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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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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啊,你有没有什么执念?
执念啊,有啊。我想,我想再去看看我的师门,想看看师父,想看看大唐,看看我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师兄,你呢?
我?我想长生,自由自在的活着。
那师兄,咱们一起努力实现好不好?
好啊!
五指蜷缩,孙悟空强忍着剧痛,深吸几口气,拔掉穿在琵琶骨上的勾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在玉帝高深莫测的眼神中,抹去嘴边的血迹。
“我曾经问自己,为什么想长生。”他掩嘴咳了咳,神情恍惚,“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但我还是要活着,因为,我还有很多事都没去实现。”他右手一个抓握,金箍棒随心意而动。
“活着,不容易。”像是回复他的话,玉帝平静道,在孙悟空无视身体的伤势,冲着他而来时,神色微微动容。
“是啊,不容易。”孙悟空低笑一声,眼里漫着浓郁的悲伤,“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说着,铁棒就快要打中玉帝的头。
“可惜,你连一线希望都没。”玉帝似叹息地道,孙悟空的身体像是被牵制一般,停在那儿,只差一寸,便能打到他。
玉帝收了力,孙悟空身躯微微颤抖,最终颓然倒地,呼吸微弱,瞳孔发散,没了再战的气力。
曾经的他,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天赋异禀,谁都不怕,但当他真正接触到那个层面之后,才发现以前的自己太幼稚。玉帝垂眸看了孙悟空一眼,眼里浮现出一丝怜悯。
此刻,上方的白光顿时一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如初,但也只是遮掩罢了。
玉帝一怔,一道虚幻的钟影包裹住女孩儿的身体,使得她在刚刚的万矛齐发下,毫发无损。
他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嘴里喃喃道:“东皇钟。”双拳不自觉握紧。
其余神仙自然也见到这一幕,惊疑不定地互相看看,没人能给出个正确答案来。
孙悟空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喜来,激动地朝那边看去,东皇钟,他怎能忘了,幸好师妹没事。他想着,眼眶红了红。
阿鲤的表情还有些迷茫,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视野被长矛占据的时候,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环绕的金色钟影,让她终于想起,太一留了东皇钟给她,只是存在感太低,被她给忘了。
她目光在下面一扫,看到孙悟空后,她连忙飞过去,这次她并没有拿出武器,而是手指凝出剑气,风袖低昂暂时封住他出血的伤口,王母挥袂气劲替他加快伤势愈合速度。
阿鲤做完这一切后,握住孙悟空的手,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脸上,“师兄是笨蛋!”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还有害怕。
“别……别哭。”孙悟空勉强笑了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他的视线越过阿鲤的肩头,对上玉帝那晦暗不明的目光。
孙悟空这才有空思索前因后果,如果玉帝想要杀他,大可以速战速决,为何一直拖延时间,而且并没下杀手。但万矛齐发那惨烈一击,又让他疑惑了。
阿鲤回头,看向玉帝,眼中泪水还未散去,她直直站起身,双剑握在手中,冷冷道:“想要杀他,先过了我这关。”
玉帝没说话,而是紧紧盯着她,许久,他才声音干涩地道:“东皇神君是你什么人?”目中有着探寻。
“他是……”阿鲤的话还未说完,一阵风吹拂而过,玉帝神色一肃,退开几许距离。
一道沟壑横亘在阿鲤和玉帝之间,“原来,天庭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太一淡淡的声音落下。
他缓慢走来,犹如闲庭散步,金色长袍泛着淡淡的光辉,周身的空气似在燃烧。他的背后,云海翻腾震荡,天空渐渐暗了,如同一只黑色的巨兽张开獠牙,强势的威压扑向神仙。
许多实力弱的,已经承受不住跪伏下来。如来单脚跪地,目光闪烁地看着太一,这种感觉……
“东皇神君。”处在威压中心的玉帝面不改色,但脚下已经陷下去几寸,浑身紧绷,身上隐隐有血色渗出。
太一轻瞥玉帝一眼,来到阿鲤身边,接住她扑过来的身体,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爹爹,师兄,师兄他……”阿鲤见靠山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太一就要让他看看孙悟空。
太一眉头紧皱,一眼便看出了孙悟空此时的状况,伸手触碰上他的额头,圆日浮现,只是光芒稍显暗淡。
阿鲤紧张地看着他俩,没注意到身后玉帝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眼神震惊。
过了一会儿,太一收回手,起身看向玉帝,冷淡道:“你下手可真狠的。”但他也看出了,玉帝造成的伤势不致命,却因为他徒弟连番动作,使得他的生命力逐渐流逝,尽管阿鲤及时封住伤口缓解伤势,但作用不大,他目前只能停住那流逝速度。
阿鲤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看太一,轻咬嘴唇,不知做下什么决定。
玉帝沉默不语,太一向前一步,气势猛地一收,面色冷沉地道:“竟敢欺负我女儿和徒弟。”不管他用没用全力,动手便是动手了。
“弑神如何。”太一轻笑,天空骤然黑了,连繁星都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他在发光。
“翻了天又如何。”他眼神淡淡,巨大的身影似高山一般,为女儿和徒弟遮挡着风雨。
“与人斗,与天斗,与本我斗。”太一声音似响在所有人耳侧,如雷鸣炸响。
飓风平地而起,夹杂着几缕深沉的罡气,冲着玉帝而去。灿金的火焰点亮这一方天际,顺着风的力道而去,火借风势,飓风外围是一层金,热度灼人。
玉帝背后浮现着一片海,浓重的蓝色,与飓风碰撞上,白色的蒸气掩盖了这方场景。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风声呼啸,海浪拍击,火焰噼啪,所有人的呼吸都沉重几分。
一声闷哼响起,玉帝被一根金色长矛穿过腹部,他依旧直直站立,手却是捂住伤口,身上也多出了几道划痕,和孙悟空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而如来那里,同样如此,可他没有玉帝的忍耐度,烧灼感自腹部蔓延至全身,浑身冒着冷汗,偏偏又无法晕过去。
一道横扫过来的金鞭将围观的神仙们都打飞出去,只剩下对峙的太一和玉帝。
万根长矛密密麻麻地浮在半空中,正对着玉帝,嗡鸣阵阵,金色的辉光是唯有的亮色,矛尖燃起的火焰,如同一场即将到来的陨石雨。那抹足以划破天地的气,是太一所独有的,也是玉帝一直所无法达到的。
玉帝陷入了回忆中,当年他自诩天才,想要与天帝斗,出来接受的却是太一,仅仅用了一招便将他打败。他失落不已,正要自我了断时被太一拦住。
“连自己的失败都接受不了,还天才。”太一语出嘲讽,他没再多说,而是把当时叫昊天的玉帝,举荐给了帝俊,理由是,从他眼里看到了对权力的渴望。
是的,渴望,渴望不被人掌控,渴望掌控人,成为主宰者。他后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一点一点爬上了那个位置,被帝俊委以重任,最终当上了天庭的玉帝。
“果然还是打不过您。”玉帝回过神来,神情复杂,苦笑道,身体因疼痛晃了晃。
太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收回金矛。本想在他身上继续戳几个伤口,但想到玉帝受伤以后天庭该如何运作,所以暂时按捺下这个心思,等以后再找回来。再者说,他金矛造成的痛楚可是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
“东皇神君,我有事想和您商量。”玉帝眼神复杂地扫过阿鲤和孙悟空,他俩的身份,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也不是不能挽回。
“爹爹。”没等太一同意,阿鲤叫住了他,把他拉下,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太一瞥了眼呼吸微弱的孙悟空,嘴唇抿紧。在他心里,阿鲤才是第一位,可她的心情和感受他也得顾及到,所以他才没一口否决她的话。
“嗯。”阿鲤坚定点头,“让我试试看。”她双手绞在一起,固执地等着他同意。
太一手指轻弹她的额头,叹道:“其实你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他。”他指了指孙悟空,如果没生命危险,他不会反对,更何况,徒弟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太一拎着玉帝的衣领走到一边,把空间留给阿鲤和孙悟空。
极远处的其他神仙们你看你我看我,不知该不该离开,李靖已经派人将如来送到偏殿去疗伤,至于玉帝那儿,已经不是他们能管的了。而刚才受的那一击,他们还没缓过来。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东皇神君居然真的没死,还出现了,刚刚那一幕,足够他们回味许久了。
“师妹。”孙悟空声音沉沉地道,音调虽弱,但足够她听到了。
阿鲤浑身一僵,挪动着步子蹲了下来,嘴巴微微撅起,她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液和汗水,就是不应他。
孙悟空闭了闭眼睛,感受着阿鲤掌心热度在身上游走,这大约是他第一次体温比她低。
他身上的伤都被清理干净了,孙悟空睁眼,直直望进阿鲤眼中,眼神执拗,誓要她说出来。
“七秀内功下有一套路,可以用我全身的修为助你恢复巅峰状态。”阿鲤握住孙悟空的手,声音低低的,不敢看他的脸色。一直以来都是师兄在保护她,现在轮到她来保护师兄了。
副作用便是她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可师兄的状况不能拖了。阿鲤做下决定,她捂住孙悟空的嘴巴,不让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师兄,相信我好吗?”阿鲤歪着头,冲着他笑,小小酒窝露了出来。
孙悟空想说话,但嘴巴张开,声音却发不出来,不用想,定是阿鲤做了手脚。
“弦牵六脉,心开天籁,心鼓弦。”舞姿蹁跹,粉色光芒将阿鲤整个人包裹起来,剑气震荡,化为磅礴灵气涌进孙悟空体内,修复着他的身体。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阿鲤的剑舞,却是第一次看得心脏紧缩,心神皆空,快速愈合的伤口无法牵扯到他的情绪,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阿鲤的身影。
身体的受制力越来越弱,而阿鲤身上的光芒逐渐暗淡,终于突破限制跳起来的孙悟空,伸手想要抓住她,不料一条粉色的锦鲤从散落的光点中掉了下来,他连忙接住。
她的肚皮微微起伏,身上色泽暗淡,头顶上的花再度出现,与最开始的花骨朵不同,此时她鱼形的花完全开放,颜色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
“师妹。”孙悟空捧着阿鲤,声音颤抖,阿鲤看了他一眼,无力地发出一声咕噜,疲惫地闭上眼睛,已然沉沉睡去。
孙悟空强忍着鼻尖酸意,小心地把她抱进怀里,她浑身冰冷,好在还有呼吸。
太一此时走了过来,为阿鲤的花注入了一丝精纯灵气,使得她的状态稍微好了点,花朵的颜色亮丽几分。
“你没事了?”太一打量着孙悟空,没想到阿鲤说的法子这么有效,果然术业有专攻。
孙悟空沉默点头,后脑勺被太一拍了一巴掌,他不悦道:“做出这副表情给谁看,跟原来一样,阿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化人。”他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叹,“我不能久留了。”他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实力,被世界意识探知到,正在被排斥。
孙悟空微怔,太一继续道:“浮空山的控制印记在你们身上,阿鲤身上也有东皇钟,我这次不会带她上去。”他伸手摸了摸阿鲤,眼露怜爱和不舍。
见徒弟看过来,太一拍拍他的肩膀,“昊天那儿,还是给他点面子,日后有一事他需要你帮忙,但若有人欺负你,也用不着忍气吞声。”他嘴角微扬,“放心,昊天吃的苦头不会比你少。”
最为护短的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过欺负女儿和徒弟的人。而如来,怎么能少了他。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把玉帝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了,不过那群神仙只会认为理所当然罢了。
“是。”孙悟空喉咙微涩,太一的维护他感受得到,因为此,他才更感到内疚。他没保护好阿鲤,反而让她受到伤害。
“猴子猴孙已经被送回去了,在阿鲤化形之前,你给我好好修炼。”太一语气严厉几分,见他不停点头,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不必自责,阿鲤她其实很开心能帮到你。”他喟叹道。
他此次不带阿鲤上去,是因为知道女儿心中无法斩断的执念,除非让她自己想通,他不愿她过得不开心。
“哦,对了。”太一手指点中孙悟空的额头,“以后法象少用,巨大化的猿猴,容易让你失去理智。”圆日符文会将他深藏起来的暴戾情绪点爆,头疼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太一只能帮其暂时压制,而不能完全去除,似乎二者之间互有几分排斥。
“好……”孙悟空摸摸额头,犹记得之前理智全失,头痛欲裂的滋味。
像是察觉到离别的气氛,阿鲤醒了过来,眼睛半睁,精神不足,她看向太一,嘴巴微张,目露孺慕。
太一心下柔软,将她抱了过来,碰碰她的花,不舍道:“爹爹要走了,女儿要记得想爹爹。”他蹭蹭她凉凉的脸,神色黯然。
一想到回去之后就要一直面对着老哥那张臭脸,他心情就无法好转起来,更何况要离开女儿那么长一段时间,看来他得想办法再钻世界的空子了。
阿鲤摇摇头,眼里泪光闪烁,满是不愿。
太一挥手,一个人偶落在一旁,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没有那份气魄和真实。
“以后有他陪着你,想我了就拿他出来看看。”太一摩挲着阿鲤头顶的花,低声道:“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就早点回来。”
阿鲤听后,心神一震,把头埋进他的掌心。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爹爹都看在眼里了。
“给我照顾好阿鲤,不然的话,你懂的。”太一朝不远处忍痛的玉帝投去一瞥,那就是下场。
孙悟空顿了顿,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鲤张着嘴,想要喊爹爹,但是只能吐出一个个气泡。她蹭了蹭太一的手,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滑落,滴在他手中,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我在上面等着你们。”太一将水珠小心地收起来,把阿鲤郑重地交给孙悟空,留恋地看了他俩一眼,化为一道金光直冲上天。
通道内,太一忆起和玉帝的对话,神色微敛。
“天庭已不是原来那个天庭,你说得对,我放不下权力,所以我在尽力维持我的统治。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这话你不应该同我说,至于你对权力放不放得下,与我无关。”
“也对,就当我在发牢骚吧。我对孙悟空下手,是因为他实力强,没背景,没想到我看错了眼。只是,我想让他替我完成一件事。”
“你这是在同我商量?”
“不,我这是请求。”
“鉴于事件起因有悟空的部分原因在,那我便替他答应下来。”
权力真的有那么重要?太一不解,帝俊主宰天庭时,似乎没那么多糟心事,再加上有他的武力压制,也没人敢做小动作。
他摇头把疑惑抛到脑后,摸摸怀里的水珠,才离开一会儿就想女儿了。
孙悟空把阿鲤抱在怀里,他身上的皮毛因为血液凝固而粘在一起,身上一股腥味,臭烘烘的。他打算回去好好洗个澡,然后一边陪着阿鲤,一边修炼。
玉帝朝他们走来,身上血淋淋的,眉头微皱,但那风轻云淡的姿态,不由让人忽略了他的狼狈。
“神君同你们说了吧。”玉帝此时的态度温和许多,不止是太一的缘故,还有孙悟空的那种勇敢和责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孙悟空点头,神情冷凝,似含嘲讽,他没忘记玉帝曾对他造成的伤害,更何况阿鲤还因此变为原形。
玉帝递给他一样物品,孙悟空警惕地看了看他,确定没有陷阱后才接过。
这是一张帛片,薄如蝉翼,通体呈一种淡青色,具体作用未明。
“时机到了,朕便会用这个通知你。”玉帝表情肃然,实则是掩饰全身各处传来的烧灼感,太一是说到做到,那股无形的火焰蹿进他的身体里,无踪无际,他只能忍耐。
“日后不会有人再找你们麻烦。”玉帝淡淡道,身体在轻微颤抖,腹部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他压住喉咙的痒意,朝那个人偶看了眼,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
孙悟空没再停留,带着阿鲤回到浮空山,猴群那儿他会抽空过去,但现在他得把师妹安顿好。而那人偶,则被他收了起来。
将阿鲤放进她最常待的池子中,孙悟空微伏身体,拍拍她的头,“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梳洗一番。”
阿鲤点头,摇晃着尾巴在池子里游荡了一圈,在边缘处停下,微靠着池壁,闭上眼睛。
孙悟空来到殿外的湖边,慢慢滑进水中,一圈血色荡开,伤口早已愈合,只有周边的血迹说明了当时情况的凶险。
他伸手搓了搓毛,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脸,脏兮兮的,他舀起水,洗去一脸的尘埃。
冰水透过脸颊刺激着大脑,他思起阿鲤的状态,神情略显失落,但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强到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无法伤害到他们。
“咕噜。”正在沉思中的孙悟空听到这熟悉的声响,表情一愣,抬头正对上阿鲤那圆溜溜的大眼睛。
“师妹……咳咳,你怎么在这儿?”他把身体淹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
阿鲤离水面只有一指之隔,她凑近孙悟空,鼻子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带着几许腥气。她毫不嫌弃地蹭蹭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他。
孙悟空被蹭的有点痒,他笑了笑,伸出手包裹住她,将她放在一边的荷叶上,“我洗完再陪你玩。”他说着,转动荷叶,替阿鲤换了个方向。
他搓洗的速度不由加快,但是没注意到阿鲤又转了过来,双目炯炯地盯着他看。
灼热的视线快要把他给点着了,孙悟空终于忍受不住,把荷叶拉了过来,跟阿鲤商量道:“师妹,不要看好不好?”这么看着,他各种不自在。
阿鲤摇头,她才发现,师兄的身材居然这么好,就是掩盖在黄色的毛发下,不易被看到。
“……”孙悟空三两下清洗完,第一次拥有这么快的速度,他从水里站起来,快速套上一件道袍。
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阿鲤赶在衣袍落下之前,摆动着鱼尾飞扑进孙悟空的后方,受到惊吓的他尾巴直直竖了起来。
可以清楚看到,孙悟空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由青变黑。
孙悟空的尾巴收回,缠绕住阿鲤将她丢了出去,她紧紧闭着双眼,不忍心看到自己摔在地上。
孙悟空好气又好笑地接住阿鲤,弹了弹她的额头。
阿鲤装死,偷偷抬眼瞄了瞄孙悟空,见他面无表情,她不由讨好地跳起来,晃动着身体两边的小小鱼鳍,在他颈边动来动去。
孙悟空绷不住了,双手捧着她,再三同她说道:“以后可不许这样。”
阿鲤表示拒绝,但不好直接体现出来,她就把头埋在孙悟空掌心,来个眼不见为净。
孙悟空见状,轻笑一声,带着她回到宫殿内,准备好好教导她,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结果刚等他走进宫殿,阿鲤就已经躺在他手上呼呼大睡起来,身体上下起伏,小小一只。孙悟空心下柔软,将她放在太一准备的莲花台上,盘腿坐在一边。
从冥想中醒来的时候,阿鲤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腿上,依赖的姿态惹得他拨弄了下那透明晶莹的鱼鳍。
阿鲤睁开朦胧的双眼,微微一动,啪叽一下,掉到他腿缝中间,在她扭动之前,孙悟空赶忙把她捞了起来,耳根子微微泛红。
接着,孙悟空发现了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比如,师妹的眼神澄澈懵懂,好像忘了他是谁的样子。
孙悟空清了清嗓子,与她对视,低声道:“师妹别玩了。”他摩挲了下她头顶的小花,他瞥到,花蕊中间似乎有些泛黑。
阿鲤歪着头看他,不解他话语中的意思,想了想后便抛到一边,兴奋地在他手掌中打起滚来。
“真不记得了?”孙悟空自言自语道,心中一个咯噔,目光落在她花蕊中的黑色上,是和那个有关吗。
可他不敢大幅度动作,怕伤到她,师父才离开没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孙悟空不免自责起来。
阿鲤可没他那沉重的心思,傻乐地各个方向滚了一圈,最后玩累了,懒洋洋地趴着不动了。
“你的心还真宽。”孙悟空嘀咕道,收拾了下心情,把阿鲤放到水中,希冀遇到水的她能恢复正常。
可惜事与愿违,阿鲤在水里游了许久,再度停在孙悟空身边时,依旧是那副呆萌的模样。
见状,孙悟空也放弃了探寻的心思,只期望阿鲤能尽快恢复过来。
接下来几天,每当孙悟空要回自己房里时,阿鲤就紧紧跟着他,十分黏糊,生怕他从视线中消失。
所以之后,孙悟空就干脆搬到阿鲤这边来,一方面是能陪着她,另一方面和她在一起,修炼速度似乎更快了点。
从雕花木窗边吹来的风,微带几分湿润之气,一只猴子正躺在桃树旁,树枝上几片摇摇欲坠的花瓣终于承受不住风力的吹拂,轻飘飘落在他的身上。被他圈在怀里的锦鲤吐出一个巨大的泡泡,就在即将爆开之时,又缩了回去。
孙悟空在做梦,梦里的他,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猿猴,猖狂至极,踏碎了蟠桃园,撞破了灵霄宝殿,摧毁了帝王宝座。
再一转眼,阿鲤出现在他眼前,粉嫩嫩的小姑娘,看上去十分可口。突如其来的食欲,让他拎着阿鲤,先是舔了一口,味道香甜,然后他就忍不住啊呜一口,把小姑娘给吃掉了。
孙悟空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寻找着阿鲤的身影,见到她安然无恙地躺在他怀里,不由松了口气。
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孙悟空侧着身,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的手指按住阿鲤的尾巴,心中遗憾,还没好好尝尝师妹的滋味就醒了。
这时,阿鲤嘴里吐出的大泡泡被恶趣味的孙悟空给戳破,她的身子猛地一颤,被吓醒了。
迷茫的眼神还未找到落处,孙悟空就把她举了起来,晃了晃她的身体。
被晃得有些不耐烦的阿鲤张开小小的嘴,偏过身子,啊呜一口,含住了孙悟空的食指,细小的咽喉齿磨着他的指头,不疼但是有点痒。
孙悟空嘴角噙着愉快的笑,任由她含着,阿鲤发现自己好像无法给他的手指造成伤害时,悻悻然地吐了出来。
意识到只能讨好后,她的鱼尾左右摆了摆,眼神散发着求饶的信息,这狗腿的模样取悦了孙悟空,他终于松开手。
阿鲤见自由了,连忙跃进水中,故意激起的巨大水花打湿了孙悟空的身体,这是来自一条锦鲤的报复。
呆萌的阿鲤经常做出奇怪的举动,比如此刻。
浮空山上是没有其他生物在的,所以她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可当孙悟空把她带到花果山去,她看着那些长得几乎一样的猴子们就蒙了。
她呆滞地看了猴子们半晌,再看向孙悟空,直接把头塞进他衣服里不出来了。
孙悟空还以为她身体有什么问题,紧张地把她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在阿鲤不停的挣扎中停了下来。
观察了半天才发现,阿鲤遇到其他动物也是这种表现,因为只依赖他,害怕未知生物,所以躲在他怀里逃避。
他干脆带着阿鲤进到水帘洞内,来到她住过一段时间的池子旁,帮助她回忆过往。
“师妹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孙悟空把她放进去,就如同初见时那般,带着几分惊奇地碰了碰她头上的花。
阿鲤吐出一串串气泡,眼带不解,贴近了他的手指,怎么躲都躲不开。
好吧,孙悟空收起回忆的心思,还没等他发表感慨呢,就被阿鲤甩了一脸的水。
长久不待的池中多出了其他的鱼类,因为颜色和石头相近,所以他也没发觉。
阿鲤却是被这条黑色的鱼给吓到了,急切地想要孙悟空把她抱起来,那条鱼的嘴巴已经靠近她的鱼尾了。
孙悟空抹去脸上的水珠,把阿鲤捞了出来,一鱼一猴紧紧盯着池子看。
黑色的鱼也是锦鲤的一种,但它可没阿鲤那么漂亮,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却是极想亲近同为一个物种的阿鲤。
孙悟空顿了顿,在阿鲤的兴趣升起之前就带着她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横那条鱼一眼。
日子就在修炼和打闹中过去了,阿鲤的神智在她变为人鱼后终于恢复了,而这距离那次闹天宫已经过去了两百年。
忆起两百年间没有神智的自己做过的蠢事,阿鲤就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孙悟空强忍着笑,宽慰了阿鲤几句,问起了此次化形的状况,担忧她用了那一招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我也不大清楚。”阿鲤捂着头顶的花,纳闷道,“没有神智的那段时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沉睡,但具体的记不起来了。”她沮丧地把身体没在水中,很怀疑那是自己吗。
孙悟空想了想,招手让她过来,阿鲤听话地浮起趴在池边,头微微仰起。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朵花,花蕊的黑色褪去,带着健康的黄,看似已经恢复正常了。
“应该不要紧。”阿鲤慢吞吞道,拉着孙悟空和他讲解其心法套路的原理。
一般来说,心鼓弦这一式很少用,因为对本身有所损伤,基本上算是一命换一命。但在这里,却只需要用全部的修为治疗伤势,再加上她的底子好,也就虚弱一段时间便可再重新修炼。
“别逞强。”孙悟空点点她的额头,阿鲤吐吐舌头,撒娇道:“才没有呢。”
她让孙悟空把人偶召出来,看着那熟悉的面容,阿鲤鼻子微酸,她揉揉眼睛,头靠在他肩膀上,情绪低落道:“我想爹爹了。”
“等完成了要做的事,我们就上去找他。”孙悟空安慰道,因为世界意识已经盯上了太一,顺带也关注了他们,所以他们不能上去再下来。
“嗯。”阿鲤打起精神来,把孙悟空赶走,拉过太一人偶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反正对方听到也不能和她对话,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倒下苦水吧。
孙悟空盘腿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没告诉阿鲤他在这里也能听到她再说什么。他额角微跳,视线游移不定,唔,师妹也挺能说的。
“悟空!”哪吒直冲冲地跑了进来,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从李靖那里得知事件的后续发展,他只想说“活该”。如来回到西方极乐世界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玉帝则好点,早朝依旧上,但暗地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毕竟他能忍。
哪吒唯一可惜的便是,没有亲眼见到东皇神君的实力表现,倒也得知了孙悟空的确是太一的徒弟,所以经常来浮空山找他玩耍比试。
孙悟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偏殿的方向,哪吒心领神会,点头,和他一起来到春风亭间。
“阿鲤在做什么?”哪吒上次来,阿鲤还是一条小锦鲤,他最近职务比较轻松,所以能经常溜出来。
前段时间,玉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把玩忽职守的卷帘大将罚下人间,还惩治了调戏嫦娥的天蓬元帅,也是将其贬为凡人。只是听说他俩最后一个成了怪物,一个误投胎成猪了。
其中连带的也罚了不少神仙,他有点不理解。他爹似乎知道点缘由,但他又不想问,所以就把这件事埋在心底。
如果可以,他更想去问二哥,可他去了灌江口好几次,都没遇到二哥,而且他也许久没上天庭的朝会了。听梅山兄弟说,二哥出门有段日子,一直未曾回来,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发出去的讯息也没个回复。
哪吒挠了挠头,不愿再想这些费脑子的事。
“她才变成人鱼,正在发牢骚。”孙悟空从亭子的角落取出亲手酿造的梅子酒,直接递给哪吒一坛。
“咦,终于变成人鱼了啊。”哪吒笑嘻嘻道,拍开封泥,举起酒坛,咕咚咕咚三两下便喝完了。
孙悟空点头道是,也不甘示弱地喝完了一坛。
他们不需要解忧,只为了畅快而饮酒,不知不觉间,脚边堆满了空的酒坛,存货也被扫得一干二净。
最后导致的结果是,他俩彻底醉了。
哪吒瘫坐在地,嘴里念念有词,手里还抱着一坛酒,喊着“再来,继续喝”。
孙悟空趴在桌上,脸上通红,眼神迷离,时不时蹦出个酒嗝,醉意浓浓。
出来寻猴的阿鲤找到这里来,一见此地情景,眉头就狠狠地皱了起来,嘴里嘀咕着“两个酒鬼”,认命地把酒坛捡到一边。
拖出一块白云,把哪吒扶了上去,阿鲤则揽着孙悟空,慢悠悠地往宫殿方向飘去。
把哪吒安顿在孙悟空的房间,阿鲤双手抓着孙悟空的两只胳膊,拖着他来到自己殿内的桃花树下。
阿鲤松了一口气,抹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打量了孙悟空好一会儿,忍不住拿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烫烫的。
没等她收回手,一只毛掌就扣住她的手腕,孙悟空按倒阿鲤,并压在她身上。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阿鲤颈侧,耳朵像是被热度传染一般,隐隐发烫起来。她眼睛微微睁大几许,使劲瞪着这只笨重的猴子,用力推了推,没推动。
“师妹……”孙悟空咕哝一声,阿鲤的动作顿了顿,一个湿润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脸颊边。
师妹啊,你有没有什么执念?
执念啊,有啊。我想,我想再去看看我的师门,想看看师父,想看看大唐,看看我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师兄,你呢?
我?我想长生,自由自在的活着。
那师兄,咱们一起努力实现好不好?
好啊!
五指蜷缩,孙悟空强忍着剧痛,深吸几口气,拔掉穿在琵琶骨上的勾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在玉帝高深莫测的眼神中,抹去嘴边的血迹。
“我曾经问自己,为什么想长生。”他掩嘴咳了咳,神情恍惚,“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但我还是要活着,因为,我还有很多事都没去实现。”他右手一个抓握,金箍棒随心意而动。
“活着,不容易。”像是回复他的话,玉帝平静道,在孙悟空无视身体的伤势,冲着他而来时,神色微微动容。
“是啊,不容易。”孙悟空低笑一声,眼里漫着浓郁的悲伤,“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说着,铁棒就快要打中玉帝的头。
“可惜,你连一线希望都没。”玉帝似叹息地道,孙悟空的身体像是被牵制一般,停在那儿,只差一寸,便能打到他。
玉帝收了力,孙悟空身躯微微颤抖,最终颓然倒地,呼吸微弱,瞳孔发散,没了再战的气力。
曾经的他,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天赋异禀,谁都不怕,但当他真正接触到那个层面之后,才发现以前的自己太幼稚。玉帝垂眸看了孙悟空一眼,眼里浮现出一丝怜悯。
此刻,上方的白光顿时一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如初,但也只是遮掩罢了。
玉帝一怔,一道虚幻的钟影包裹住女孩儿的身体,使得她在刚刚的万矛齐发下,毫发无损。
他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嘴里喃喃道:“东皇钟。”双拳不自觉握紧。
其余神仙自然也见到这一幕,惊疑不定地互相看看,没人能给出个正确答案来。
孙悟空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喜来,激动地朝那边看去,东皇钟,他怎能忘了,幸好师妹没事。他想着,眼眶红了红。
阿鲤的表情还有些迷茫,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视野被长矛占据的时候,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环绕的金色钟影,让她终于想起,太一留了东皇钟给她,只是存在感太低,被她给忘了。
她目光在下面一扫,看到孙悟空后,她连忙飞过去,这次她并没有拿出武器,而是手指凝出剑气,风袖低昂暂时封住他出血的伤口,王母挥袂气劲替他加快伤势愈合速度。
阿鲤做完这一切后,握住孙悟空的手,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脸上,“师兄是笨蛋!”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还有害怕。
“别……别哭。”孙悟空勉强笑了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他的视线越过阿鲤的肩头,对上玉帝那晦暗不明的目光。
孙悟空这才有空思索前因后果,如果玉帝想要杀他,大可以速战速决,为何一直拖延时间,而且并没下杀手。但万矛齐发那惨烈一击,又让他疑惑了。
阿鲤回头,看向玉帝,眼中泪水还未散去,她直直站起身,双剑握在手中,冷冷道:“想要杀他,先过了我这关。”
玉帝没说话,而是紧紧盯着她,许久,他才声音干涩地道:“东皇神君是你什么人?”目中有着探寻。
“他是……”阿鲤的话还未说完,一阵风吹拂而过,玉帝神色一肃,退开几许距离。
一道沟壑横亘在阿鲤和玉帝之间,“原来,天庭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太一淡淡的声音落下。
他缓慢走来,犹如闲庭散步,金色长袍泛着淡淡的光辉,周身的空气似在燃烧。他的背后,云海翻腾震荡,天空渐渐暗了,如同一只黑色的巨兽张开獠牙,强势的威压扑向神仙。
许多实力弱的,已经承受不住跪伏下来。如来单脚跪地,目光闪烁地看着太一,这种感觉……
“东皇神君。”处在威压中心的玉帝面不改色,但脚下已经陷下去几寸,浑身紧绷,身上隐隐有血色渗出。
太一轻瞥玉帝一眼,来到阿鲤身边,接住她扑过来的身体,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爹爹,师兄,师兄他……”阿鲤见靠山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太一就要让他看看孙悟空。
太一眉头紧皱,一眼便看出了孙悟空此时的状况,伸手触碰上他的额头,圆日浮现,只是光芒稍显暗淡。
阿鲤紧张地看着他俩,没注意到身后玉帝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眼神震惊。
过了一会儿,太一收回手,起身看向玉帝,冷淡道:“你下手可真狠的。”但他也看出了,玉帝造成的伤势不致命,却因为他徒弟连番动作,使得他的生命力逐渐流逝,尽管阿鲤及时封住伤口缓解伤势,但作用不大,他目前只能停住那流逝速度。
阿鲤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看太一,轻咬嘴唇,不知做下什么决定。
玉帝沉默不语,太一向前一步,气势猛地一收,面色冷沉地道:“竟敢欺负我女儿和徒弟。”不管他用没用全力,动手便是动手了。
“弑神如何。”太一轻笑,天空骤然黑了,连繁星都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他在发光。
“翻了天又如何。”他眼神淡淡,巨大的身影似高山一般,为女儿和徒弟遮挡着风雨。
“与人斗,与天斗,与本我斗。”太一声音似响在所有人耳侧,如雷鸣炸响。
飓风平地而起,夹杂着几缕深沉的罡气,冲着玉帝而去。灿金的火焰点亮这一方天际,顺着风的力道而去,火借风势,飓风外围是一层金,热度灼人。
玉帝背后浮现着一片海,浓重的蓝色,与飓风碰撞上,白色的蒸气掩盖了这方场景。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风声呼啸,海浪拍击,火焰噼啪,所有人的呼吸都沉重几分。
一声闷哼响起,玉帝被一根金色长矛穿过腹部,他依旧直直站立,手却是捂住伤口,身上也多出了几道划痕,和孙悟空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而如来那里,同样如此,可他没有玉帝的忍耐度,烧灼感自腹部蔓延至全身,浑身冒着冷汗,偏偏又无法晕过去。
一道横扫过来的金鞭将围观的神仙们都打飞出去,只剩下对峙的太一和玉帝。
万根长矛密密麻麻地浮在半空中,正对着玉帝,嗡鸣阵阵,金色的辉光是唯有的亮色,矛尖燃起的火焰,如同一场即将到来的陨石雨。那抹足以划破天地的气,是太一所独有的,也是玉帝一直所无法达到的。
玉帝陷入了回忆中,当年他自诩天才,想要与天帝斗,出来接受的却是太一,仅仅用了一招便将他打败。他失落不已,正要自我了断时被太一拦住。
“连自己的失败都接受不了,还天才。”太一语出嘲讽,他没再多说,而是把当时叫昊天的玉帝,举荐给了帝俊,理由是,从他眼里看到了对权力的渴望。
是的,渴望,渴望不被人掌控,渴望掌控人,成为主宰者。他后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一点一点爬上了那个位置,被帝俊委以重任,最终当上了天庭的玉帝。
“果然还是打不过您。”玉帝回过神来,神情复杂,苦笑道,身体因疼痛晃了晃。
太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收回金矛。本想在他身上继续戳几个伤口,但想到玉帝受伤以后天庭该如何运作,所以暂时按捺下这个心思,等以后再找回来。再者说,他金矛造成的痛楚可是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
“东皇神君,我有事想和您商量。”玉帝眼神复杂地扫过阿鲤和孙悟空,他俩的身份,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也不是不能挽回。
“爹爹。”没等太一同意,阿鲤叫住了他,把他拉下,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太一瞥了眼呼吸微弱的孙悟空,嘴唇抿紧。在他心里,阿鲤才是第一位,可她的心情和感受他也得顾及到,所以他才没一口否决她的话。
“嗯。”阿鲤坚定点头,“让我试试看。”她双手绞在一起,固执地等着他同意。
太一手指轻弹她的额头,叹道:“其实你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他。”他指了指孙悟空,如果没生命危险,他不会反对,更何况,徒弟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太一拎着玉帝的衣领走到一边,把空间留给阿鲤和孙悟空。
极远处的其他神仙们你看你我看我,不知该不该离开,李靖已经派人将如来送到偏殿去疗伤,至于玉帝那儿,已经不是他们能管的了。而刚才受的那一击,他们还没缓过来。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东皇神君居然真的没死,还出现了,刚刚那一幕,足够他们回味许久了。
“师妹。”孙悟空声音沉沉地道,音调虽弱,但足够她听到了。
阿鲤浑身一僵,挪动着步子蹲了下来,嘴巴微微撅起,她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液和汗水,就是不应他。
孙悟空闭了闭眼睛,感受着阿鲤掌心热度在身上游走,这大约是他第一次体温比她低。
他身上的伤都被清理干净了,孙悟空睁眼,直直望进阿鲤眼中,眼神执拗,誓要她说出来。
“七秀内功下有一套路,可以用我全身的修为助你恢复巅峰状态。”阿鲤握住孙悟空的手,声音低低的,不敢看他的脸色。一直以来都是师兄在保护她,现在轮到她来保护师兄了。
副作用便是她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可师兄的状况不能拖了。阿鲤做下决定,她捂住孙悟空的嘴巴,不让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师兄,相信我好吗?”阿鲤歪着头,冲着他笑,小小酒窝露了出来。
孙悟空想说话,但嘴巴张开,声音却发不出来,不用想,定是阿鲤做了手脚。
“弦牵六脉,心开天籁,心鼓弦。”舞姿蹁跹,粉色光芒将阿鲤整个人包裹起来,剑气震荡,化为磅礴灵气涌进孙悟空体内,修复着他的身体。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阿鲤的剑舞,却是第一次看得心脏紧缩,心神皆空,快速愈合的伤口无法牵扯到他的情绪,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阿鲤的身影。
身体的受制力越来越弱,而阿鲤身上的光芒逐渐暗淡,终于突破限制跳起来的孙悟空,伸手想要抓住她,不料一条粉色的锦鲤从散落的光点中掉了下来,他连忙接住。
她的肚皮微微起伏,身上色泽暗淡,头顶上的花再度出现,与最开始的花骨朵不同,此时她鱼形的花完全开放,颜色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
“师妹。”孙悟空捧着阿鲤,声音颤抖,阿鲤看了他一眼,无力地发出一声咕噜,疲惫地闭上眼睛,已然沉沉睡去。
孙悟空强忍着鼻尖酸意,小心地把她抱进怀里,她浑身冰冷,好在还有呼吸。
太一此时走了过来,为阿鲤的花注入了一丝精纯灵气,使得她的状态稍微好了点,花朵的颜色亮丽几分。
“你没事了?”太一打量着孙悟空,没想到阿鲤说的法子这么有效,果然术业有专攻。
孙悟空沉默点头,后脑勺被太一拍了一巴掌,他不悦道:“做出这副表情给谁看,跟原来一样,阿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化人。”他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叹,“我不能久留了。”他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实力,被世界意识探知到,正在被排斥。
孙悟空微怔,太一继续道:“浮空山的控制印记在你们身上,阿鲤身上也有东皇钟,我这次不会带她上去。”他伸手摸了摸阿鲤,眼露怜爱和不舍。
见徒弟看过来,太一拍拍他的肩膀,“昊天那儿,还是给他点面子,日后有一事他需要你帮忙,但若有人欺负你,也用不着忍气吞声。”他嘴角微扬,“放心,昊天吃的苦头不会比你少。”
最为护短的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过欺负女儿和徒弟的人。而如来,怎么能少了他。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把玉帝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了,不过那群神仙只会认为理所当然罢了。
“是。”孙悟空喉咙微涩,太一的维护他感受得到,因为此,他才更感到内疚。他没保护好阿鲤,反而让她受到伤害。
“猴子猴孙已经被送回去了,在阿鲤化形之前,你给我好好修炼。”太一语气严厉几分,见他不停点头,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不必自责,阿鲤她其实很开心能帮到你。”他喟叹道。
他此次不带阿鲤上去,是因为知道女儿心中无法斩断的执念,除非让她自己想通,他不愿她过得不开心。
“哦,对了。”太一手指点中孙悟空的额头,“以后法象少用,巨大化的猿猴,容易让你失去理智。”圆日符文会将他深藏起来的暴戾情绪点爆,头疼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太一只能帮其暂时压制,而不能完全去除,似乎二者之间互有几分排斥。
“好……”孙悟空摸摸额头,犹记得之前理智全失,头痛欲裂的滋味。
像是察觉到离别的气氛,阿鲤醒了过来,眼睛半睁,精神不足,她看向太一,嘴巴微张,目露孺慕。
太一心下柔软,将她抱了过来,碰碰她的花,不舍道:“爹爹要走了,女儿要记得想爹爹。”他蹭蹭她凉凉的脸,神色黯然。
一想到回去之后就要一直面对着老哥那张臭脸,他心情就无法好转起来,更何况要离开女儿那么长一段时间,看来他得想办法再钻世界的空子了。
阿鲤摇摇头,眼里泪光闪烁,满是不愿。
太一挥手,一个人偶落在一旁,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没有那份气魄和真实。
“以后有他陪着你,想我了就拿他出来看看。”太一摩挲着阿鲤头顶的花,低声道:“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就早点回来。”
阿鲤听后,心神一震,把头埋进他的掌心。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爹爹都看在眼里了。
“给我照顾好阿鲤,不然的话,你懂的。”太一朝不远处忍痛的玉帝投去一瞥,那就是下场。
孙悟空顿了顿,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鲤张着嘴,想要喊爹爹,但是只能吐出一个个气泡。她蹭了蹭太一的手,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滑落,滴在他手中,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我在上面等着你们。”太一将水珠小心地收起来,把阿鲤郑重地交给孙悟空,留恋地看了他俩一眼,化为一道金光直冲上天。
通道内,太一忆起和玉帝的对话,神色微敛。
“天庭已不是原来那个天庭,你说得对,我放不下权力,所以我在尽力维持我的统治。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这话你不应该同我说,至于你对权力放不放得下,与我无关。”
“也对,就当我在发牢骚吧。我对孙悟空下手,是因为他实力强,没背景,没想到我看错了眼。只是,我想让他替我完成一件事。”
“你这是在同我商量?”
“不,我这是请求。”
“鉴于事件起因有悟空的部分原因在,那我便替他答应下来。”
权力真的有那么重要?太一不解,帝俊主宰天庭时,似乎没那么多糟心事,再加上有他的武力压制,也没人敢做小动作。
他摇头把疑惑抛到脑后,摸摸怀里的水珠,才离开一会儿就想女儿了。
孙悟空把阿鲤抱在怀里,他身上的皮毛因为血液凝固而粘在一起,身上一股腥味,臭烘烘的。他打算回去好好洗个澡,然后一边陪着阿鲤,一边修炼。
玉帝朝他们走来,身上血淋淋的,眉头微皱,但那风轻云淡的姿态,不由让人忽略了他的狼狈。
“神君同你们说了吧。”玉帝此时的态度温和许多,不止是太一的缘故,还有孙悟空的那种勇敢和责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孙悟空点头,神情冷凝,似含嘲讽,他没忘记玉帝曾对他造成的伤害,更何况阿鲤还因此变为原形。
玉帝递给他一样物品,孙悟空警惕地看了看他,确定没有陷阱后才接过。
这是一张帛片,薄如蝉翼,通体呈一种淡青色,具体作用未明。
“时机到了,朕便会用这个通知你。”玉帝表情肃然,实则是掩饰全身各处传来的烧灼感,太一是说到做到,那股无形的火焰蹿进他的身体里,无踪无际,他只能忍耐。
“日后不会有人再找你们麻烦。”玉帝淡淡道,身体在轻微颤抖,腹部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他压住喉咙的痒意,朝那个人偶看了眼,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
孙悟空没再停留,带着阿鲤回到浮空山,猴群那儿他会抽空过去,但现在他得把师妹安顿好。而那人偶,则被他收了起来。
将阿鲤放进她最常待的池子中,孙悟空微伏身体,拍拍她的头,“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梳洗一番。”
阿鲤点头,摇晃着尾巴在池子里游荡了一圈,在边缘处停下,微靠着池壁,闭上眼睛。
孙悟空来到殿外的湖边,慢慢滑进水中,一圈血色荡开,伤口早已愈合,只有周边的血迹说明了当时情况的凶险。
他伸手搓了搓毛,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脸,脏兮兮的,他舀起水,洗去一脸的尘埃。
冰水透过脸颊刺激着大脑,他思起阿鲤的状态,神情略显失落,但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强到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无法伤害到他们。
“咕噜。”正在沉思中的孙悟空听到这熟悉的声响,表情一愣,抬头正对上阿鲤那圆溜溜的大眼睛。
“师妹……咳咳,你怎么在这儿?”他把身体淹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
阿鲤离水面只有一指之隔,她凑近孙悟空,鼻子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带着几许腥气。她毫不嫌弃地蹭蹭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他。
孙悟空被蹭的有点痒,他笑了笑,伸出手包裹住她,将她放在一边的荷叶上,“我洗完再陪你玩。”他说着,转动荷叶,替阿鲤换了个方向。
他搓洗的速度不由加快,但是没注意到阿鲤又转了过来,双目炯炯地盯着他看。
灼热的视线快要把他给点着了,孙悟空终于忍受不住,把荷叶拉了过来,跟阿鲤商量道:“师妹,不要看好不好?”这么看着,他各种不自在。
阿鲤摇头,她才发现,师兄的身材居然这么好,就是掩盖在黄色的毛发下,不易被看到。
“……”孙悟空三两下清洗完,第一次拥有这么快的速度,他从水里站起来,快速套上一件道袍。
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阿鲤赶在衣袍落下之前,摆动着鱼尾飞扑进孙悟空的后方,受到惊吓的他尾巴直直竖了起来。
可以清楚看到,孙悟空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由青变黑。
孙悟空的尾巴收回,缠绕住阿鲤将她丢了出去,她紧紧闭着双眼,不忍心看到自己摔在地上。
孙悟空好气又好笑地接住阿鲤,弹了弹她的额头。
阿鲤装死,偷偷抬眼瞄了瞄孙悟空,见他面无表情,她不由讨好地跳起来,晃动着身体两边的小小鱼鳍,在他颈边动来动去。
孙悟空绷不住了,双手捧着她,再三同她说道:“以后可不许这样。”
阿鲤表示拒绝,但不好直接体现出来,她就把头埋在孙悟空掌心,来个眼不见为净。
孙悟空见状,轻笑一声,带着她回到宫殿内,准备好好教导她,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结果刚等他走进宫殿,阿鲤就已经躺在他手上呼呼大睡起来,身体上下起伏,小小一只。孙悟空心下柔软,将她放在太一准备的莲花台上,盘腿坐在一边。
从冥想中醒来的时候,阿鲤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腿上,依赖的姿态惹得他拨弄了下那透明晶莹的鱼鳍。
阿鲤睁开朦胧的双眼,微微一动,啪叽一下,掉到他腿缝中间,在她扭动之前,孙悟空赶忙把她捞了起来,耳根子微微泛红。
接着,孙悟空发现了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比如,师妹的眼神澄澈懵懂,好像忘了他是谁的样子。
孙悟空清了清嗓子,与她对视,低声道:“师妹别玩了。”他摩挲了下她头顶的小花,他瞥到,花蕊中间似乎有些泛黑。
阿鲤歪着头看他,不解他话语中的意思,想了想后便抛到一边,兴奋地在他手掌中打起滚来。
“真不记得了?”孙悟空自言自语道,心中一个咯噔,目光落在她花蕊中的黑色上,是和那个有关吗。
可他不敢大幅度动作,怕伤到她,师父才离开没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孙悟空不免自责起来。
阿鲤可没他那沉重的心思,傻乐地各个方向滚了一圈,最后玩累了,懒洋洋地趴着不动了。
“你的心还真宽。”孙悟空嘀咕道,收拾了下心情,把阿鲤放到水中,希冀遇到水的她能恢复正常。
可惜事与愿违,阿鲤在水里游了许久,再度停在孙悟空身边时,依旧是那副呆萌的模样。
见状,孙悟空也放弃了探寻的心思,只期望阿鲤能尽快恢复过来。
接下来几天,每当孙悟空要回自己房里时,阿鲤就紧紧跟着他,十分黏糊,生怕他从视线中消失。
所以之后,孙悟空就干脆搬到阿鲤这边来,一方面是能陪着她,另一方面和她在一起,修炼速度似乎更快了点。
从雕花木窗边吹来的风,微带几分湿润之气,一只猴子正躺在桃树旁,树枝上几片摇摇欲坠的花瓣终于承受不住风力的吹拂,轻飘飘落在他的身上。被他圈在怀里的锦鲤吐出一个巨大的泡泡,就在即将爆开之时,又缩了回去。
孙悟空在做梦,梦里的他,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猿猴,猖狂至极,踏碎了蟠桃园,撞破了灵霄宝殿,摧毁了帝王宝座。
再一转眼,阿鲤出现在他眼前,粉嫩嫩的小姑娘,看上去十分可口。突如其来的食欲,让他拎着阿鲤,先是舔了一口,味道香甜,然后他就忍不住啊呜一口,把小姑娘给吃掉了。
孙悟空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寻找着阿鲤的身影,见到她安然无恙地躺在他怀里,不由松了口气。
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孙悟空侧着身,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的手指按住阿鲤的尾巴,心中遗憾,还没好好尝尝师妹的滋味就醒了。
这时,阿鲤嘴里吐出的大泡泡被恶趣味的孙悟空给戳破,她的身子猛地一颤,被吓醒了。
迷茫的眼神还未找到落处,孙悟空就把她举了起来,晃了晃她的身体。
被晃得有些不耐烦的阿鲤张开小小的嘴,偏过身子,啊呜一口,含住了孙悟空的食指,细小的咽喉齿磨着他的指头,不疼但是有点痒。
孙悟空嘴角噙着愉快的笑,任由她含着,阿鲤发现自己好像无法给他的手指造成伤害时,悻悻然地吐了出来。
意识到只能讨好后,她的鱼尾左右摆了摆,眼神散发着求饶的信息,这狗腿的模样取悦了孙悟空,他终于松开手。
阿鲤见自由了,连忙跃进水中,故意激起的巨大水花打湿了孙悟空的身体,这是来自一条锦鲤的报复。
呆萌的阿鲤经常做出奇怪的举动,比如此刻。
浮空山上是没有其他生物在的,所以她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可当孙悟空把她带到花果山去,她看着那些长得几乎一样的猴子们就蒙了。
她呆滞地看了猴子们半晌,再看向孙悟空,直接把头塞进他衣服里不出来了。
孙悟空还以为她身体有什么问题,紧张地把她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在阿鲤不停的挣扎中停了下来。
观察了半天才发现,阿鲤遇到其他动物也是这种表现,因为只依赖他,害怕未知生物,所以躲在他怀里逃避。
他干脆带着阿鲤进到水帘洞内,来到她住过一段时间的池子旁,帮助她回忆过往。
“师妹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孙悟空把她放进去,就如同初见时那般,带着几分惊奇地碰了碰她头上的花。
阿鲤吐出一串串气泡,眼带不解,贴近了他的手指,怎么躲都躲不开。
好吧,孙悟空收起回忆的心思,还没等他发表感慨呢,就被阿鲤甩了一脸的水。
长久不待的池中多出了其他的鱼类,因为颜色和石头相近,所以他也没发觉。
阿鲤却是被这条黑色的鱼给吓到了,急切地想要孙悟空把她抱起来,那条鱼的嘴巴已经靠近她的鱼尾了。
孙悟空抹去脸上的水珠,把阿鲤捞了出来,一鱼一猴紧紧盯着池子看。
黑色的鱼也是锦鲤的一种,但它可没阿鲤那么漂亮,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却是极想亲近同为一个物种的阿鲤。
孙悟空顿了顿,在阿鲤的兴趣升起之前就带着她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横那条鱼一眼。
日子就在修炼和打闹中过去了,阿鲤的神智在她变为人鱼后终于恢复了,而这距离那次闹天宫已经过去了两百年。
忆起两百年间没有神智的自己做过的蠢事,阿鲤就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孙悟空强忍着笑,宽慰了阿鲤几句,问起了此次化形的状况,担忧她用了那一招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我也不大清楚。”阿鲤捂着头顶的花,纳闷道,“没有神智的那段时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沉睡,但具体的记不起来了。”她沮丧地把身体没在水中,很怀疑那是自己吗。
孙悟空想了想,招手让她过来,阿鲤听话地浮起趴在池边,头微微仰起。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朵花,花蕊的黑色褪去,带着健康的黄,看似已经恢复正常了。
“应该不要紧。”阿鲤慢吞吞道,拉着孙悟空和他讲解其心法套路的原理。
一般来说,心鼓弦这一式很少用,因为对本身有所损伤,基本上算是一命换一命。但在这里,却只需要用全部的修为治疗伤势,再加上她的底子好,也就虚弱一段时间便可再重新修炼。
“别逞强。”孙悟空点点她的额头,阿鲤吐吐舌头,撒娇道:“才没有呢。”
她让孙悟空把人偶召出来,看着那熟悉的面容,阿鲤鼻子微酸,她揉揉眼睛,头靠在他肩膀上,情绪低落道:“我想爹爹了。”
“等完成了要做的事,我们就上去找他。”孙悟空安慰道,因为世界意识已经盯上了太一,顺带也关注了他们,所以他们不能上去再下来。
“嗯。”阿鲤打起精神来,把孙悟空赶走,拉过太一人偶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反正对方听到也不能和她对话,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倒下苦水吧。
孙悟空盘腿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没告诉阿鲤他在这里也能听到她再说什么。他额角微跳,视线游移不定,唔,师妹也挺能说的。
“悟空!”哪吒直冲冲地跑了进来,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从李靖那里得知事件的后续发展,他只想说“活该”。如来回到西方极乐世界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玉帝则好点,早朝依旧上,但暗地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毕竟他能忍。
哪吒唯一可惜的便是,没有亲眼见到东皇神君的实力表现,倒也得知了孙悟空的确是太一的徒弟,所以经常来浮空山找他玩耍比试。
孙悟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偏殿的方向,哪吒心领神会,点头,和他一起来到春风亭间。
“阿鲤在做什么?”哪吒上次来,阿鲤还是一条小锦鲤,他最近职务比较轻松,所以能经常溜出来。
前段时间,玉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把玩忽职守的卷帘大将罚下人间,还惩治了调戏嫦娥的天蓬元帅,也是将其贬为凡人。只是听说他俩最后一个成了怪物,一个误投胎成猪了。
其中连带的也罚了不少神仙,他有点不理解。他爹似乎知道点缘由,但他又不想问,所以就把这件事埋在心底。
如果可以,他更想去问二哥,可他去了灌江口好几次,都没遇到二哥,而且他也许久没上天庭的朝会了。听梅山兄弟说,二哥出门有段日子,一直未曾回来,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发出去的讯息也没个回复。
哪吒挠了挠头,不愿再想这些费脑子的事。
“她才变成人鱼,正在发牢骚。”孙悟空从亭子的角落取出亲手酿造的梅子酒,直接递给哪吒一坛。
“咦,终于变成人鱼了啊。”哪吒笑嘻嘻道,拍开封泥,举起酒坛,咕咚咕咚三两下便喝完了。
孙悟空点头道是,也不甘示弱地喝完了一坛。
他们不需要解忧,只为了畅快而饮酒,不知不觉间,脚边堆满了空的酒坛,存货也被扫得一干二净。
最后导致的结果是,他俩彻底醉了。
哪吒瘫坐在地,嘴里念念有词,手里还抱着一坛酒,喊着“再来,继续喝”。
孙悟空趴在桌上,脸上通红,眼神迷离,时不时蹦出个酒嗝,醉意浓浓。
出来寻猴的阿鲤找到这里来,一见此地情景,眉头就狠狠地皱了起来,嘴里嘀咕着“两个酒鬼”,认命地把酒坛捡到一边。
拖出一块白云,把哪吒扶了上去,阿鲤则揽着孙悟空,慢悠悠地往宫殿方向飘去。
把哪吒安顿在孙悟空的房间,阿鲤双手抓着孙悟空的两只胳膊,拖着他来到自己殿内的桃花树下。
阿鲤松了一口气,抹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打量了孙悟空好一会儿,忍不住拿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烫烫的。
没等她收回手,一只毛掌就扣住她的手腕,孙悟空按倒阿鲤,并压在她身上。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阿鲤颈侧,耳朵像是被热度传染一般,隐隐发烫起来。她眼睛微微睁大几许,使劲瞪着这只笨重的猴子,用力推了推,没推动。
“师妹……”孙悟空咕哝一声,阿鲤的动作顿了顿,一个湿润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脸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