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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村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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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探鲍母方健武

    度家村惨案

    1946年春,申城。  距离公共租界不远的中正西路上,有座绿荫环抱的花园。

    3月里的一个星期天,突然“叮当、叮当、叮叮当当叮当”!这是救护车特有的频率。急促、巨响的警铃声令人心惊胆跳,不寒而栗。

    鱼贯开出三辆救护车,右转弯向东,一路张扬,声势浩大,急匆匆地向静安寺方向呼啸而去。

    这是一座不挂牌子的度假村,规模不小,占地好几十亩,绿树成荫,建了四排两层尖顶小别墅,一共24幢,还有中、西餐馆、咖啡厅、游泳池和多功能的跳舞场等辅助设施。

    所谓的别墅其实就是中西结合的二层楼小洋房,坐北朝南,楼上楼下各三间,两边是带卫生间的客房,。

    楼上中间有张花梨木的方桌,铺了厚厚的绿绒毯,即可打麻将也可玩“索蟹”,周围四把可以翻折的镀克罗米钢管软垫皮椅,头顶中央坠一个昏暗的大吊灯,牌桌四个角上有四张方凳,用来放茶杯、烟缸等物具。

    楼下是客厅兼饭厅,一个小厨房,一个用电的大茶炉,後面是间不足一平方的小屋,两扇小门漆成红、蓝二色,有点稀奇古怪。推开门一看,里边是电源闸刀开关,一边墙上挂了两个灭火机,用作防而不备。

    三朋四友、家庭人员在这里玩牌、取乐、赌钱,十分安静自在;吃饭自有跑堂的送上门,中、西式大菜齐全,各种酒水、饮料应有尽有。自己在厨房里露一手,展示厨艺也行,看各人的喜好。

    达官贵人、有钱的老板、买办,白领阶层,租界里的洋太太是这里的常客,进出一律小汽车,连坐三轮车、黄包车都不行。囊中羞涩者和终日劳作的穷人自然是望而却步,不敢问津。

    清晨,满天朝霞,百鸟啼鸣,阳光灿烂,早起的顾客用罢早餐已经泡在游泳池里玩水,唯有八号房里的四个女生还没叫早餐。

    餐饮部有人打电话来催:“喂,喂!是八号楼吗?请你们赶快订早餐,马上送来,不然过了8点钟就没时间送了,忙着做午餐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起晚了,我立刻叫醒同伴,问问她们吃什麽?过5分钟再打过来!”

    哪知过了三、四个5分钟,电话都没打过去,毫无音信。餐饮部的李经理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过来问个明白。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老远就见八号楼前围了一团人,一个个交头接耳,神色紧张,好像生了什麽大事。

    走近一看,度假村的两位老总都来了,一个是俄国老板沙漠诺夫,一个是中国老板周金荣。二人脸色死灰,急得捶胸顿脚,一个劲地嘟囔着:“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黄头髪蓝眼睛的吓傻了,摇着周老板的臂膀:“周的,你看怎麽办?”

    “事到如今,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立刻叫救命车,不管有气没有气,先送到医院抢救再说,苦主跟前也好有个交待!”还是姓周的有主见。

    又说:“李胖子,你来得正是时候,赶快抽调人手到这里来站岗,守住大门,任何人不得入内,保护现场,人命关天……”

    餐饮部的李经理一头雾水:“别忙,到底生了什麽事?看把你急的!”

    “出大事了,八号楼里的四个女的,昨天夜里死了两个半!”周总套着他耳朵神神秘秘的。

    “啊!怎麽会有半个人?”

    “两个早已断气了,**的;一个昏迷不醒,还有一口游气,不是两个半吗?”

    “天哪!飞来横祸呀!我记得昨晚这楼里住的是外国人,说的是英语。”

    “可不是嘛!死的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半死不活的是美国人,活蹦乱跳的倒是本国国民,就是她今早醒来见另外三个叫不醒,这才通知办公室。我们带着备用钥匙火赶来,一切都迟了!”

    接着两位老板分头叫救命车和联系工部局,不一会三辆救护车开了进来。

    所以才有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三辆救护车沿着中正西路向东疾驶,到了圣母院路才分手。前两辆车由周金荣亲自护送,继续前往,直到英美公共租界里的仁济医院;後一辆车由餐饮部负责人、襄理李胖子护送到法租界的大医院广慈医院。

    下午,二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度家村,总经理办公室里挤满了人。

    除了工部局的租界官员之外,还有几位家属,英国的、法国的,一个秃顶中国商人,把沙漠诺夫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见二人进来如释重负,方才松口气。

    拾几个英、美,法租界的探长、探员都在8号别墅楼的案件现场勘察,调查、取证凶手的犯罪线索,侦破工作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了。

    周老板沉痛地告诉诸位,两个英国人和法国人早已断气。一个是中毒而死,经化验,毒剂竟然是罕见的古代中草药,并且早已失传,非常怪异;一个被人掐住脖颈,窒息而亡。遗体留在两家医院的太平间,等家属前去认领。

    那位年纪轻的美国大小姐并无大碍,只是被人下了安眠药,经抢救已脱离危险,观察一两天後便可出院,还是个单身女子。

    死者的家属一位是英国商行的高级职员,一位是法国领事馆的二等秘书,闻听此信勃然大怒,气势汹汹地勒令两个老板一定要给个满意的答复,此事全权委托工部局,要为本国侨民伸张正义,为死者报仇云云,说罢气乎乎地赶往医院去了。

    另一边,三个租界的探长、探员在别墅楼内跑上跑下,忙里忙外。

    侦查结果:死亡时间在半夜麻将散场後2点至清晨。室内未找到有价值的犯罪证据,也没有现一点蛛丝马迹;只有楼外北面的树丛中寻到两个饮料瓶,一个是o.6公升的满瓶正广和橘子水,瓶外套了一个竹篾小箩筐;一个已经碎了,只剩一截残缺的瓶口,流在草地上的橘子汁清晰可见,一群蚂蚁麕集在上头,贪婪地舔食。

    奇怪的是两只瓶口用一根细绳连着,长2公尺3o公分,不知道派什麽用的,探长、探员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用透明纸口袋,连同饮料瓶、碎玻璃、竹箩筐统统装上,带回办公室作为破案的线索。

    同时,审讯唯一汗毛未损的中国妇女杨莲萍,她不但矢口否认自己是疑犯,还大叫起撞天屈,各种毒誓都得出来,说是杀人案件与她浑身不搭界!看她那副急吼吼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鍳於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和犯罪的事实,尽管她有重大嫌疑,却不能凭空量刑定罪,只好当场宣判取保候审,暂回家中,不得离开,随时听候传讯。

    大队人马走後,两个老总商量再三,一致认为这件惨案牵涉到租界里外国人的性命,性质严重,事情绝对不会草草收场,苦主也不会善罢甘休。

    最後的结局姓杨的中年妇女肯定是替罪羊,不是凶手也是凶手,免不了挨枪子。

    辛辛苦苦经营的度家村遭此劫难,几个头儿恐怕也要有一两个顶罪,而且无处伸冤,只有关门大吉,躲灾避祸,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周金荣是跑码头的帮派中人,在上海滩这块宝地上闯荡多年才挣下这份产业,就此被迫金盆洗手,死活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地头蛇有时也压不过强龙,再凶再狠也没用。

    倒是沙漠诺夫很冷静,严峻的脸色像块铁板,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目前还未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但也不能伸长脖子任人宰割。积极的态度就是就是重金聘请高手来侦破此案,找出真凶,还我清白,消灾除难!”

    “不是老沙你提醒,我倒忘断了。只因气昏了头,放着个救命菩萨不去相求,竟在这里怨天尤人,真是无能!小李子,你赶快叫厨房送些吃的来,填饱肚子一同去八仙桥拜访鲍大律师,无论如何请他令堂出马,救救我们!”周金荣也缓过神来。

    “这是个好主意,我跟鲍大哥交情不浅,应该请得动!”

    “我知道你俩情同手足,所以邀你同行,请鲍老太太出山,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周金荣显得很自信。

    他见沙漠诺夫瞪着双眼,一头雾水,笑着解释:“沙兄有所不知,申城“八仙桥”地区有位名人鲍玉刚,人称“银牌大律师”;他有个老母,名气更响,叫做“金牌大侦探”……”

    “不就是传奇人物鲍金花吗?人称“神探鲍母”,早有所闻。请她老人家出山定能马到成功!快4点钟了,二位快去,我在家里坐等好消息。先带1oo块大洋,算做定金,事後必定重谢!”

    於是李襄理驾车,载了周经理向八仙桥驶去,直到麦高包禄路鲍大律师的家。

    周襄理上前敲门,一位西装笔挺、大包头油光呈亮,一对中山先生的八字胡、神采奕奕的中年人,见面就把他抱住:“阿弟哥,长远弗见,阿是大财了?看勿起我迪个穷阿哥,来也不来!”大律师伶牙俐齿,用上海话调侃,煞是有趣。

    “阿哥啊,弗要挖苦我来,兄弟我落难了,特地来请阿妈娘救命额!我来介绍一下,迪位是阿拉西郊度假村老板周金荣先生!”

    “周老板,幸会,幸会!”大律师伸出手来。

    “鲍大律师的威名如雷贯耳,兄弟我仰慕得很哪!”

    “哪里哪里!”

    正在客来客去,不防里屋有人呼唤:“是小胖吗?进来说话,把老娘我忘了吧?小时候枉我白疼你了!”

    一口北方话蛮甜润的,既不是京片子也不带侉味,嗓音完全不像是花甲老人,十分悦耳,就像电影里的明星。

    李襄理一听赶忙拖起鲍玉刚进入里间,扑地跪倒:“小胖子给鲍家姆妈磕头,祝老人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周金荣也是来求人家的,跟着要磕,被鲍律师一把拦住:“周老板别客气,李兄弟家跟我家门对门,从小光屁股时就在一块,自家人一样,您就作个揖吧!”

    “也好,恭敬不如从命,初次见面,祝老人家活一百二十岁!”说罢三鞠躬。

    礼毕坐下,女神探问道:“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出了什麽大事吧?”

    “啥额事瞒不牢侬老人家,迪桩事体我也讲不清爽,请阿拉周总经理叙述吧!”

    於是周金荣把惨案的经过说了一遍,又点明:“李兄弟是度假村的襄理兼餐饮部的经理,既然有客人中毒而亡,恐怕很难摆脱干系,性命交关,特地来求老人家救命!”

    “娘,此案牵涉到三个租界的侨民,两个惨死,非同小可。 不管怎麽您非得出马,侦查个水落石出,儿子才好接手这场官司,不然胖子兄弟定然没有好下场!”

    “哦!既然是惨案,现场保存得越完整越好,犯罪线索才不致丢失,时间不等人,我们这就走!你们先出去动车子,我马上就出来!丫头,把工具箱带着,出!”

    鲍母和称作丫头的保姆上了车。

    老太太身上长风衣,一双长统马靴,全身黑,老当益壮,精气神十足。

    再看保姆,打扮得像舞台上的“十三妹”,飒爽英姿,只不过肩上的一张弓换了一个精致的小箱子。

    8点多钟,昏暗的路灯下,车少人更少,西郊一带更是偏僻,小汽车打开雪亮的灯柱,风驰电掣般地趱路。

    保姆突然轻声说道:“主母,我们被人跟踪了!”

    “我知道了,从南京大戏院转弯出来就有一辆红色轿车在後面紧跟,是敌是友很难说,切莫打草惊蛇,随机应变吧!”随即吩咐小李子把车直接开到现场8号楼。

    沙漠诺夫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不住地致歉,天这麽晚了还劳动老人家,实在过意不去。

    “沙先生不必客气,为了我家这个大丫头,老妪我应该的!”

    两个老总不解神探话中含义,一时懵懂,她却率领保姆进行勘察了。

    先是楼内一、二层的所有房间,依次侦查;然後打开紧邻小厨房的红蓝门,对着电源闸刀开关审视了一阵,又对门内地上的一滩水迹端详了好一会,蹲下身体思考了许久,用手指沾了沾,还以舌头舔了舔,再仰看了看气窗,比对玻璃纸袋内的橘子水、碎玻璃瓶,若有所思,最後回到客厅沙上坐下。

    其他人一齐看着她,大气也不敢出,静等她声。

    终於开口下令了:“小胖,你去把饮料间货的人叫来,我有话问!”

    “是!”李襄理一溜烟地走了,今天出了这麽大的事,顾客6续走了不少,工作人员一个也不准回家,全部留在村子里等候传讯。

    来的是个3o几岁的苏北大姐。

    “八号楼要的东西是你送来的吗?”

    “是的!”

    “来了几个人?”

    “航不浪当就一个!”

    “什麽时候?”

    “乖乖隆的冬,吃过中饭就来了!

    “你能记得有哪些东西吗?”

    “能!八大瓶正广和橘子水,一瓶法国葡萄酒,一篓新上市的东山杨梅,一桶食用冰块。”

    “准确无误吗?”

    “没错!都有记载。”

    “是谁签收的?”

    “就是那个假米国女人,年纪约摸3o来岁。”

    鲍母微微点头,反问:“你怎麽知道她不是真的美国人?”

    “米国人黄毛蓝眼睛,她呀跟我们中国人差不多!”

    “哦!说的不错!”又指着桌上玻璃纸袋里的东西说:“这些认识吗?”

    “回老太太的话,我全认得。这是正广和橘子水瓶,竹篾筐是装杨梅用的,这根绳子就不晓得哪里来的了!”刚才女服务员回话直截了当,襄理朝她瞪过眼,立马改口,小心翼翼。

    “好吧,你回去把盛冰块的玻璃桶拿来我看。”

    “遵命!”

    “哦,对了!顺便再问一句,晚餐是四个人一同去大餐厅的吗?”

    “回老太太,也是我亲自接待的,记得很清楚,绝对不会错!”

    女佣走後,鲍母又对襄理说:“小胖子,照明设备都准备好了吗?我要勘察室外了!”

    这回是俄国经理沙漠诺夫接的茬:“回大侦探的话,一切准备就绪,听您的令下就开灯!”

    “有劳你了!”

    “开灯!”沙经理一声令下,顿时楼外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诸人随着老太太和保姆拥到室外。

    这是一行联排小别墅,每幢楼之间不紧邻。朝南是正面,上下都有落地玻璃门;东边墙头光秃秃的,无门无窗,但是二楼有一圈连着南面的室内阳台,成直角形。西墙上二楼有个正方形的窗洞,两扇窗向外对开,各有8个窗格,镶嵌16块小玻璃,造型很别致。

    被面朝北,无门无窗,只有两扇长方形小拉窗通气。屋外种了一排松柏将前後排别墅隔开,两只用绳子相连的汽水瓶和竹篾筐就是在树林里现的。

    鲍母前後走了一圈,来到相邻的两座小楼间,左右环顾,向保姆一努嘴,她立即会意,蹲下身子,一虎口一虎口地量起来,随即回答:“8虎口1公尺5o!”真希奇,以手代尺。

    随即又叫:“拿梯子来!”

    然後站在梯子上伸展双臂,欣然回报:“栋距实宽1公尺左右。”

    老太太点点头再次下令:“很好,下来吧!梯子靠西墙搁!”

    这回她亲自攀上扶梯,爬到与窗户等高时仔细观察,自言自语:“找到了,拿相机来!”下面闻声,急忙把灯光聚集窗户上,只听见“咔嚓、咔嚓”连响数下,拍了好几张照片。

    然後又叫人开了相邻的左边一幢7号楼,跑上二楼阳台,蓦地现地板上栏杆边有柄尺把长的尖头菜刀,经辨认是8号楼小厨房的用具。这就奇怪了,怎麽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对着栏杆上下又看又查,指示保姆再拍照,慢慢地露出笑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於明白作案的手法了!”

    见她这副干练的样子,诸人无不佩服,知道案件的侦破有了眉目。

    接着众星捧月似地拥着她再回到8号楼的客厅,襄理关照下边准备夜宵,忙了大半夜老人家该休息了。

    老太太一边任由李胖子给她捶肩,眯着眼美美地享受着,一边说:“小胖啊,基本上可以断定歹徒是从二楼窗户入内行凶的,还有一些细节了解清楚就可以追查凶手是谁了?”

    她这一说众人无不高兴,再吩咐周金荣把木工叫来。

    小木匠来了,她开门见山地询问:“小师傅,二楼西窗中间最下边的一块玻璃什麽时候碎的?”

    所有人都楞住了,想不到老太太眼光如此敏锐,“神探”二字名不虚传。

    “昨天下午。”

    “怎麽碎的?”

    “就是那个美国女人,她一来就现二楼西间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块,打电话到总务处,我立刻来换的。”

    “是你亲手换的吗?”

    “没错,我亲自换的。”

    “要不要去看看仔细,确认一下!”

    “不用,我自己干的活,焉能有假?”

    “这麽说,你不用去看咯?”

    “我刚从窗下走过,绝对错不了!”

    “那好,沙老板你立刻把他给我辞了,这样的手艺活要他何用?在此滥竽充数!”

    周金荣上来一个大耳光:“妈拉个巴子,要你去看仔细,胆敢摆谱不去!卷铺盖滚吧!”

    这一巴掌把他打懵了也打醒了:“我去,我去!”

    捂着脸颊“滚”得飞快。

    不一会他来了,跪在鲍母跟前,吓得磕头如捣蒜:“禀报老太太,小人糊涂,那块玻璃窗又被人卸过了!”

    “何以见得?”

    “因为玻璃没有换,还是我配的那一块!”

    “有何证据?”

    “凡是我划的玻璃,上头都有记号!”

    “你是怎麽看出来的?”

    “窗框上镶嵌的油灰我是一刀刮成,现在却像狗啃似的!”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可恶的东西,大事险些坏在你的手上!下去!”

    小木匠灰溜溜的滚出去,刚走出屋子,只听见他杀猪似地鬼喊鬼叫,显然挨揍了。

    夜宵端上来,人手一碗盖浇饭或者浇头面什麽的。老太太是一小锅大米粥,一碟扬州酱菜,一碟太仓肉松,一碟邵万生的黄泥螺,一只高邮咸鸭蛋。

    鲍母喜得眉开眼笑,保姆瞟了小胖子一眼赞道:“他一点也没有忘记主母的喜好,难得难得!”

    “阿妈娘欢喜吃啥我才(全部)晓得额,伊看牢我长大的嘛!”李襄理沾沾自喜,以此为荣。

    这位神探老太太真厉害,一锅粥连小菜吃得精光,接过周金荣的毛巾把子,边说:“去看看外面车上的两个人还在不在?如在,是友非敌;叫进来,我有话要问!”

    “啊!您晓得是谁?”

    “没错,跟你们一样,也是来求我的!”

    周经理、李襄理吃惊不小,这老太太简直神了!还能知道外面的人是哪一个?有点将信将疑。

    沙漠诺夫把一男一女带进来,果然是杨莲萍和她的先生秃顶商人。

    女的进屋,不管地上脏不脏,朝着鲍母就跪倒:“救苦救难的鲍老太太,小女子冤枉,请您搭救一把,今後我供老人家长生牌位,日日三炷香!”说罢嚎啕大哭。

    男的也是拜了又拜:“神探老娘家,请侬无论如何帮帮忙,费心侦破,寻出真凶是啥人,还我女人一个清白!即使倾家荡产,沈某绝弗皱一记眉头!”

    “二位的心情可以理解,我既然答应这三位的邀请,自然尽力而为,一定会追查到底。 但是我却不能答应你们的请求,因为贵太太目前还是此案的主要疑犯。在没有弄清楚谁是真正的凶手之前,不能胡乱应承是不是?”

    杨莲萍听了大恸:“没指望了,鲍老太太不肯救我,离死还有不远?”哭得十分伤心。

    秃顶男子汉到是拿得起放得下:“神探鲍母果然名弗虚传,有正义有原则,令人敬佩!不过内人确实冤枉,请老太太施援手,救伊一命,没齿不忘大恩!迪额是我的地址、电话号码,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告辞!”

    架着她太太走时,留下一个大信封,口称:“仅作侦探费用,不成敬意!”众人猜想大概里面是一张支票。

    拂晓,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众人忙了一整夜。周襄理驾车把鲍母主仆送回府上,她要抓紧时间小睡一会,然後亲自去仁济医院,挂名慰问,实质上去勘察那位美国女人,到底谁是真正的凶手?

    晚上神探回到家里,郑重地对儿子说:“看来案件并非那麽简单,凶手不但有大来头,而且我似乎在那里见过此人,说不定是在报纸上。好在我偷偷地把她照下来了,这事还得烦我大哥出手相助!”

    “哦!要请天津的大舅帮忙?这麽厉害!”大律师鲍玉刚也觉得有些棘手。

    母子俩密谋了一阵,决定派保姆携家书去天津投奔大老爷,求他老人家帮忙,按信中所说的行事,而且要快,坐飞机去。

    保姆没有名字,跟着主人家姓鲍,大名、小名都叫丫头,原本就是天津大老爷自小捡回来的,寄放在老家母亲那里养大,十六岁那年才回到天津。正巧鲍金花回乡省亲,见她聪明伶俐,又习过武功,於是就把她带回上海,打算以後继承自己的衣钵。

    丫头一听让她回天津公干,自然喜不自禁,足足有14年没有见到大老爹,想得凶呢!一口应承,坚决完成任务。

    鲍玉刚则联系沈先生,告诉他凶手已经锁定,绝对不是杨莲萍。只是重要的证据要到天津去取,万分火急。请他想方设法搞一张飞机票,立刻送保姆去天津,买卖成不成就看这一锤!

    也是虾有虾路、蟹有蟹路,沈先生居然把保姆连夜送上一架货运飞机,作为货运员押送一批重要物资直飞天津,用他的话说,钱能通神。说句不好听的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渐渐地,这件惨案6续曝光,大报小报当作头条新闻传播开来,越传越离谱,知情人见了啼笑皆非。总之传说纷纭,莫衷一是。

    同时英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联合法庭也迅组成,要求严惩凶手,查办度家村的怒潮一浪高似一浪。

    尤其是租界里的外国侨民义愤填膺,催逼工部局官员尽快审判,主凶是中国妇女杨莲萍,次凶是度假村的餐饮部,推负责人李襄理,附带两个经理。不但如此,死者家属还要求经济赔偿,开出天价,看来度家村非得砸锅卖铁来抵债。

    事态十分严峻,就看神探鲍母是否能力挽狂澜,起死回生了!

    鲍老太太一直是稳坐钓鱼台的,此时也有点焦急了,主要是天津那一边的事还没有办妥,明天上午9点钟就要开庭审判,时间不等人哪!再说他嘴大你嘴小,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扳倒三方租界的洋人谈何容易!弄不好自己也身败名裂。

    直到夜里12点钟,天津那里才来电报:证据到手明晨8点钟飞机约11点到达虹桥18个字,赶紧打电话通知各方,终於舒了口气。

    但是时间还是接不上啊!怎麽办?沙漠诺夫自告奋勇:“由我来出点子、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

    审判**庭设在度家村的多功能舞厅,也是沙、周两位经理磨嘴皮子磨来的,因为当天新闻媒体及旁听观众实在太多,租界里的法庭容纳不下,不得不更换场地,其实是鲍老太太的预谋。

    度家村的跳舞厅虽说是辅助设施,但是占地面积很大,上海滩上数一数二的。因为沙漠诺夫老板是地地道道的俄国人,国内常有大马戏团来中国各地巡回演出,到了上海他就请了来,折账分成,也算一个副业吧!生意挺不错的。

    这天,度家村级热闹。

    出了事後生意一落千丈,每天来的人寥寥无几,昨天又恢复常态,24幢小楼两个小时内预定告罄。尤其是凶房8号楼,溢价一倍还抢手,真见鬼了!

    度假村大门口更是人山人海,旌旗招展不算,还有人拉了两条竖幅,用大气球吊着,迎风招展,上写:两个老外惨死度假村,一名神探舌战工部局。你别说对仗还蛮工整的!

    除了双方当事人以外,记者、旁听人都要凭工部局分的邀请涵才可入内。所以不得不拉了两个大喇叭作为现场有线广播,供不能进场的闲人听蹭。

    偌大的舞场里靠主席台是法官、书记、翻译位置,两旁是控辩方及有关人等。其它三面看台席上均是旁听和新闻记者,照相机三角架、闪光灯的电线乱七八糟,走路千万要当心。

    人一多秩序就乱,唧里喳啦的说话声、吵闹声不断;麦克风又大兴,“嗡嗡嗡”的噪声搅得人心烦意乱,9点半了还未开庭。控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指责**官表示不满,怎麽想出来挑这个鬼地方!

    好不容易法官大人敲响法槌,宣布开庭。突然传来一阵吼叫,震耳欲聋,并且十分恐惧。紧接着从进场门里跑出来一群野兽,有狮子、老虎、狗熊,还有两头大象,全是大型野兽。顿时把记者、旁听者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没命地跑向看台高处,兔子是他孙子。

    一时间法庭中混乱得一塌糊涂,到处是惊喊尖叫,不堪入耳。法官大人一边逃一边责骂沙漠诺夫:“他妈的,你是怎麽搞的,诚心捣乱!”

    老沙心里暗笑,不敢回嘴,挤眉弄眼地责问马戏团管事的:“你是怎麽搞的,诚心捣乱哪!”

    “冤枉、冤枉!你不是允许上午9点半进场排练吗?怎麽怪起我来了?”

    “谁说的?我是说下午1点半!出去、出去,带领你的畜生统统出去!”

    那个管事的摇摇头,无可奈何,拿出叫子猛吹一个刺耳的长声,说来奇怪,原本那些个窜上跳下的狮子、老虎、狗熊、大象,一只只乖乖地排成一行,跟在驯兽员的屁股後面摇头摆尾地绕场一圈。

    大凡马戏团都有自己的西洋乐队,乐手们一看动物上场,急忙吹奏起来:“滴滴答答,嘣嘣嚓嚓!”不亦乐乎。

    管事的大喊:“向观众道歉!”驯兽员把鞭子“啪、啪”地猛抽两下,畜生竟然支起後腿,直立起身子,前爪攥在一块乱摇乱摆,好像说:“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们了!”一下子又把观众逗乐了。

    狮、虎、象下场,狗熊还赖着不走,直起身体摇摇摆摆,双爪作揖,张着大口“嗷嗷”直叫。驯兽员又高喊:“馋鬼,想讨吃的也要露两手哇!”说着把鞭子响了三下。

    这是信号也是命令,四头狗熊立马玩了起来。一只舞钢叉,“叮零当啷”玩得蛮像样的;一只站在大皮球上,四只脚移动大球,潇洒自如;一只骑自行车沿着场地绕圈子,不时地单脱手,另一只手对观众施飞吻,赢得人哈哈大笑。

    最後一只最笨,只会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滚到东滚到西,转到栏杆就站起来向人家讨吃的,十分滑稽。

    这时,观众也就是大量旁听者一点也不怕了,觉得这些动物十分可爱,笨拙的大狗熊憨厚的样子,对於人的依赖和亲热出人的想象,见它可怜巴巴地乞食,无不动了恻隐之心,大喊大叫:“它要吃什麽?

    “苞米呀!”

    “哎呀,这儿哪里有苞米啊?”

    “有,有!一美元2o个,谁要买?”

    “我要、我要!”那些个老外像了疯似的抢着要买。马戏团里的人把一网袋、一网袋带壳的苞米送上看台,眉开眼笑地收钱,然後叫她们朝灰熊扔过去。

    买的人多,苞米像雨点似的扔进场内,畜生皮厚肉实,被击中了一点也不在乎,乐呵呵地自顾自掰着吃,扔得多它吃的凶,场面混乱得不像样,哪像个法庭?

    记者一见这种场面,争相拍照。快门“嘁哩喀喳”,闪光灯如闪电一般,嘴里还不住地喊好,场面又十分壮观。

    **官、书记员、陪审团一干人等只有乾瞪眼的份儿,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应付这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

    这些租界里的外国侨民还不罢休,一个个像着了魔似的,吼着、叫着:“LIon、LIon!TIgeR、TIgeR!eLephanT、eLephanT!”逼着人家把狮子、老虎、大象牵出来当场表演,然後又卖连片的排骨和香蕉,简直是一场闹剧。

    後来连法官、陪审员、书记官也停下正事,不花钱看白戏了,一个个还看得津津有味的,观赏一场大马戏团的精彩演出。

    这且不算,热闹非凡的人喊畜生叫,鼓啊号的吹吹打打,引得门口大批听众要向里冲,争着进去看马戏。难为了警察死命阻挡,维持秩序,只差开枪,也使得他们对法官大为不满。

    这一胡闹足足耽搁了一个多小时,眼看11点钟,鲍母估计保姆差不多在虹桥机场降落了,她也出来做好人,装作气呼呼的,批评审判纪律太差,随意延迟时间,不严肃。

    连辩护人都出头干预,租界官员不得不命令巡捕房的警察荷枪实弹地进场,弹压地面,终止动物表演,宣布立即开庭。

    鲍母看看手表,估计不出意外保姆已在路上了,赶到这里,时间足足有余。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紧绷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沙漠诺夫的胡搅乱缠,巧妙地赢得了时间。

    正式开庭了,场上顿显庄严肃静,鸦雀无声。

    先是控方起诉,由英,美,法三国租界刑侦处联合组成。先把手搁在圣经上,一本正经地宣了誓。尔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咬定中国妇人杨莲萍是主凶,理由很简单,死的死,昏迷的昏迷,现场又没有第四个人,不是她是谁?度家村餐饮部提供的食品大有问题,负有连带责任,就是两个中、俄经理都脱不了干系。

    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连证据都用不着!

    三个租界的检察官联合起诉一个中国女性,这在任何大小法庭上前所未有,而且锁定她就是凶手,不容置辩,实在是大鱼吃小鱼,有践踏法律之嫌疑,鲍母抓住时机,不等法官大人宣布,就毅然以被告方辩护人出场!

    场内场外等的就是这位名大名鼎鼎的神探鲍母!众人眼睛一亮,她是位年逢花甲的老妪,虽然貌不惊人,但是刑事、法律界无人不知。

    一身全黑装束,黑衣、黑裤、黑鞋子,以示郑重,唯有一头白髪,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走到**官桌子前,手放前胸深深的一鞠躬,表示对他尊重,法官大人微微点头回礼。

    宣誓後走到场子中央,面对大批观众开始表演讲。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回放一下就知道真凶是谁了!”她显得胸有成竹、斩钉截铁,场子里立刻引起骚动。

    法官摇动铜铃:“肃静、肃静,听她讲下去!”

    “那天来到八号楼最早的是美国侨民瓦宁女士,她向餐饮部要的东西是:一瓶法国波尔多红酒,8瓶o.6升的正广和橘子水,一篓新鲜杨梅,一玻璃桶食用冰块,当然是用来冰镇杨梅和葡萄酒的。”

    “但是疑犯杨莲萍的供词里说,当天她们见到的橘子水只有6瓶,杨梅是盛在果盆里的,而且冰块也只有少量的几块,垫在杨梅的底下,而红酒根本未冰。”

    “请问名侦探,这和案件有关系吗?”控方美国代表先问。

    “当然有关系!如果少了两瓶橘子水、那麽多冰块以及装杨梅的竹篾筐,都被瓦宁女士吃了的话,则另当别论;问题是这些物品成了作案工具!”

    “啊!”场上一片哗然。

    “诸位请看,这就是三位租界里警方的同仁在屋外树林里现的物证!”她把一根绳子系着两个汽水瓶和一只竹蔑筐高高举起,转身一周,让大家看个清楚。再厉声问道:“是不是啊!”

    场上立刻响起“yes,yes!”

    不过诸人还是搞不懂,一头雾水。

    於是她当场演示:用一根同样长的绳子系了两瓶汽水,再用装杨梅的竹筐盛满一筐冰块。将一瓶汽水放在地上,另一瓶搁在冰上。

    再斜着竖起左手的食指说:“它代表电闸胶木刀开关,绳子的中间挂在它上头,拉直了;时间一长冰块融化,高度下降,就把开关硬拽下来,电源自动切断,凶手趁黑在邻座的茶杯里下毒,杀人行动就此开始!”

    “哦!”

    “哦,看懂了!”

    “各位再请看!”说着掀开身旁的一块绒布,敢情这里隐藏了一台幻灯机,後面的墙上挂了一块银幕,早就计划妥当。

    “这是8号别墅当晚四个人一起打牌的位置图,靠门的就是瓦宁,她右手是被毒死的英国人,对面是杨莲萍,左手是被掐死的法国人。断电之後她自告奋勇地去电源小房间察看,第一个离开现场,以便迅处理掉失踪的两瓶汽水和竹篾筐,使用的手法是把它们从气窗扔出去,再简单不过!”

    “冰块化成了冰水从蔑框空隙中漏掉,丝毫不露踪迹,但是地上湿漉漉的没法掩盖,我用手指沾上舔了舔,没错!”

    美国人又话了:“照你这麽说,凶手是瓦宁罗!”

    “一语中的,就是她!”

    “老太太,单凭你简单的推理就认定她是真凶,是不是有点牵强附会!证据呢?”

    “你说的也没错,过於简单了,但是证据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她才有这种慢性毒药,此药原本产於中国宋、元年代,後传至日本,叫做“龙胆树根”。碾磨成粉,服用过後三个时辰也就是6小时才作,麻痹神经,毒素随血液循环,流至心房,一袋烟的功夫心脏停止跳动,无药可救。现在中国已经绝迹了,现存的只有日本。这是仁济医院权威认证,据对不会错!”

    控方中一个绅士模样的英国佬说了:“你说得神乎其神,煞有介事的,我却不信。既然毒药只有日本才有,她怎麽会有?又如何出现在现场呢?”

    “反驳得有道理,容我慢慢地往深处揭下去就真相大白了!”她思路清晰,说得有条有理,听众也饶有兴趣。

    “这件凶案咱们先搁一搁,再看下一位受害者!”

    “播放下一张幻灯!”银幕上出现相邻别墅楼间的实景,竖的、横的、特写的都有。

    “诸位请看,两幢楼之间最近处是阳台正对二楼的窗户,近在咫尺,实际距离1oo公分左右。深夜,她趁着其他三人熟睡之际,携带靠背椅,菜刀、阳伞以及事先备下的长短绳,开始了杀人行动。”

    “先把长绳的一端打个圈,撂在7号别墅阳台栏杆的里面。栏杆的结构是直径6公分的无缝钢管作为扶手,焊接在间隔1o公分竖直支撑的细钢管上,从缝隙中看得见绳头的圆环垂下,距离地面3公尺左右,凭她的身高根本够不着。”

    手下人把按照1:1预制的模型擡了上来,以便她边说边演示

    “办法就是站在折椅上,双手高举阳伞的顶端,用伞柄弯曲的把手去勾绳扣,高度不就够了吗?勾着了拽下来,接住,这样就完成了第一步!”

    “接着把短绳绑住菜刀的刀柄,另一端系在折椅上,备用;再把长绳另一端缚住椅子的凳面,倒着向上拉,因为椅子重心不稳,椅背向下,可以说像元宝似的翘着向上移动,最後卡住阳台底面的直角边缘,动弹不得。”

    “但是手不能松,手一松就掉下来了!怎麽办呢?”

    几个性急的弄明白了“既然椅子被卡住,你拽着绳子向上爬呀!”

    “没错,就是这个方法!”等碰到二楼的楼面,再把系住的菜刀竖着伸进栏杆,横过来卡住,这样钢椅就被吊住了。”

    “接着案犯便能腾出手,抓住栏杆翻过去,从容地出现在7号楼的走廊上,不会出一点声音!”幻灯机同步地显示场景,真绝!

    “然後把钢椅吊上来,就是我手里的这把椅子,请各位仔细看看,是不是与众不同啊?通常的椅子,折起来高度1公尺左右,这把椅子却有1公尺2o,看上去不伦不类。这是案犯特地向度家村要求定做的,说是她一天到晚坐着工作,颈椎有毛病,加长的靠背可以减少病痛。”

    “客人鉴於健康的目的提出要求,主家如她所愿,这样一来她阴谋实现了,因为这是一件重要的作案工具。不过也证明了她是早有预谋的,对不对?”

    大家听了都点点头,表示认同。

    鲍母把椅子折起来又说:“一端搁在栏杆扶手上,不是有根连接椅子和菜刀的短绳嘛?解下後用它来缚紧固定,另一端就搁在对面的窗台上,於是一架人造天桥就建成了!”

    鲍母一番活灵活现地讲解,就像亲身经历的一样。偌大的场子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无不惊讶得动容失色,一场凶杀案被她推理得天衣无缝,何况还是一位花甲老人。

    就连法官大人和陪审员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竖起大拇指,一致称赞:“VeRygoog!”要求她继续。

    “这个女贼胆子也够大的,走钢丝般地跨过天桥,到了8号楼窗户前蹲下,骑马姿势跨在钢椅上,开始作案了。”

    “她一来就有意把窗上靠近插销的一块玻璃砸了,要求工人重新配好,玻璃没什麽,关键是黏结玻璃与窗框间的油灰。陈油灰**的,早已和窗框、玻璃粘合成一个整体,轻易弄不下来。新黏的就不一样了,因为没有乾透,用水果刀就能刮下来,轻而易举地卸下玻璃,搁在窗台上。”

    “接下来就不用我细说了吧!手伸进去拔开插销,推窗进屋,趁受害人熟睡未醒,心狠手辣、残酷地掐死那位法国女性,所以现场没有现任何反抗和挣扎的迹象。”

    顿时场上一片喧嚣,想不到这位外表端庄的美国人瓦宁心地残忍、手段毒辣。无缘无故地杀死她人,令人指!

    这时候,一直躺在担架上的瓦宁再也忍不住了,一骨碌坐了起来:“信口开河!就凭你胡乱推理就说我是凶手,有什麽证据吗?如果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你要负法律责任!”

    “别急,当然有!虽说整个作案过程没有留下一点指纹,因为你始终带着手套。但是你入室杀人之後再从窗户潜出,然後关窗插上插销,再装玻璃,最後黏油灰时露马脚了,我说的没错吧?”

    瓦宁顿时哑口无言,这确实是她最伤脑筋的事,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这老太婆太精明了,一切就像她亲眼所见一般。

    “下午工人配好玻璃刮油灰时,用的是专门工具-刮刀,一气呵成,技术精湛,光溜滴滑;你不是专业人员,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再说近几个小时下来,油灰也有点乾了,没那麽好搞的!带着手套根本没辙,於是你不得不脱了手套,死命地抹呀摁的,留下太多的指纹,油灰上、玻璃上都有,证据不要太多哦!你还有什麽话说?”

    “你,你凭什麽说是我的指纹?”她有点心虚了。

    “比对呀,再简单不过了!放幻灯!法官大人,我请求当场提取她的指纹!”

    银幕上显示她的指纹与现场玻璃窗上的完全吻合。

    法警上来取指纹,用白蜡做材料,很简单的。她缩着手不肯,明显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警察才不管呢,厉声喝道:“瓦宁女士,如果不配合,就默认你是凶手,自己斟酌一下!”

    权衡过後,她慢吞吞地伸出手,被迫取了指印。再和照片上的一对照,一模一样,她确实是真正的杀人犯!

    “还有一样间接证据,就是她作案时用的一柄菜刀,遗忘在七号楼的阳台上,这是她最大的疏忽。请法官和陪审团各位验看!”鲍母把菜刀也呈了上去。

    铁证如山,矛头直指这位美国公民,她成了众矢之的。法租界官员当其冲,指令法警上去把她铐起来。

    那位美国官员又说了:“慢!等彻底弄清楚了再铐也不迟!请问鲍侦探,你怎麽会有瓦宁的指纹呢?”

    “对不起,这属於行业秘密,无可奉告!”

    美国人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悦,强词夺理:“那麽单凭推理总不能说产於日本的慢性毒药也是出自她手吧?”

    鲍母冷冷地说:“如果她就是日本人呢?”

    这句话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审判场上仿佛炸开了锅,所有人面面相觑,连法官大人也张口结舌,心想,这也能推理得出?

    “诸位可能不信,其实推理是建立在确凿的证据上、科学的基础上,不是任意捏造、胡乱猜测。”

    “不错,事的第二天,我是带着怀疑的态度去仁济医院调查她,不但得到院方的大力支持,明白了毒药的来龙去脉;交谈了两句话我就得出结论,她是冒牌的美国人,证据是她自己提供的!”

    啊!罪犯还有自己提供证据的?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这位名侦探比起各租界的探长、探员,技高的确不止一筹、两筹,且听听她怎麽说。

    “在病房里,我问她你是哪国人?她回答:アマリカ。当时我大吃一惊,这明明是日式英语,用上海话来说是地道的“洋泾浜”。於是我再追问一句:你是自驾车来的还是搭便车来的?她回答:タクシ。此时我彻底明白了,她是不折不扣的日本鬼子!”

    “为什麽呢?众所周知,日本的文字主要有三部分组成:本国的假名,也就是五十音图;还有中国的汉字,再有是外来语,大多是欧洲的语言,被翻译成片假名来读音,多麽狭隘?久而久之就改不过来了,读起来十分难听。不像英语单词有音标注音,既标准又悦耳。两者相比,有天壤之别。”

    “所以日本人的英文口语一般都很差,尤其是外来语读不准,主要是受本国语言的影响。正确的读法是ameRIca和TaxI,对不对?不信再叫她回答一遍!”

    果然打死她也不肯说了。

    没想到老太太学问如此渊博,连语言都有研究,神探称号恰如其分。

    “同时,我给她号脉时,又意外地现一个重大的机密,她左手臂上有个纹身,是日文片假名字母“トラ”,意思是“虎”,一下子提醒了我,她应该是臭名昭彰的某个人!於是连夜打我家保姆、也是我的助手,坐飞机赶赴天津调查此人的根底,今天中午11点钟到达虹桥机场,应该快到了吧!”

    这当口,时钟正好敲打十二下,保姆风尘仆仆地赶到,喜不自禁的样儿:“主母,幸不辱命,这回终於逮住狐狸尾巴了!卷宗里的照片是大老爹花九牛二虎才弄来的,破费两根金条呢!他老人家还特地把两张照片翻拍了,底片能当幻灯放,管叫小鬼子无处遁形!”

    “好,好极了!法官大人,请看!这是瓦宁女士的真实写照,原日本驻天津宪兵队的大岛由星子少佐,人称母老虎!可以将底片当作幻灯公布於众吗?”

    “可以!”

    大老爹是鲍母的嫡亲大哥,天津地方上的开明士绅,甚有见地,居然搞到了由星子当年的照片。一张是着军服开摩托,不可一世的样子;一张是在审讯室里手执皮鞭行刑的形象,凶狠残暴的嘴脸一目了然。

    这两张照片彻底暴露了瓦宁的庐山真面目,不折不扣披着羊皮的狼,另一个英国侨民也死於她手是勿容置疑的了!

    哪知她若无其事地撇了撇嘴:“死就死了呗!本少佐杀人无数,不在乎多两个少两个,大不了以命抵命就是了!”

    其神态、言语动了众怒,先是个别人喊起“杀死她、杀死她!”後来嚷成一片,此起彼伏,愤怒的浪潮风起云涌,场面一时失控。

    台上**官同陪审团也在紧急磋商,立时宣判大岛由星子犯一级谋杀罪,罪名成立。鉴於英、法两国没有死刑,考虑到是在第三国杀人的,根据中方的刑律,俨然判死罪。

    因为她是冒牌货,与美利坚合众国无关,说不定她的护照也是假的呢!此事就由美国人去核实调查。那位极其护短的美国佬干脆从控方位置上下来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最後一项就是杀人动机,由星子拒绝回答,还是请神探鲍母揭露。

    “这再清楚不过了,日本作为二次大战的战败国,去年1945年9月2签署了投降书,部分侵华日军被遣返回国,也有5o万的关东军被送到西伯利亚服苦役,更有日本国土长崎、广岛挨了美国人两颗原子弹。而这些侵略成性的刽子手焉能甘心失败?自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大岛由星子就是其中之一。潜伏下来乔装改扮成美国人,杀英国人、法国人,嫁祸中国人、俄国人。一箭双雕,手段、阴谋何其毒也!”

    “再说杀人成性的日本鬼子杀人还要什麽理由吗?南京大屠杀就是最好的例证,中国的老百姓死了3o万哪!”

    一番分析站得高望得远,头头是道,入木三分,所有人无不对这位中国老太太刮目相看,唯有假美国佬对她恨之入骨。

    法警上来押她时,她还十分嚣张:“日本帝**人视死如归,本少佐不用你们逮捕,少时会自行了断。只求法官大人答应我死前一个要求!”

    度家村里的员工早就窝着一肚子火,骂骂咧咧:“你算什麽东西?一个死囚犯还敢提要求,做你的大头梦!”

    “就是嘛!真是恬不知耻!赶快把她毙了,为死者报仇!”不少人响应。

    **官是个年长的厚道老者,连忙出来拦阻:“诸位少安毋躁,此人虽然是蛇蝎心肠,残暴无比。而我们是正义人士,出於人道,听听她死前有什麽请求?譬方说枪毙时打得好看一点,或是骨灰交给日方……”

    “不用,不用!本少佐的尸体喂狗或被狼吊了去都无所谓,只求跟这个支那老太婆公平决闘!”

    这回是陪审团的成员大笑起来:“真的没错,你算什麽东西?有资格提出决闘!这是上等人、绅士之间的文明举措,你死了这条心吧!”

    倒是鲍母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一脸笑容:“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然说出临死之前要跟我这老太婆闘殴,不妨说明白,能答应的则答应,省得你死不瞑目!”

    “好!刚才你们不是看马戏团的狗熊耍赖,狮子操练,老虎钻火圈吗?本人外号既然叫母老虎,就跟你比试“活人钻火圈”,你敢不敢?不敢就是缩头乌龟,敢的话,わたし临死拉个垫背的!”

    “哈哈哈哈,我当什麽上刀山下火海呢!这个小“凯斯”还能吓倒我老太太?好,就陪你玩玩!”

    “啊?玩真的!”场上人大吃一惊。神探老太太是什麽身价,怎麽能跟这条恶狗一般见识?出了事怎麽办?只见她雄赳赳气昂昂,想拦也拦不住,大概又有什麽惊人之举,不妨拭目以待。

    法官大人特地下位,走到她跟前,关心地问道:“鲍神探,你确定没问题?”

    “您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好!本庭宣布,允许双方比赛“钻火圈”!”

    刚才动物表演脍炙人口,许多人津津乐道,想不到再次观看活人钻火圈,一个个兴致盎然,当然希望鲍母赢。

    刚才急匆匆地终止马戏表演,一些道具还没来得及撤下场。马戏团工作人员再次把铁圈放好,四周燃上松明子,顿时火势熊熊,令人担惊受怕,不似刚才一心取乐子的了!

    大岛由星子紧了紧衣裳,打了绑腿,头上戴了一顶日本士兵的军帽,就是帽子後面拖块布的那种,保护脖颈和秀髪,再把头脸扎紧,她要准备上场搏弈了。

    这一边,保姆自告奋勇地对鲍母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您请过一边,让我上场活动活动筋骨,有些日子没玩了!”师徒二人就像人家请客赴宴似的,欢天喜地。

    保姆随意拿块红头巾把头髪裹住,潇洒地下场,对由星子一抱券:“女倭寇,请吧!”

    大岛不予置喙,瞪了她一眼,意思就是“你行吗?找死!”。随即双脚一垫,飞快地向前冲刺,一个鱼跃,毫髪无损地从火圈中穿了过去,乾净利落。鉴於她是杀人凶手,不宜鼓掌,不然定是一个满堂彩!

    轮到保姆显身手了,她不慌不忙地踱过去,前後看了看,伸出手测试火温,旁人直道她胆却了,由星子满脸堆笑,心想这回赢定了。

    就在众人担心之时,冷不防保姆身子一扭,闪电似地从火圈中穿过,双手刚刚接触地面,借力反弹,改为双脚在前,再倒着穿过烈火熊熊的铁圈,招式比大岛由星子漂亮多了。

    顿时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间杂尖锐刺耳的口哨声,场内群情振奋,热血沸腾。

    女倭寇脸上再也挂不住了,疯狂地跑进她原来坐着的地方,从行李中抽出一柄日本刀,跳入场子里,手指鲍母:“你们是什麽人?屡屡与我对着干!”

    鲍母笑嘻嘻的:“嘿嘿,中国河北沧州吴桥人!小日本,跟你有阶级仇、民族恨!”

    “啊!杂技之乡,举世闻名。怪不得好身手!”

    “日本鬼子,你输了,认栽吧!枪毙了算了!”众人七嘴八舌。

    “马鹿野郎!(日语译音“八格亚鲁”)替身的干活算什麽本事?有种跟我单挑!”说着把手里的东洋刀舞了一个“十字花”:“拿命来!”

    **官正要勒令阻止,鲍母义正严词驳斥:“怎麽!黔驴技穷,图穷匕见?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容不得你撒野,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认得马王爷三只眼!丫头,拿家伙来!”老太太动真格的了。

    保姆递上双节棍,由星子一见,惊得叫出声来:“ヌンチャク!”她也识得这件兵器。

    双节棍是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一件奇门武器。短小精悍,威力巨大,普通人也可以打出16o斤以上的力。熟练後有如两臂暴长,如虎添翼,正是单刀的克星。

    棍长7寸5至1o寸,技术分为攻击、防守、反击三部分。动作变化无穷,不但可以攻击对方的上三路、中路,而且对下三路(脚跟以上5寸的部位)的攻击尤为厉害。凡被击中者疼痛难忍,倒地不起,失去抵抗能力。

    此外,它还能够出其不意地绞杀对方,一旦连结双节棍的绳索或铁链绕住了对方的脖子,只需轻轻一夹,便可将对方勒死。

    由星子采取先下手为强的招数,吆喝一声,猛虎似地冲了过来,连劈三六十八刀,“叮叮当当”刀刀有声音。

    鲍母全力抵挡,淡然一笑:“不过尔尔,你也尝尝我的!”棍法一变,改为主动进攻,劈、扫、打、抽、提、拉,一口气连砸了十八棍,也是“噼里啪啦”连响十八下。然後跳出圈外:“小鬼子,你去换把刀来再闘!”

    由星子闻听大吃一惊,看了看手上刀,整整齐齐36个缺口,简直成了一把锯子!不由得大怒,恶向胆边生,双手举刀过头:“我与你拼了!”形容她是雌老虎一点不假。

    好个神探鲍母仗着艺高人胆大,不慌不忙,伫立不动,等到她冲至跟前,身体猛地一侧,偏过;保姆大叫:“好一招《金蝉脱壳》!”

    大岛一招扑空,冲到了前面;鲍母紧接着一个转身,同时双节棍甩在身後。保姆又叫:“又一招《苏秦背剑》!”

    由星子招式已老,急欲转身,为时晚矣!鲍母在她身後,一棍狠砸在她背上,这回保姆未叫,此乃杀手棍《伍员鞭尸》。只听见“砰”的一声,狂喷一口鲜血,肋骨全砸碎不算,五脏六腑挪位,扑地而倒,连哼都哼不出一声就死了!

    中国人、外国人,男女老少无不目瞪口呆,这位神探鲍母不仅有人的智慧,精辟的推理,深奥的学问,还是一位罕见的武林高手!若不是亲眼目睹,说什麽也不会相信。

    公开审判竟然成了全武行,以凶手被活活打死而结束,大快人心,也算是为死者报仇吧!同时也证明了杨莲萍的清白,正如她所说,此案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凶案的侦破,有力地揭示了日寇凶残歹毒,无辜杀害平民百姓的罪行。给爱好和平的人士敲响警钟,世界人民的公敌-豺狼一般的日本鬼子并没有睡大觉,警惕啊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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