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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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笙回去以后，洵殊已睡下了。她这些天连续地早出晚归，好容易坐下在那里仔细地看着这个小娃娃，猛然间发现娃娃的手臂好像粗了一圈。洵殊梦里还在嘬嘴，发出嗦嗦的声音，香笙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小孩子就是希望，看见她就看见了希望。
阿黛走进来，悄悄地跟她说，男主人回来了。香笙问她绿萍回来了吗，她摇了摇头。香笙于是不往那边去，让阿黛把晚饭送到房间来吃。
正是吃饭的间隙，忽然听到窗子旁边有男人的咳嗽声，接着就有人叩门。阿黛正跑去开门，胡宗平站在门外道：“不必开门了，我就站在这里说。”阿黛便立在门后面听他说什么。他又道：“香笙在的吧？”香笙应了一声，她觉得他还不如进来说话，站在门口大家都看见了，别别扭扭的，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胡宗平道：“听说你这段时间都在外面奔波，为李老爷的事。我这两天也去打听了下，得着个消息，不知道应不应当告诉你。”香笙立刻放下碗筷，走过去把门打开，同他一起站在院子里，道：”什么消息？“胡宗平道：“李老爷因为欠着那些矿工家属许多钱，政府打算把他的房产强制征收，用来抵债。”香笙道：“哦，这样是不是就能把他放出来了？”胡宗平道：“没有那么简单。政府强征，一般都是低于市价收购，怕就怕房子没了，债也没还清，人还出不来。”香笙道：“那怎么办？”胡宗平道：“我的建议是，干脆这两天就把他那房子卖了，尽量卖个好价钱。能把债还清人出来最好。”香笙道：“这么着急吗？房子没了，他们一家老小住哪？”胡宗平道：“我来想办法吧。”香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里面虽是是万分感激，谢谢两个字却堵在喉头似的讲不出来。胡宗平站在原地踏了两下，又把鞋底来回地搓着，香笙又道：“那么，我得做点什么？”胡宗平道：“你把他的房契找出来，我去联系买家。他家那座大花园，南安府能买得起的人恐怕没几个。”香笙道：“我能不能先同姑父商量商量。”胡宗平道：“我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怕你们商量来商量去浪费时间。官家办事不讲情分的，他要你的房子，也许就在这两天。”香笙哦了一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根本理不清。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杨太太前脚刚刚建议她卖房子，胡先生就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倒像是大家商量好了似的。胡宗平掏出一只香烟盒子，打开来把里面的香烟来回拨弄着，也不拿出来点着，一会又道：“反正我话是带到了，这事究竟怎么去办还得看你。时间不等人，我认为是越快越好。你觉得呢？”香笙还拿不定主意，但看他的样子是要她立刻决定下来，便迟疑道：“我还想一想，行吗？“胡宗平道：”这样吧，我先去打听打听我认识的老板中间，有没有意向要换房子的。后天中午我来吃饭，到时候你再答复我。“香笙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胡宗平道：”那先这样，你进去吧，外面风大。“香笙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进屋去了。胡宗平抽出一支香烟，点着了自顾自站在那里吸，过了一会喊秋英把他的帽子拿出来，阿黛坐在客堂间向他看了一眼，他正好也看进去，便向她点点头，戴上帽子走出去了。阿黛便向香笙报告，说那位罗先生走了。香笙忽然有点懊悔，从前总觉得他虽然热心肠，但似乎目的不那么单纯，人也不是正经人，像那种登徒浪子。经过这件事，又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次日一早，香笙便走到李家去。崇义那天出院，他的伤好了个大概，因为住着单人病室每天都要花钱，他也懂事了，就坚持要回家里休养。他和崇孝那么大的男孩子难免有点隐私，所以都愿意分房睡。香笙帮着把新房间收拾出来，崇义回来就可以住。如今这里简直是家徒四壁，仓库空了，房间里也是空空如也，能典卖的都拿去折变款子了，除了床架子、桌椅板凳等生活必须品，几乎看不到任何其他器具。所以她挨个房间找遍了，连一床多余的草席也没。
她又弯到上房，那是老爷太太住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一些散乱在侧的妆奁箱笼而外，就是一张供台。她把那些箱子一一打开，全是空洞无物。最底下一个牛皮箱里倒是有个崇文曾经用旧的书包。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看，那夹层里有个信封，封面上没有落款，摸上去倒很有内容。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放得这样隐蔽。她又照样放了回去，把那些箱笼堆堆好。
最后，香笙实在没找着新的草席，便灵机一动，把崇孝睡着的草席拦腰剪了，一半给崇义。横竖他们是从前是睡在一张床上的，那席子非常大，一人一半也还有余地。
崇义回家，大家都非常开心，陈妈中午炖了一大锅红烧肉，又熬了骨头汤，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一种吃团圆饭的意味。水仙极力邀请香笙同大家一起吃，香笙推脱不过，便留下来。饭桌上，大家都埋头吃饭，只有她和崇义不怎么动筷子。她是因为肉菜十分有限，想节约下来给小孩子们吃。崇义却不知怎么了，仿佛心情很暗淡，很仓促地吃完饭回房去了。
香笙回去之前，到楼上去找水仙，想同她商量卖房子的事情。经过崇义房间，似乎听见他在那里发脾气摔东西，水仙道：“祖宗，这茶杯是一人只有一个的，你以后不要喝水啦！”崇义道：“我就是心里有气！爸爸把生意托付给那姓罗的，他不但搞砸了，还害爸爸坐牢！我看见她就想起那姓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香笙听了，有如五雷轰顶，水仙道：”你真没良心！香笙那样为我们，你还这样说她！我要是她，我才不管了。“崇义气鼓鼓道：”怎么是我没良心！那是她欠我欠我们李家的！她不还谁还！“水仙道：“全部人都欠你，我也是上辈子欠你的好吧。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发疯吧！”说着，唰一声拉开门，迎面看见香笙呆呆地站在门外，嘴巴微张，眼睛红红肿肿的。水仙赶忙将她扶好，刚走到楼下，她就有点站不住，身子直软下去，差点栽倒，水仙急忙拉住她，宽慰他道：“你别听他放屁，他脑子给人打坏掉了，看见谁都是恨恨的。千万别往心里去。“水仙说什么她却没有听进去，只觉得以往日子再苦，还有维持下去的信心，但是崇义那么恨她，她觉得真累，还不如认命算了。她那时候真想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点，但她只是恍恍惚惚的，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
香笙回去以后，洵殊已睡下了。她这些天连续地早出晚归，好容易坐下在那里仔细地看着这个小娃娃，猛然间发现娃娃的手臂好像粗了一圈。洵殊梦里还在嘬嘴，发出嗦嗦的声音，香笙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小孩子就是希望，看见她就看见了希望。
阿黛走进来，悄悄地跟她说，男主人回来了。香笙问她绿萍回来了吗，她摇了摇头。香笙于是不往那边去，让阿黛把晚饭送到房间来吃。
正是吃饭的间隙，忽然听到窗子旁边有男人的咳嗽声，接着就有人叩门。阿黛正跑去开门，胡宗平站在门外道：“不必开门了，我就站在这里说。”阿黛便立在门后面听他说什么。他又道：“香笙在的吧？”香笙应了一声，她觉得他还不如进来说话，站在门口大家都看见了，别别扭扭的，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胡宗平道：“听说你这段时间都在外面奔波，为李老爷的事。我这两天也去打听了下，得着个消息，不知道应不应当告诉你。”香笙立刻放下碗筷，走过去把门打开，同他一起站在院子里，道：”什么消息？“胡宗平道：“李老爷因为欠着那些矿工家属许多钱，政府打算把他的房产强制征收，用来抵债。”香笙道：“哦，这样是不是就能把他放出来了？”胡宗平道：“没有那么简单。政府强征，一般都是低于市价收购，怕就怕房子没了，债也没还清，人还出不来。”香笙道：“那怎么办？”胡宗平道：“我的建议是，干脆这两天就把他那房子卖了，尽量卖个好价钱。能把债还清人出来最好。”香笙道：“这么着急吗？房子没了，他们一家老小住哪？”胡宗平道：“我来想办法吧。”香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里面虽是是万分感激，谢谢两个字却堵在喉头似的讲不出来。胡宗平站在原地踏了两下，又把鞋底来回地搓着，香笙又道：“那么，我得做点什么？”胡宗平道：“你把他的房契找出来，我去联系买家。他家那座大花园，南安府能买得起的人恐怕没几个。”香笙道：“我能不能先同姑父商量商量。”胡宗平道：“我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怕你们商量来商量去浪费时间。官家办事不讲情分的，他要你的房子，也许就在这两天。”香笙哦了一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根本理不清。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杨太太前脚刚刚建议她卖房子，胡先生就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倒像是大家商量好了似的。胡宗平掏出一只香烟盒子，打开来把里面的香烟来回拨弄着，也不拿出来点着，一会又道：“反正我话是带到了，这事究竟怎么去办还得看你。时间不等人，我认为是越快越好。你觉得呢？”香笙还拿不定主意，但看他的样子是要她立刻决定下来，便迟疑道：“我还想一想，行吗？“胡宗平道：”这样吧，我先去打听打听我认识的老板中间，有没有意向要换房子的。后天中午我来吃饭，到时候你再答复我。“香笙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胡宗平道：”那先这样，你进去吧，外面风大。“香笙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进屋去了。胡宗平抽出一支香烟，点着了自顾自站在那里吸，过了一会喊秋英把他的帽子拿出来，阿黛坐在客堂间向他看了一眼，他正好也看进去，便向她点点头，戴上帽子走出去了。阿黛便向香笙报告，说那位罗先生走了。香笙忽然有点懊悔，从前总觉得他虽然热心肠，但似乎目的不那么单纯，人也不是正经人，像那种登徒浪子。经过这件事，又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次日一早，香笙便走到李家去。崇义那天出院，他的伤好了个大概，因为住着单人病室每天都要花钱，他也懂事了，就坚持要回家里休养。他和崇孝那么大的男孩子难免有点隐私，所以都愿意分房睡。香笙帮着把新房间收拾出来，崇义回来就可以住。如今这里简直是家徒四壁，仓库空了，房间里也是空空如也，能典卖的都拿去折变款子了，除了床架子、桌椅板凳等生活必须品，几乎看不到任何其他器具。所以她挨个房间找遍了，连一床多余的草席也没。
她又弯到上房，那是老爷太太住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一些散乱在侧的妆奁箱笼而外，就是一张供台。她把那些箱子一一打开，全是空洞无物。最底下一个牛皮箱里倒是有个崇文曾经用旧的书包。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看，那夹层里有个信封，封面上没有落款，摸上去倒很有内容。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放得这样隐蔽。她又照样放了回去，把那些箱笼堆堆好。
最后，香笙实在没找着新的草席，便灵机一动，把崇孝睡着的草席拦腰剪了，一半给崇义。横竖他们是从前是睡在一张床上的，那席子非常大，一人一半也还有余地。
崇义回家，大家都非常开心，陈妈中午炖了一大锅红烧肉，又熬了骨头汤，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一种吃团圆饭的意味。水仙极力邀请香笙同大家一起吃，香笙推脱不过，便留下来。饭桌上，大家都埋头吃饭，只有她和崇义不怎么动筷子。她是因为肉菜十分有限，想节约下来给小孩子们吃。崇义却不知怎么了，仿佛心情很暗淡，很仓促地吃完饭回房去了。
香笙回去之前，到楼上去找水仙，想同她商量卖房子的事情。经过崇义房间，似乎听见他在那里发脾气摔东西，水仙道：“祖宗，这茶杯是一人只有一个的，你以后不要喝水啦！”崇义道：“我就是心里有气！爸爸把生意托付给那姓罗的，他不但搞砸了，还害爸爸坐牢！我看见她就想起那姓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香笙听了，有如五雷轰顶，水仙道：”你真没良心！香笙那样为我们，你还这样说她！我要是她，我才不管了。“崇义气鼓鼓道：”怎么是我没良心！那是她欠我欠我们李家的！她不还谁还！“水仙道：“全部人都欠你，我也是上辈子欠你的好吧。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发疯吧！”说着，唰一声拉开门，迎面看见香笙呆呆地站在门外，嘴巴微张，眼睛红红肿肿的。水仙赶忙将她扶好，刚走到楼下，她就有点站不住，身子直软下去，差点栽倒，水仙急忙拉住她，宽慰他道：“你别听他放屁，他脑子给人打坏掉了，看见谁都是恨恨的。千万别往心里去。“水仙说什么她却没有听进去，只觉得以往日子再苦，还有维持下去的信心，但是崇义那么恨她，她觉得真累，还不如认命算了。她那时候真想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点，但她只是恍恍惚惚的，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