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指挥使值房的分歧与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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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泠坐在案前，随手拿起卷宗翻开。
四鼓咚咚起着衣，
午门朝见尚嫌迟。
何时得遂田园乐，
睡到人间饭熟时?
这分明是一首打油诗嘛！撰诗人为钱詹，翰林院学士，这有必要上奏皇帝？这些锦衣卫线人真是的，潜伏官家，如此咬文嚼字，当真是鸡蛋里挑骨头！还有这行太仆寺卿徐一卞的《贺表》中提写：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这不就是冠冕堂皇的贺词而已，有何细究？锦衣卫搞这些作甚？青泠再翻翻手边的卷宗，都是类似的一些文官摆弄词藻抒发情怀的诗词。
阳煜用完早膳进来，看着青泠一脸愁眉不解的模样，浅笑道：“怎么？这些卷宗惹着你了？”
青泠这才意识到阳煜的到来，吓了一跳“哦，大人，是你呀！”转尔煞有其事地拿起卷宗，转向质问阳煜，“大人，你们锦衣卫都拿这些文辞做文章扣人以罪吗？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阳煜看到青泠态度的陡变，无辜道：“我也没看过这些卷宗，这是今天一大早各分驻锦衣卫派人呈上的，我看看。”
阳煜接过青泠手中的卷宗，仔细察看。
“这文辞暗含讽意，僭骂君主皇宗，是为大不敬，理应治重罪。”阳煜严词道。
“这分明是锱铢必较，捕风捉影，故意罗织莫须有罪名，其实只是一些文官日常抒怀而已。“
“何以见得？你可给我罗列罗列。”
“就拿钱詹所作的这首打油诗为例，通篇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据我所知，此人年事已高，每天三更起床赶到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上朝，身体自是吃不消，就随口一吟，就这还能上纲上线了？”
“其实打油诗，并没多高文学造诣，多抒发情怀，问题就出在一个字上，容易使得圣上误解其擅自揣测君意，你知道是哪个字吗?”阳煜卖了个官子。
青泠稍加思忖道：“嫌！有嫌怨之意，也许圣上并非此意，由此引出歧义，其实反向影射出自身对上朝的不满，其实，可以将嫌改为忧，即可化解歧义。”
阳煜思虑道，“忧，偏中性词，非褒不贬，不失偏倚，高见啊！苏青。”
“大人过奖！还望大人在皇上面前替这位文官大人辩说，确为非必要问罪，只是心直口快，发怨罢了。”青泠这替人开罪倒乐此不疲，“还有这篇《贺表》，苏青实在究不出此文辞这有何不妥？”
阳煜拿起卷宗一看，释道：“问题出在此句，‘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这本是夸赞之词，但落到皇上眼里，却非常刺眼，意在暗讥先帝，他读其表，又悟其里，取自弦外之音：生者，僧也，先帝尝为僧，光，则剃发也，‘则’字音近‘贼’也，僭骂先帝为僧为贼，皇上定会以大不敬先帝问罪。”
“这也太曲意黑白了吧？谐音也能如此曲解？况先帝早已龙驭宾天多时，拿过时的文辞问罪，倘若当今圣上若连这点容人之胸襟气度都无，何以兼济达天下？你们锦衣卫侍君主只会盲从，而不会引纠归正，这不就等同于助纣为虐吗？”青泠细究的神情转为恼怒，锦衣卫苛监问罪百官竟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苏青，不可妄议当今圣上，更不可干预国政，锦衣卫侍主也由不得你评头论足，因文字而获罪古已有之，并非鲜见，始皇帝嬴政的焚书坑儒，乌台诗案等，手段却为激进了些，但都是君主为巩固中央统治实施的思想约束……”阳煜也开始沉不住气来，虽然他青睐于青泠的才华，但这并不等于她能妄言君主政事，此已犯大不敬之忌。
“思想约束吗？大人言轻了，据我所知，苏州知府魏观所作《上梁文》中“龙蟠虎踞”因触犯先帝忌讳而被腰斩，可憾这位明初的名士，‘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这首自《咏梅》从此沦为人间绝唱。文人思想过于活跃，君主恐其言思成行，煽动朝野，撼其君威，动其国基，于是采取酷残手段强压，其实就是昏聩内荏的表现，强权之下能压制文思，但不能压制人心。“青泠愤然起身，厉言打断。
“苏青，你一个小小校尉，竟敢以下犯上，妄议君主及政事，你此刻也犯了十恶中的大不敬之罪，你可知罪？“阳煜疾言步步逼视，俊眉拧成川字，星目似剑，好看的嘴角浮起一道冷冽的弧线，阴森可怖，强大的阴翳气场引得青泠连连后退。
青泠的腿本就没好利索，加之起身太急，并疏于拐杖支撑，几步之后，她已不能勉强支身，向后倒去，本以为会跟冰冷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随后摔个四叉八仰，狼狈至极。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令她想象不到的却是腰间突然有一股力量把她拉回，再抬头一看，阳煜的俊脸近在咫尺，竟然是一脸担心的神情，那么腰间的这股力量便是阳煜那粗粝的大手拽着她的纤腰往回拉，伴随着一声“小心！“
也许这股回拉的力量过于强大，反作用力之下，竟然使青泠整个身躯倾倒向了阳煜，他已然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去，倒在了地上。
此刻画面过于美好，青泠整个欺身在阳煜身上，把他给压制了，而且唇瓣相接，严丝合缝，两人都怔然，四目相对，一股燥热的红晕瞬间不约而同地袭上两人的脸宠。
自己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虽然自己作为尉迟雪的身份时，有过缱绻纠葛的情感，但已时隔多年，自古多情空余恨，纵使作为失忆后的青泠，在药筑为其解毒时有过一丝倾慕的恍神，还有之前在医馆的一幕，告诫自己仅止一时的迷失，不能再陷进去，想到这，青泠清醒了些，窘迫地起身，在把腿挪开的一刹那，又牵扯到了旧伤，只能摊坐在一旁，一边捂着腿，一边试图寻找支点站起来，还未及她反应过来，忽然，她的身体腾空而起，接着靠在一个冷冽的怀抱，转瞬就坐到了塌上，原来是阳煜把她抱到塌上的。
“你怎么样？苏青！”阳煜一脸真诚的担忧道，之前的阴鸷一扫而光。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几副面孔？怎么能这么转换自然？怎么还动手动脚起来了？青泠心里腹诽道。
说着，阳煜便要去拽青泠的裤腿，“让我看看你的伤。”
“哎，等等!大人，你要作甚？“青泠别过腿，闪过阳煜的触摸。
“自然是帮你看看伤口，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阳煜倒自然。
“不必了！大人，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无妨！“青泠竭力护着腿，可千万不能让他触碰，探出端倪。
“真的不必吗？你自己可以吗？“阳煜眼露关切道。
“我自己可以上药的，大人，再说你这里没有伤药，还是属下自己回去上药吧！”青泠一边支起身，试图寻找拐杖。
“你要拐杖，我拿与你便是了。“阳煜从墙角取来了拐杖，递给青泠，叮嘱道，“苏青，你自己走路要小心，伤口才刚刚开始愈合。”
青泠接过拐杖，小声嘀咕道：“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阳煜听到她小声嗫嚅，好奇道：“苏青，你在说什么？”
还提醒我，真是道貌岸然，想到这，她忽然想起刚刚那个意外摔倒，“哦，没什么，大人，只是刚刚的事……”
接过话茬说道：“刚刚的事，苏青不必介怀，我也言词激进了些，失态了，在此，向你示歉。“
“大人，属下也只是就事而论，依理而据，若非大人一定要问罪，属下亦无话可说，只能束手就擒。”原来他会错了意，青泠便顺阶而下，转而大义凛然道。
“仔细思量，你的言论不无道理，放心，我不会问罪于你，我会酌情处理这宗妄言案的。”阳煜信誓保证道。
青泠如释重负，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似的，既化解了尴尬，又解除了人生危机。
“这样吧，你的伤口急需处理，我送你去医馆吧？”阳煜建议道。
“大人，还是我自己去吧，不劳烦，您公务繁忙，您忙吧！”青泠连声拒绝道。
“苏青，你为何要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刚刚你还……”阳煜欲说还休。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干脆豁出去了。
“大人，刚刚是意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大家都是男人，磕碰到了在所难免。”青泠支起拐杖，脸都不抬下，转身欲行，“大人，我先行去处理伤口，您忙，不用送我，告辞！”说完，一溜烟跑了，应该说是一瘸一拐地跑了。
“瘸着腿，还溜得挺快，我只是想说，你跟我辩论的样子理直气壮，无所畏惧。”阳煜望着青泠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随后用手指抚了下薄唇，浮起一抹轻笑。
青泠坐在案前，随手拿起卷宗翻开。
四鼓咚咚起着衣，
午门朝见尚嫌迟。
何时得遂田园乐，
睡到人间饭熟时?
这分明是一首打油诗嘛！撰诗人为钱詹，翰林院学士，这有必要上奏皇帝？这些锦衣卫线人真是的，潜伏官家，如此咬文嚼字，当真是鸡蛋里挑骨头！还有这行太仆寺卿徐一卞的《贺表》中提写：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这不就是冠冕堂皇的贺词而已，有何细究？锦衣卫搞这些作甚？青泠再翻翻手边的卷宗，都是类似的一些文官摆弄词藻抒发情怀的诗词。
阳煜用完早膳进来，看着青泠一脸愁眉不解的模样，浅笑道：“怎么？这些卷宗惹着你了？”
青泠这才意识到阳煜的到来，吓了一跳“哦，大人，是你呀！”转尔煞有其事地拿起卷宗，转向质问阳煜，“大人，你们锦衣卫都拿这些文辞做文章扣人以罪吗？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阳煜看到青泠态度的陡变，无辜道：“我也没看过这些卷宗，这是今天一大早各分驻锦衣卫派人呈上的，我看看。”
阳煜接过青泠手中的卷宗，仔细察看。
“这文辞暗含讽意，僭骂君主皇宗，是为大不敬，理应治重罪。”阳煜严词道。
“这分明是锱铢必较，捕风捉影，故意罗织莫须有罪名，其实只是一些文官日常抒怀而已。“
“何以见得？你可给我罗列罗列。”
“就拿钱詹所作的这首打油诗为例，通篇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据我所知，此人年事已高，每天三更起床赶到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上朝，身体自是吃不消，就随口一吟，就这还能上纲上线了？”
“其实打油诗，并没多高文学造诣，多抒发情怀，问题就出在一个字上，容易使得圣上误解其擅自揣测君意，你知道是哪个字吗?”阳煜卖了个官子。
青泠稍加思忖道：“嫌！有嫌怨之意，也许圣上并非此意，由此引出歧义，其实反向影射出自身对上朝的不满，其实，可以将嫌改为忧，即可化解歧义。”
阳煜思虑道，“忧，偏中性词，非褒不贬，不失偏倚，高见啊！苏青。”
“大人过奖！还望大人在皇上面前替这位文官大人辩说，确为非必要问罪，只是心直口快，发怨罢了。”青泠这替人开罪倒乐此不疲，“还有这篇《贺表》，苏青实在究不出此文辞这有何不妥？”
阳煜拿起卷宗一看，释道：“问题出在此句，‘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这本是夸赞之词，但落到皇上眼里，却非常刺眼，意在暗讥先帝，他读其表，又悟其里，取自弦外之音：生者，僧也，先帝尝为僧，光，则剃发也，‘则’字音近‘贼’也，僭骂先帝为僧为贼，皇上定会以大不敬先帝问罪。”
“这也太曲意黑白了吧？谐音也能如此曲解？况先帝早已龙驭宾天多时，拿过时的文辞问罪，倘若当今圣上若连这点容人之胸襟气度都无，何以兼济达天下？你们锦衣卫侍君主只会盲从，而不会引纠归正，这不就等同于助纣为虐吗？”青泠细究的神情转为恼怒，锦衣卫苛监问罪百官竟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苏青，不可妄议当今圣上，更不可干预国政，锦衣卫侍主也由不得你评头论足，因文字而获罪古已有之，并非鲜见，始皇帝嬴政的焚书坑儒，乌台诗案等，手段却为激进了些，但都是君主为巩固中央统治实施的思想约束……”阳煜也开始沉不住气来，虽然他青睐于青泠的才华，但这并不等于她能妄言君主政事，此已犯大不敬之忌。
“思想约束吗？大人言轻了，据我所知，苏州知府魏观所作《上梁文》中“龙蟠虎踞”因触犯先帝忌讳而被腰斩，可憾这位明初的名士，‘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这首自《咏梅》从此沦为人间绝唱。文人思想过于活跃，君主恐其言思成行，煽动朝野，撼其君威，动其国基，于是采取酷残手段强压，其实就是昏聩内荏的表现，强权之下能压制文思，但不能压制人心。“青泠愤然起身，厉言打断。
“苏青，你一个小小校尉，竟敢以下犯上，妄议君主及政事，你此刻也犯了十恶中的大不敬之罪，你可知罪？“阳煜疾言步步逼视，俊眉拧成川字，星目似剑，好看的嘴角浮起一道冷冽的弧线，阴森可怖，强大的阴翳气场引得青泠连连后退。
青泠的腿本就没好利索，加之起身太急，并疏于拐杖支撑，几步之后，她已不能勉强支身，向后倒去，本以为会跟冰冷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随后摔个四叉八仰，狼狈至极。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令她想象不到的却是腰间突然有一股力量把她拉回，再抬头一看，阳煜的俊脸近在咫尺，竟然是一脸担心的神情，那么腰间的这股力量便是阳煜那粗粝的大手拽着她的纤腰往回拉，伴随着一声“小心！“
也许这股回拉的力量过于强大，反作用力之下，竟然使青泠整个身躯倾倒向了阳煜，他已然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去，倒在了地上。
此刻画面过于美好，青泠整个欺身在阳煜身上，把他给压制了，而且唇瓣相接，严丝合缝，两人都怔然，四目相对，一股燥热的红晕瞬间不约而同地袭上两人的脸宠。
自己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虽然自己作为尉迟雪的身份时，有过缱绻纠葛的情感，但已时隔多年，自古多情空余恨，纵使作为失忆后的青泠，在药筑为其解毒时有过一丝倾慕的恍神，还有之前在医馆的一幕，告诫自己仅止一时的迷失，不能再陷进去，想到这，青泠清醒了些，窘迫地起身，在把腿挪开的一刹那，又牵扯到了旧伤，只能摊坐在一旁，一边捂着腿，一边试图寻找支点站起来，还未及她反应过来，忽然，她的身体腾空而起，接着靠在一个冷冽的怀抱，转瞬就坐到了塌上，原来是阳煜把她抱到塌上的。
“你怎么样？苏青！”阳煜一脸真诚的担忧道，之前的阴鸷一扫而光。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几副面孔？怎么能这么转换自然？怎么还动手动脚起来了？青泠心里腹诽道。
说着，阳煜便要去拽青泠的裤腿，“让我看看你的伤。”
“哎，等等!大人，你要作甚？“青泠别过腿，闪过阳煜的触摸。
“自然是帮你看看伤口，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阳煜倒自然。
“不必了！大人，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无妨！“青泠竭力护着腿，可千万不能让他触碰，探出端倪。
“真的不必吗？你自己可以吗？“阳煜眼露关切道。
“我自己可以上药的，大人，再说你这里没有伤药，还是属下自己回去上药吧！”青泠一边支起身，试图寻找拐杖。
“你要拐杖，我拿与你便是了。“阳煜从墙角取来了拐杖，递给青泠，叮嘱道，“苏青，你自己走路要小心，伤口才刚刚开始愈合。”
青泠接过拐杖，小声嘀咕道：“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阳煜听到她小声嗫嚅，好奇道：“苏青，你在说什么？”
还提醒我，真是道貌岸然，想到这，她忽然想起刚刚那个意外摔倒，“哦，没什么，大人，只是刚刚的事……”
接过话茬说道：“刚刚的事，苏青不必介怀，我也言词激进了些，失态了，在此，向你示歉。“
“大人，属下也只是就事而论，依理而据，若非大人一定要问罪，属下亦无话可说，只能束手就擒。”原来他会错了意，青泠便顺阶而下，转而大义凛然道。
“仔细思量，你的言论不无道理，放心，我不会问罪于你，我会酌情处理这宗妄言案的。”阳煜信誓保证道。
青泠如释重负，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似的，既化解了尴尬，又解除了人生危机。
“这样吧，你的伤口急需处理，我送你去医馆吧？”阳煜建议道。
“大人，还是我自己去吧，不劳烦，您公务繁忙，您忙吧！”青泠连声拒绝道。
“苏青，你为何要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刚刚你还……”阳煜欲说还休。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干脆豁出去了。
“大人，刚刚是意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大家都是男人，磕碰到了在所难免。”青泠支起拐杖，脸都不抬下，转身欲行，“大人，我先行去处理伤口，您忙，不用送我，告辞！”说完，一溜烟跑了，应该说是一瘸一拐地跑了。
“瘸着腿，还溜得挺快，我只是想说，你跟我辩论的样子理直气壮，无所畏惧。”阳煜望着青泠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随后用手指抚了下薄唇，浮起一抹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