是一样的吗？”
“我上次有给出答案吗？”
“嗯，这么一想，你上次还真没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是说他为人怎么样怎么样…”顾瑜气恼地拧了她一下，不依不挠地道，“那你今天要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欢卫逸啊？”
苏以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顾瑜蹙眉道：“你这笑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不喜欢他？”
苏以凝依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吗？”顾瑜不满地睇了她一眼，“真是的，你不要把事情老藏在心里啊！”
苏以凝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呃？嗯…你说…”
“那个…那天…在迎新晚会上帮你伴奏的人…”
“哦！”顾瑜干脆地道，“那是我叫卫逸帮我伴奏的！”
“所以真的是他吗？”苏以凝有些激动地抓住了顾瑜的手。
“是他啊…”顾瑜一脸茫然，想来也是很少看到苏以凝失态的时候。
“果然是他…”苏以凝兀自低声叨念着，眼眸中的情绪有些欣喜，又有些释然。
“凝儿，你怎么了？”
苏以凝挽了挽耳鬓旁的秀发，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只感觉那个人好厉害，他好像会读懂我的心，我要重音的时候他就立刻送来重音，我要停顿的时候他也刚好停顿，虽然弹的是同样的一首谱子，但钢琴这种东西，每个人的领会都不一样，反应到演奏时，轻重，时机，频率还有间隔都会有很大的差别，但他…”
“但他弹出来的曲子就好像是你亲自在弹的，对吗？”
苏以凝赧然地点了点头…
“真好呢…”顾瑜羡慕地叹了口气，“能和他在某一方面有特殊的羁绊，这种感觉，一定很让人沉醉…”
她脸上带着伤感的笑容，轻笑道：“你看，你和他有同样的爱好，你们的钢琴都弹得那么好，将来一定会有许多的共同语言…还有雪娆，她精通篮球训练，能给他带来最重要的帮助…”
“雪娆？”苏以凝心细如发，一下子便抓住了顾瑜话语间不经意的流露。
“其实…”顾瑜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其实…我…我刚刚在街上…看到…卫逸…背着雪娆…”
“难怪你会提到她呢。”苏以凝颔首了然，轻笑道，“所以你还是觉得雪娆会喜欢卫逸吗？”
“这是我的直觉。”顾瑜斩钉截铁地道，不过旋即，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呀，心里明明很在意，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呢？就算决定以后只想静静地呆在他身边，那也和你心里的在意不矛盾啊！”
“再说…”苏以凝点着自己白皙的下巴，“雪娆有很严重的肢体接触恐惧症，是不可能会让异性背她的。”
“可是的确是他们啊…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我可以肯定，就是雪娆和卫逸，小呜还在他们身后呢！”
“唔…那只有一个原因…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办法走路了！”苏以凝开解道，“要知道，她的肢体接触恐惧症对谁都是一样的，连她喜欢的罗鸿辉也不能碰她，一碰就会身体僵硬浑身发抖并且大力挣扎，卫逸怎么可能比罗鸿辉还特殊！”
“诶？真的吗？”顾瑜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内里。
苏以凝回忆道：“我和她认识这么久，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允许男的碰她，还是在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她爬到树上下不来，犹豫了很久才被老师接下来，但也只是拉着手而已。”
“事后她跟我说，与异性接触对她来说就像针扎一样痛苦。当时她面对老师伸来的手，就像一个面临打针的孩子，看着冒着寒芒的针头，心中充满了恐惧。但因为迫不得已，她还是选择了妥协，就像人不可能因为害怕痛苦而选择重病也不打针一样。只是针扎进去那一瞬间，身体的僵硬和痛苦，却无法避免，反而会因为注意力集中，而更加难以忍受。”
“居然还有这种事…”顾瑜听得瞠目结舌，“听说她第一天和卫逸认识，就掀他的衣服看肌肉呢，这…”
苏以凝轻笑道：“怕打针的人又不一定怕给别人打针，况且又没有实质接触，你也就不要太在意啦。”
顾瑜红着脸：“也没有太在意啦…”
“其实她看似轻浮的举动也是她掩饰自己这种心理疾病的一种方式而已，她经常自嘲，自己很可能是女同的体质加上一颗异性恋的心所组合成的怪物。”
顾瑜的疑虑打消了，此时也笑道：“像雪娆这么美的人，要是真百合了，那该有多少男的哭天抢地啊！”
“我倒是觉得像她这么帅气的女孩子不百合，才会有多少女的哭天抢地呢！”
“哈哈哈！”两人的笑声同时欢快地响了起来。
…
翌日清晨，卫逸起了一个大早，嗯…其实已经七点多也不早了，不过考虑昨晚因为郭雪娆受伤他睡得有点迟，加上今天是周日的因素，倒还算是早起。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金黄的光芒混着清晨的凉气，照在卫逸的身上，困倦一扫而空。
透过阳台的窗户，卫逸看见她依旧睡得正香，乌黑的长发披散，将她的睡颜遮挡了大半，而她还打着石膏的腿，则露在被子外面，看起来臃肿而可爱。
“她的长头发还真好用呐。”卫逸笑着嘀咕了一句，他没有关窗睡的习惯，于是早上光亮一大，他就睡不着了，不像郭雪娆这样，头发还有遮光的效果。
“长大后娶个长头发的，估计也能睡个好觉了！”想的有点远的卫逸一边美好憧憬着，一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刚想去洗漱一番，却见郭雪娆刚好转了个身。
“诶？”卫逸的脸瞬间就红了！
被角下微微露出的白色丝质蕾丝胖次，以及那冲入眼帘的浑圆翘挺的紧致大腿，都让卫逸脑门一热，瞬间血气上涌！
她居然只穿一条胖次睡觉！！！？
“我滴妈！”他连忙收敛了目光，任由心跳嗵嗵响，脚下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屋里。
——营养真要跟不上啦！
…
稍微洗漱后，他抱着球出门了。先是三公里运球跑，然后又在星寂球场练了半小时，最后拐到李靖峰那里吃了早餐，这才回家洗澡。
此时郭雪娆已经醒了，但因为害怕楼下那个很可能天天吃炸药的邻居，她不敢下床玩单脚跳游戏，毕竟现在卫逸不在家，真出了事她该把锅甩给谁？
隐隐听到“咔哒”一声，郭雪娆便知道卫逸回来了，她忙手中的手机放了下来，屏气倾听着。
先是一阵长达好几分钟的安静，郭雪娆偏头想了想，旋即笑了起来，他知道他又在和他打死结的鞋带奋斗了。
嗯，除了拆鞋带之外，还会像强迫症一样把鞋子摆得整整齐齐的。
然后脚步索索，想来卫逸应该是直接转进了洗手间。
还真是教科书般的“卫式回家三步骤”呢！
果然，片刻后，头上湿漉漉的卫逸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诶？拐杖？”郭雪娆见他提着两根铝合金的腋拐走了进来，吃惊道。
卫逸笑着将腋拐放在她的床头：“撑拐杖的话，应该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了吧。”
“你…你特地去买的吗？”
“也不算特地吧，吃早饭的看见路边有人卖拐…”
“…………汗……不要告诉我是个蓝衣蓝帽的东北老大爷…”
郭雪娆一脸无语地吐槽着，但心里，是真的有些被触动了
——原来，他读得懂自己的恐惧…
“所以，你是想给你自己减轻负担么？”郭雪娆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竟鬼使神差般的说出这句话，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种语气，好像搞得自己很喜欢他背一样？
卫逸笑着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每次都僵直着身子，勉强自己去忍受你最害怕的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郭雪娆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
卫逸挠了挠脸：“而且，我也怕你会因此讨厌我，如果一直由我充当‘坏人’的角色的话…”
憎其人者，恶其余胥，如果憎恨某个人，那就连带着他家的仆人也恨上了。
卫逸很怕自己到时候会成为那个倒霉的仆人…
郭雪娆眸光一暖，红着脸垂下了脑袋，细直如瀑的长发隔绝了卫逸的视线，房间中一片诡异的安静。
“呃…你肯定饿了吧，我买了早餐，你要不…”
“……走兔…”
“…嗯？”
她抬起头，直视着卫逸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美得令人心颤的笑容，柔声道，“我…恨死你了…”
卫逸看见她的笑容，心中的疑虑和担忧顿时打消了，他唇边也绽开了一抹笑意：“我感觉你可能还要继续恨我。”
“嗯？”
“你忘了校门口进去后的那段长长的阶梯了吗？”
“呃…”
“好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早餐我放桌上了，今天还要排练，我还要去球馆！”
“诶？”郭雪娆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
郭雪娆仰着清丽绝伦的脸蛋定定地看着他：“那…那你中午…回来么？”
“废话，一人一狗还等着我喂呢！”卫逸丢下一个好看的笑脸，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细碎的脚步声后，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呜！别和那只蠢猫打架了，记得看好家！”
“嗷呜~嗷呜~~”
“哟呵？好像还挺不乐意是吧？！干不好就送你去屠宰场体验绳命的可贵，干得好的话就狗粮加倍，怎么样？”
“嗷呜！”
“哈哈哈！那行，我出门了，照顾好你家铲屎官！”
房间里，郭雪娆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家伙…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