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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我记得时光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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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竟然记得?”

    “是!也许是探天塔庇护了晚辈的神识,也许是天道恢恢之间一丝遗留的变数,晚辈全都记得!”

    一身沉静的玉琳琅此刻深望着面前唯一能解答自己疑惑的人,眼眸中渐渐涌上情绪:“晚辈重回九岁幼年,却身负十九岁的记忆和心智,面对如此大变,知道我不但问不得、不能问,甚至不能对任何人透露未来十年的半分!”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六郎将五死一残,太上皇长年昏睡不醒,皇上不理朝政,朝廷日渐昏聩,各地魔兆纷起,您就那么丢下天下、丢下皇上和公主、丢下朝廷,丢下晚辈,一去不回!”

    “没有人再在晚辈十岁时来告诉我,我是长安公主命定的夫郎。没有人带我去探天塔,每日去塔中悉心教导我,整整十年!我只能隐藏起天资和学到的一切,告诉自己这一世我只是玉氏一个普通的门人子弟……”

    玉琳琅眼眶终于忍不住泛红:“可是大人,您到底为什么忽然丢下我?难道那十年比父亲待我还亲的大人您,已经忘记了我这个您亲自教养长大的小徒儿?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只在我一个人的记忆中?”

    玉琳琅声音逐渐轻缓,望着桃莫颜的神色带着深深的孺慕:“师父,当年一定是发生了您也迫不得已的事,对吗?”

    桃莫颜看着这个上一世里亲手教养长大的得意弟子,许久许久。

    很久很久之后,他轻叹一声:“琳琅……”

    ……

    幻殿中,纳兰蓝失去了意识,而六位长老则激动地快要昏厥!

    九彩!——竟然是九彩!

    光芒夺目的彩蛋脚下,青黄赤白蓝橙六道玄光起处,六位长老须发皆白,仿佛瞬息间又苍老了十余岁。但六人却无一人顾念自身,齐齐割破眉心和双手十指指尖,眼中全都浸染着神圣献祭的坚定光芒和看到神圣九彩的万分激动,齐声念动咒语,将全身的精血融入身上的玄光里,用整个生命向着中央悬浮的巨大彩蛋献祭!

    纳兰蓝依旧悬浮在幻石上空。

    妈妈走了,悲伤中她突然被一道九彩流光冲击得飞起,然后一直昏睡着。

    睡梦中很暖很暖,仿佛母亲的子宫,温泉水般温柔地呵护着她,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安宁。

    两世渴望母爱的纳兰蓝几乎是立刻就沉溺进了这仿若母亲气息的温暖,胎儿般本能地汲取着母亲给予自己的一切。

    她甚至,真的闻到了母亲的气息,感觉到了母亲的爱意。

    灵魂回到了生命之初,一道小小的精魄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苏醒,仿佛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纳兰蓝正在向着一个她所不熟悉的、懵懂柔弱的少女乌云珠走来。

    大段大段埋藏在精魄中的记忆,风起云涌地苏醒……

    八岁的自己,困难地学会了走路。曌宫如此空寂,因为母皇并不允许太多人看到她的不堪,更因为她总是害怕跟别人接触,只要有陌生人在,她便会无比敏感地恐惧不安。

    就连母皇,她都怕。

    她最想要依赖的是哥哥。可是从几年前起,她大些,哥哥便不方便每天背着她、抱着她了,晚上更不能再搂着她睡。

    她能在这让她永远恐惧不安的宫室中一天又一天地挨下去,是因为夜寒。

    一个会隐身的、匕首一般的少年,宣誓一生一世用生命守护她的安危。

    每个夜晚,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入睡。他那时十分年少,臂膀并没有太多的肌肉,很瘦,但她在他的拥揽中,能睡得安稳。

    夜寒几乎从不说话,她因为不怎么会说也很少说。更因为无论看不看得到,他都永远在她身边,了解她十分简单生活的一切,因此也不必说。

    他们之间说的最多的就是每当她心里发慌时便会呼唤:“夜寒!”而夜寒会立刻出现:“公主,我在!”

    她只要开口唤,他便在。

    永远如此。

    九岁,哥哥带来了第二个少年,据说是某个了不起的神医家族的少主,名叫花辞。

    第一次见到花辞,少年身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活泼神色,他口鼻精致,肤色莹润,顾盼神飞,整个人的气质飞扬,像一颗刚出蚌壳的珍珠,那样美好而又鲜亮。

    她一向怯弱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活泼好奇,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她怯怯地不敢,只时常在他给她诊脉时偷偷地打量他身上稀奇古怪的配饰。

    一次,她盯着他腰上坠着的一枚里面凝了一朵三色花的琥珀,忘了他正在给她诊脉,傻乎乎地伸出手,就要摸上那枚琥珀。

    花辞一惊,一把打开了她的手!

    夜寒一身黑衣突然出现,浑身杀气挡在她身前,转瞬间已经把猝不及防之下的花辞踢翻在地,死死踩住他的胸膛,剑刃就在他咽喉正中!

    她哇地吓哭了!整个人恨不得钻到夜寒身体里去,害怕得从身后紧紧抱住夜寒,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

    夜寒浑身的杀气立即收敛,反手揽她在怀,飘离花辞好远,努力温柔地学哥哥那样轻拍着她的背,笨拙生硬地哄:“公主不怕,夜寒在这里……”

    花辞挣扎地从地上往起爬,吃惊、疼痛含着恼怒的一双眼睛燃着火一般瞪着她们!他只是下意识地打开碰触自己的人!

    听哥哥说,那一次花辞因为对她不敬,并且严重惊吓到了她,受到了很重很重的惩罚。哥哥私下里很恼怒地对她说,要不是他是她命定的六夫郎之一,就这一次就够他挫骨扬灰!

    后来,她再也没能对花辞生出任何亲昵。花辞同样也十分不愿接近她。每次诊脉,他们都恨不得赶紧诊完离开,再也不要看见彼此。

    十岁那年,是夜寒为他带来了这一年要走进她生命的少年。

    当时,她迷茫了。她怔怔地看着含笑跪地的青涩却绝色的美人,转头茫然地看向夜寒,不知道眼前跪着的到底是少年还是少女。

    同夜寒一般青嫩树苗般的年纪,却是截然不同的风骨。夜寒如黑玉切削而成的冰剑,此人如水底氤氲而成的柔光。

    水汪汪的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嵌在桃花般的面颊上,鲜嫩红唇含笑轻抿,她笼在他的目光中,感觉一层温柔暖光将自己款款覆盖。

    少年是夜寒唯一的朋友,看着他,夜寒难得眼中多了一抹暖色:“这是希音。”

    跟希音亲近起来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连母皇也曾满意地叹过一句:“不愧是两代郎将都盛赞的柔婉秒人。”

    她不太懂母皇话语里唏嘘未尽的深意,但希音后来的确极其得她的喜欢,甚至玩耍时都超过了她原来对夜寒和大哥的喜爱。

    希音极美。他的美不但在于他闭月羞花的容貌、温柔细腻的性情,更在于她最最喜欢的——他一把绝妙的好歌喉和一身刚柔合度的绝世舞姿!

    空有年岁却没有足够心志的她,就像四五岁的幼儿,极其轻易地便痴迷于希音仿若天籁的歌声和轻云蛟龙的曼舞。因为足够好看、有趣。

    从此,希音就是她整个白天的玩伴,困了时他会温柔地揽着她荡着秋千入眠。她甚至时常会忘记夜寒的存在。

    但到了夜晚,所有深浓的恐惧全部都会一股脑地朝着她袭来。希音就像白日里娇艳的花朵,并不能给她夜的安宁。

    夜寒永远会在天色开始昏暗时现身,她一定要紧紧地偎依在他的身边,才能合上眼睛渡过无边无际的黑暗。

    之后,十一岁那年,一个英武的少年稳稳地踏进了她的视野。

    他扶着一把长刀站在灿烂的阳光下,是夜寒之后第二个带着武器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她不由得退了两步愣了愣。

    明显比夜寒他们大一两岁的少年已经像是一株快要长成的漂亮的凤凰木,挺拔的身躯充满年轻的张力,阳光下散发着来自骨髓里的傲气和热血。

    他有一双黑而长的浓眉,眼睛犀利而坚决。鼻子很挺,像山的脊梁。嘴唇的线条明晰,肤色比寻常人深些,刀削斧凿般的脸部轮廓让她看着他感觉看到了一座山的巍峨。

    他的眼神在空荡无人的殿内一扫,稳稳地定在了她的身上,望了片刻,忽而一笑:“原来如此!无妨。今后有我霍飞在,公主无需担心。”

    她完全听不懂他。他也显然并不是刻意对她说,更多应该只是淡定自信的一句宣告罢了。

    从此后,他也时常会来陪陪她,目光中带着呵护和照顾,让她总是恍惚以为是哥哥。

    因为这份哥哥般的感觉,她忘记了对霍飞随身带刀的畏惧,轻易地接受了他的存在。

    跟这些少年相处越多,她的身体和精神,渐渐地好了很多。

    又过了一年,她十二岁。

    母皇带她到了御书房,指着一个跟霍飞差不多年纪的温润少年对她说:“长安,这是你今后几年的师长,也是你未来的夫郎之一,大曌今科蟾宫折桂的状元郎——泊牵。”

    她顿时对着这个青丝飞扬,衣带飘飘的温和少年,瑟缩了。

    她的脑子真的不行,记忆力不过如五六岁的幼儿,哪里学得了字?背得了书?

    她辛苦的日子开始了。每天除了夜寒不必出现,花辞、希音和霍飞会轮流陪她去上课,只要她每天能记下一个字,陪她的人就能得到奖赏。如果不能,就要受罚。

    她舍不得希音每天唱歌跳舞陪伴她,外加照顾她饮食起居,还要因为她认字不好而受罚,每逢他陪她时,便分外努力。霍飞次之,反正他身体棒,她总觉得他即使受罚也没什么。至于花辞,则是罢了。

    偶尔,她会看到整日温和含笑的泊牵望着她蹙眉。但除了努力认下他当天教她的字,她并不能看懂他那些目光中的意思。

    后来母皇不知怎么便取消了之前定下的奖惩条件,改为一切由泊牵来定夺。

    那一天她茫然不知所措,因为泊牵宣布:今后若是认不好字,受罚的不会是她的夫郎们,而会是夫子自己。

    她的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惹笑了泊牵。一贯温和地坚持、从不轻易改变决定的少年那一刻少了几分平日里端着的夫子气度,难得摸了摸她的发顶,无奈叹道:“公主若是认不下,定是臣教得不够好。由臣受罚,理所应当。”

    她说不清,但心里不知怎的就多了些感动的努力,对于这个总是温和、包容地看着她微笑的夫子每天教给她的那个字,看着也顺眼了三分。几天下来,竟每天都能早早记住当天的字了。

    她竟也恍惚聪明了一回,竟然想起来问道:“完成学业,母皇每次都奖励我,会让希音点了我最喜欢的香睡觉呢。夫子,你既然替我受罚,那么也要陪我受奖吗?”

    泊牵有趣地问:“公主想要臣如何如何陪呢?”

    她理所当然地道:“陪我一起在那好闻的香料里睡一觉啊!夫子,你要陪我吗?”

    大约她的问题大大地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连博古通今的泊牵竟然也一时被她问住了。

    可是她却并不能明白,她这么简单的问题,到底什么地方难倒了她无所不知的夫子?奖罚一体,同奖同罚,不是夫子教她的吗?

    既然她受罚抄字时夫子要陪着,那么她受奖,睡香香的觉时,夫子也陪着有什么不对呢?

    夫子眼中从惊讶、尴尬,最终在她茫然的目光中变成失笑和释然:“是臣不好,臣想多了……也罢,本就早晚要侍奉公主,如今提前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明白那天明明是大白天她困个觉而已,为什么寝殿门口要点成对的异样鲜亮耀眼的红灯笼。但睡醒时夫子手法生疏地伺候她梳洗时脸色微红,她估摸着大约那灯笼是他喜欢的。

    晚上睡觉前她想起这事,迷迷糊糊跟夜寒提了两句。果然夜寒搂着她说:他和希音第一次陪她困觉时,外面也点了成对的大红灯笼的。

    她问:“那你们开心吗?”她问的是点灯笼。

    夜寒难得轻了声音,柔声道:“伺候公主,怎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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