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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一地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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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是补充更新后的版本,补完这章9k,朋友们可以翻到后页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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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远真人的云头悬停在云桥上空五十尺左右处,他淡淡地扫了下方众修士一眼,脸上喜怒不现。

    “都围在此处做什么?”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却几乎让半个山峰的人都能听见。

    下面围着的众人便小声议论着,开始三三五五地散去。

    左凌希已经冲到云桥边上,这就是进入昭阳峰上峰了。下峰的外事弟子们进不来,上峰的内门弟子又大多已经筑基,对这种疑似殉情事件虽然感觉很新鲜,但在首座面前也不可能表现得太明显。

    围观的众人大多离去,留下来的只是宗纪处一些人,还有陈靖和蔡涵平,叶青篱也没有动。

    紫和真人原有七大弟子尚在,加上叶青篱,就是八个,在昭阳峰众金丹修士中,他算是收徒弟收得很多的。可如今大弟子罗珏已死,二弟子葛彦还在闭关中,三弟子和四弟子便是左、水二人,现在双双陨落。

    余下五弟子钟林六弟子彭勇新早在紫和闭关之初便也结伴下山,历练去了。剩下练气期的石萱则一直很不待见叶青篱,跟她是从不往来的。

    如今水、左二人陨落,紫和一脉的亲传弟子却只有叶青篱守在旁边——说到底,叶青篱根本就是杀人凶手,于是这一切便显得很讽刺。

    怀远真人的目光落在叶青篱身上,他眼神通透,看似平和。却很能带给人无形的压力。

    叶青篱仰头与他对视,不闪不躲。她现在的情绪大不同往常,说直白点,就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了。所以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反正她咬紧牙关不松口,坚决不承认自己跟这两人的死有什么关系就是。

    在大周天星辰阵中,那样的七天都走过来了。一旦她下定决心。便再没有什么能够动摇她的意志。

    可惜叶青篱不知道的是,她现在的表情太过平淡,反倒是引起了怀远真人的怀疑。

    “涵平。”怀远真人转过视线,问,“我看他们来的方向是昭明城,你在那边巡查。可有消息回我?”

    “左师弟与水师妹还有叶师妹三个在城南郊外遭遇魔门修士,我赶到的时候。水师妹已经亡故,那魔修也被左师弟和叶师妹的灵兽联手斩杀。”蔡涵平言语之间仿佛是在公正地陈述事实,实际上他却漏掉了魔修元神逃走的那一段。

    怀远真人的神识在左凌希和水凝寒身上扫过,立时便发现了水凝寒身上最致命的那一处伤口。

    “叶青篱。你可有解释?”

    “回禀首座,不论水师姐和左师兄做过什么,人死灯灭……”她微微偏头。略有怅然道,“还望首座能将他二位葬入长明园中。弟子这边,代替师尊感激不尽。”

    她的怅然并未作假,虽然从做下灭口的决定起,她就没有资格再来谈什么善良,但这二人的结局还是让她心底微涩。不是同情、不是后悔,只是感到世事难料,荒唐可笑罢了。

    当然,最可笑的其实还是她自己。

    她完全可以尽早将这个事情干脆解决,可就因为她的心软犹豫,以至造成了今日的尴尬局面。

    到这个时候,叶青篱也不得不承认,她潜意识里就是在害怕面对这些事情,所以从将左凌希打发下山起,她就刻意地将这个麻烦甩到了记忆的角落里。她实在有些难以接受那红线蛊的诡异效果,也很害怕面对左凌希。

    而这个人已经成了傀儡,照叶青篱的想法就是:“他都凄惨成这样了,又何必再穷追着不放,赶尽杀绝?”

    人类很容易在一个人处于弱势的时候,就将他曾经的可恶之处忘掉。叶青篱倒不是忘记了左凌希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她只是每次一看到左凌希那副痴傻的样子就浑身恶寒,然后自然就不愿意再去思考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说到底,就是她的内心不够强大,思维不够缜密,为人太过优柔。

    现在这个局面,叶青篱的错处占了八成,她怎么自我谴责都不为过。

    在搜妖塔里的时候,明瑛就多次说过叶青篱的行事太过拖泥带水,往后定要吃下不少苦头。如今想来,明瑛对她的评价真是分毫未差。

    “我若是早在上次事件的风声过去以后,就找个隐秘的地方,将他们解决掉,又何至于被动成这样?”叶青篱的思维在这个时候反而格外清晰起来,“我这次还算运气好,要是当时没有发现那只黄嘴鹰,这个时候大概死的就是我,而不是水凝寒了。”

    她还有一点没有想通,那就是水凝寒究竟因何,竟能做下擒杀她的决定?

    因着红线蛊的原因,叶青篱若死,左凌希就不能独活。而水凝寒不再顾忌此事,理由只可能有二:一是她找到了解除红线蛊的方法,二是她不再在意左凌希的生命。

    不论这原因是哪一个,叶青篱都有可能死得很惨。

    “我虽然是抢得了先机,没把事情弄到最糟糕的程度,但我本可以不将这事做得这样仓促和漏洞百出的。”

    事情虽然没到最糟糕的程度,可也着实叫人难受得慌。

    “其实人死百了,我当初就是直接杀了他们,也只能算是胜者为强。”

    但水凝寒和左凌希的死法都很是让人心里发碜,一个死在曾经的爱人手上,一个散功自杀。虽说修仙者的爱情很不靠谱,不可否认的却是,水凝寒对左凌希确实有些真感情。

    只这一点,就使得叶青篱本来很简单的反击行为,立即就变成了一个大疙瘩。很多时候,留着人活受罪是个比直接杀死更加残忍的行为。叶青篱在不自觉的时候。用自己的优柔寡断,给自己结结实实上了一堂深刻的修仙教程。

    “首座,青篱未能阻止悲剧发生,自知有大错,也请首座责罚。”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叶青篱又恭敬地向怀远真人行了个礼。

    很多时候,示弱要比竭力开脱有用得多。

    怀远真人听了叶青篱这个看似大义。其实处处充满诱导性的话语。不由得又多看她一眼。这一眼很有些内容在里头,只是不论世故阅历,还是灵力修为。叶青篱都完全不是怀远真人的对手,所以她看不明白怀远真人的眼神。

    要说怀远真人这么简单就相信了叶青篱的无辜,那是有些不大现实的。但他还真不打算追究这个事情,一是因为顾砚。二则是因为叶青篱曾经出入五行台的经历。

    “长明园乃是于门派有功之人去后的墓地,其中自有一道管制规则。”怀远真人袍袖一挥。“霍义,这两人的尸身你且带回宗纪处,验过之后录一份总结于我。紫和师弟闭关未出,你便将他二人尸身封存好。待紫和师弟出关,也好有个交代。”

    “等等!”一直站在云头上不说话的苏紫晴忽然拉住怀远真人的衣袖,“爹爹。她不是请罚吗?你怎么不罚她?”

    本来请罚只是叶青篱以退为进的手段,怀远真人也很自然地就将她这个说法给忽略了去。若是没人再提。这个事情也就这样揭过了,可偏偏提起这事的却是首座家的掌上明珠。

    宗纪处的人本来已经准备带着水凝寒和左凌希的尸身离开,听得枝节旁生,便又一起停下脚步。

    陈靖在一旁冷眼看着事态发展,心里想:“这个叶青篱,要是再弱一点也便罢了,要是再强横一点,我就是拼了容弟怨恨,也定要阻止他们在一起。我从前却是有些看错了人,这丫头哪里是简单无趣?她心狠得厉害!”

    他自认为是个处处为弟弟着想的哥哥,便连陈容的婚姻大事,他也要大大小小一并就老早打理好。至于陈容是不是真的认定叶青篱,而叶青篱又是否对陈容有心,都直接就被他给忽略了。

    在他看来:“既然容弟回来以后总是念叨你,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至于老祖宗说的“他们修为未到,现在不宜谈论婚嫁”等等话语,跟他现在这个考察并不冲突。他只是提早准备,未雨绸缪而已。

    陈靖觉得,自己为了弟弟而考察叶青篱,实在是给了叶青篱天大的恩赐。

    叶青篱听得首座千金说要罚自己,脸上也不见什么喜怒,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姿态甚是有礼。

    怀远真人被女儿抢了话,不便说不罚,顺势就拍拍苏紫晴的小脑袋,然后转向叶青篱道:“你们师兄妹三人既是同时遇到了魔修,他们两个陨落了,你却毫发无伤,你这行为未免有怠慢之嫌,如此,便罚你……”

    “师尊!”一直站在旁边绷着小脸不吭声的顾砚终于开了口,“她受伤了。”他伸手指着叶青篱,居高临下地站在云头上,小下巴微微昂起。

    之所以大家都认为叶青篱无事,主要还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镇定。而且她乘坐在踏云兽背上,显得很有依仗,再一对比左凌希散功时的样子,谁还会注意到叶青篱身上一点小伤?

    事实上叶青篱的头发有些凌乱,左边衣袖上更是破开了两处焦痕。只不过那两处焦痕不大显眼,全都只有细线般宽度。

    她的左臂早先被水凝寒的赤瞳之术所伤,焦坏了两块皮肉,就是灵力运转过去,都有些不顺畅。她在周天星辰大阵中早就受过无数痛苦煎熬,对疼痛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境界,所以这一路忍痛,竟叫所有人都忽略了她受伤的事实。

    这个所有人里面,要除去顾砚。

    怀远真人这下尴尬了,他不但被徒弟抢白,堂堂金丹后期的高手,还连一个小娃娃的观察力都不如,硬说人家受伤的小姑娘是“毫发无伤”,这可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咳!”咳嗽是遮掩尴尬最常用的手法,怀远真人未能免俗。他又挥动袖子。脚下白云便带着他直往峰顶飞去,只有一句话余下,“既是如此,叶青篱你便好好养伤,伤好再来领罚!”

    这事儿不能怪首座,他是堂堂金丹期高手,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没习惯盯着人家小姑娘身上瞧。同样在并非很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不会随便动用神识去扫视一个大活人的身体。

    不过片刻,首座已是驾云离开,剩下的摊子便需要宗纪处的人来收拾了。

    这事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站在叶青篱的角度,她除了开了杀戒,受了惊吓,吃了教训。也便没别的什么事。可说起来简单,她此刻的心情却能称得上复杂。

    云桥边上。许多草木着实被破坏得厉害,只有玉桥不改,白云不移。断峰雄奇,风吹过云桥。说不出是萧瑟还是壮丽。

    叶青篱转动视线,轻轻在陈靖身上擦过,陈靖回给她一个邪气放肆的笑容。

    “蔡师兄。今日劳你担待,青篱谢过。”叶青篱只当他不存在。顺势对蔡涵平行了个礼,便叫鲁云飞回绣苑。

    一直到他们停在小花园的香樟树下,叶青篱才轻轻舒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都几近瘫软地趴在了鲁云身上。

    此时已是冬日十二月二十三,整个昆仑都笼罩在禁制阵法当中,高山上的气温却如依然如平原深秋。除了日常风冷夜寒,这一年的雪,也还未下。

    小花园里开得最灿烂的是一种墨菊,这种墨菊色近紫墨,初开时犹如荷花,到全然绽放后又另是一种千丝万缕的风采。菊花的寒香沁透在微风中,不急不缓地吹过,又是一地霜色。

    叶青篱静静地趴在鲁云背上许久,等这带着冷香的寒风将她头发全然吹乱,才轻轻动了动手指,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疏离起鲁云脖颈间长长的毛发来。

    “鲁云……”声音有气无力。

    鲁云甩了甩长尾巴,在干硬的土地上甩出一道道深痕。

    “行了,”它的语气悻悻的,“你都自我反省了,我不骂你了行吧?”

    叶青篱本来趴着的上身立刻撑起,刚才静默许久而积累起来的复杂情绪也在一瞬间就被冲得只余一点尾巴。

    “你……”她想笑又怕鲁云羞恼,只得憋了又憋,心里想着:“原来这家伙以为我是怕它骂我?”

    虽然鲁云听不到她刻意屏蔽了的心声,但它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叶青篱的笑意。

    “你还不是欠骂?”鲁云的爪子在地上刨了起来,“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你今天是运气好!你想想左凌希要是再早清醒过来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会不会说出什么来?”

    原来他们两个忧愁的东西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叶青篱有点心虚:“那我当时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鲁云没有骂她怎么不早将事情解决,另是恼怒道:“你就不会说清楚?你直接叫他拿飞剑抹脖子不好?非得说什么自杀?你知道自杀有多少种方式?丢人啊丢人!&**%*¥#@¥……”

    后面那一串就是灵兽的粗口,叶青篱虽然在脑子里听到了声音,也知道那是鲁云在骂人,奈何她不懂灵兽语,无法具体感受到灵兽一族的骂腔艺术。

    不过被这么一打诨,她那只剩一定点尾巴尖儿的复杂情绪倒又消散了不少。

    鲁云最后有些沮丧地总结:“我当时居然没提醒你!叶青篱,我也跟你一样变蠢了……”

    从鲁云的思维来看,叶青篱先前的自我谴责似乎没有必要。她要反省的,应该是另一方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叶青篱反过来安慰鲁云,虽然鲁云离智者还有很远的距离,不过这种变相的踏云兽屁还是拍得它很舒服。

    “我以后一定帮你想得更深更仔细!”踏云兽的心中顿时充满了责任感,“叶青篱,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带得我变笨,我会带得你变聪明的。”

    叶青篱的唇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弯,那场劫杀仿佛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大事,则是鲁云的情绪又从坏变好了。她一个翻身从鲁云背上跳下,又靠到身后的香樟树上。微笑看向自己的灵兽伙伴。

    “叶青篱,”鲁云的大脑袋凑过来,毛茸茸的兽脸对着叶青篱挨挨蹭蹭,“我饿了。”

    “你不是早就辟谷了吗?”

    “那我平常也得吃东西啊!”鲁云黑亮的大眼睛一转,伸爪子挠叶青篱的裤脚,“你不知道,光吃灵气会让灵兽营养不良的。没有美食我就长不大。长不大我的实力就不会进步。我的实力要是不进步。就很难变得更聪明……”

    虽然不知道聪明跟实力有什么关系,但叶青篱还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鲁云又拿脑袋蹭过来,大眼睛琉璃般。圆亮圆亮。它的身材着实有些狰狞,高便有六尺,身长更是九尺,那大脑袋凑过来。就有两三个叶青篱那么宽,偏它还做出这种几近撒娇的举动。真是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这家伙旁的时候都很能摆架子,战斗起来更是凶悍得骇人。只有在讨要美食的时候,它才会表现得像只“幼兽”。

    叶青篱有一刻出神:“未成年的踏云兽就有这么高大,那要是成年以后。会有多大?”

    她想象着房子一般大的鲁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滑稽。

    “叶青篱!”鲁云感应到她的想法。喉咙里又咕噜咕噜起来。

    它这是急了,不然不会这样。叶青篱原是没有做菜的心情。况且现在也没到夕食的时候,奈何她经不住鲁云的缠功,到底还是一步一顿地去了厨房。

    洗锅、烧水、摆好盘子碟子,这些都是习惯性的动作,做完以后,叶青篱又愣了,她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堵住鲁云的馋虫才好。

    她现在的情绪虽然又转向了平和,但真要她现在做菜,她实在是没兴致。

    愣了好一会,她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小小的还有些没大长开,五指并起来,中间一点缝隙都没有。她从前听母亲说过,五指并拢没有缝隙的人,性情刚强谨慎,抓住了什么,就不会漏掉。

    可是,就在今天,她用这双手沾上了血腥。这血腥与她在搜妖塔里沾过的不同,她今天杀的是有思想有自我意志的同类,而不是那些只知道攻击的妖兽。

    虽然刺入水凝寒心口的飞剑属于左凌希,虽然左凌希最后是散功自杀,但借刀杀人难道就不是杀人了吗?

    修仙界没有心慈手软,有的只不过是生命脆弱罢了。

    要想活得更久,就只有变得更强!

    叶青篱的视线又从手上转移到左臂上,那伤口的位置在手臂外侧,她要查看还需低侧头微抬肩才成。

    能够忍痛并不代表她就不怕痛不会痛,况且她这一身实在脏乱得很了。又是草灰又是汗水的,弄得她老大不舒服。作为灵兽,鲁云不会注意这些,叶青篱自己却不可能不在意。

    “我这可真是……”她摇头好笑,转身又走出厨房,转向自己房间里去。

    鲁云立即凑过来,大眼睛里全是对食物的渴望。

    “说了给你做,耽误不了你的。”叶青篱推开它的大脑袋,“你总得让我清理一下身上的灰啊土什么的吧?难道你想在吃东西的时候吃出一嘴沙子来?”

    鲁云当即张大了嘴,然后连吐几下,像是要把嘴里的沙子吐出来。

    叶青篱的唇角又弯了弯,转身关上房门。

    从储物袋里取出木桶,又施展凝水术将木桶装满水。叶青篱脱了衣服跳进去,先冲掉一身的汗和灰。洗过第一遍之后,她又施展控物术,将大浴桶里的水全部抓出来固定在空中,然后再同时放出一个引火术,用火焰将这些水一点点烧干。

    空气中弥漫开了水汽,渐渐又越散越远。

    用这样的方法来处理沐浴问题,是叶青篱从澜河底下回来以后才学会的。因为她那分神控物*已经突破了原有界限,达到一心五用,同时控制五个法术的境界。叶青篱平常就总是使用一些常用法术来解决生活问题,也算是既行了方便,又没耽误练功。

    等原来那一桶的水全部烤干,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

    这个时间,在叶青篱看来。其实不是太长,而是太短。

    她对引火术的控制性锻炼从未间断过,最初用引火术来烧土,总是没几下就将湿土给烧成灰灰。后来她学会了烧制泥坛子,这工艺虽然粗陋,更远远及不上陶瓷的精致,不过对她而言也是一大进步。

    最近她用引火术来直接烧水。力求的是要将这水烧到沸而不干的程度。这个沸而不干坚持得越久。就证明她的控制力越强。

    因为她引火术可引的火焰在她不间断的锻炼下,已经从凡火升级到了凡火中掺杂一丝灵火的程度。不能小看这一丝灵火,灵火本是筑基期才能引动的火焰。其中蕴含了极少量天地精气,一丝灵火便能在瞬间烧干一大桶水。

    叶青篱引火温锅的时候就不敢引动灵火,否则多少个铁锅都不够她浪费的。

    她现在能在引动灵火的情况下,将这水烧沸一刻钟而不干。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我进步一小节的时间,说不定别人已经进步一大节了。”摇头一笑。想到鲁云还在等着美食解馋,叶青篱便又施展凝水术,放满一桶水,然后快手快脚地将澡洗完。

    清水拂过左臂上伤口的时候。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回春丸,捻碎了敷在上面。

    幸亏她当时躲得快,那秘法赤瞳的射线才只是擦过她左臂。否则只需水凝寒当时的准头再好点。死的就是叶青篱了。

    “我这伤势只怕要费些功夫才能痊愈。”叶青篱皱皱眉,利索地用控物术控制着一块丝绢扎过伤处。然后穿上干净衣服。

    她的伤不算严重,但也不怎么好处理。她伤处左近的经脉被灼得有些脆,需用药物调养,而皮肤上烧焦的两块则需用到至少是凡级三品的外伤药。不然这两处烧焦的皮肉处理不好的话,留疤都算是轻的。

    叶青篱心想:“若是影响到灵力运转,可就不好了。我还需寻些好药来才行,看来这几天我得先试着炼几炉丹药出来。”

    她这大半年来一直忙着美食美酒和修炼,丹道上面虽然没有放松,炼丹的念头却轻了许多。只因赤脚道人那个能够助人突破境界的“醉生梦死”诱惑力太大,叶青篱想不惦记都做不到。

    沐浴过后,她的心绪又沉静了许多。穿戴整齐,那湿漉漉的头发则随意披散。叶青篱推开房门,样子已经显得很是精神了。

    鲁云趴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喉咙里咕噜咕噜像是很不满的样子。

    叶青篱冲着它挑衅式地一笑,施施然走进厨房。

    考虑到鲁云那大得吓人的食量,叶青篱决定做加大份的黑芝麻馒头和灵芝蜂蜜银耳羹。这两道一是糕点,一是汤粥,全都看起来很简单。不过叶青篱最近厨艺大有长进,已经不怕用简单的食材来挑战厨艺了。

    她前几天才在长生渡里收割了五百斤麦子,早磨成了粉,预计着可以用上不少时间。

    用面粉调了水,加上泡粉和糖,叶青篱就开始了揉面。这揉面算是她的长处,当然,她揉面早不用手,用的是控物术。调动元神观察着面团的每一个细微变化,然后控物术化成了大手,又化成了重锤。

    砧板上的面团被不断揉捏敲打,慢慢地,面粉的筋道全揉到了骨子里。直到这面团弹性十足的时候,叶青篱才开始放芝麻粉。本来芝麻粉不该放得这么晚,但她根本就不怕芝麻揉不进去,因此特意晚放。

    长生渡出品的芝麻格外香浓,叶青篱又老早就将这些芝麻炒制过。浓香芝麻黑得油亮,一点一点地勾出全是暖色温柔。

    叶青篱就用这面团做出了芙蓉花的形状,她耐性好,又早习惯了在下厨的时候锻炼对法术的控制力,这一朵朵芙蓉捏得就格外饱满鲜活。那花瓣舒展,厚薄适中,虽是面制品,可却不给人分毫臃肿笨拙的感觉,反叫人觉得雍容闲适。

    如此一来,这黑芝麻馒头就有些名不副实。叶青篱想了想,觉得若是叫鲁云来取名,不免会被它糟蹋东西,不如留些等着顾砚回来,听听他的评价。

    “这孩子……”叶青篱心里还是有些和暖。“他平常拧得很,那时候竟肯帮我。”细细想来,相处得久了,顾砚也并非是全然的不可理喻。有道理的话他也会听会想,只不过他那霸王习气很难改过来。

    至少,叶青篱是不指望了。

    蒸馒头的同时,叶青篱又开了一个砂锅。准备用来熬灵芝蜂蜜银耳羹。银耳是她出门前就发好放在玉盒里的。蜂蜜和灵芝也早有准备。

    灵芝用的是已经炒制过的干灵芝,百年份。叶青篱先将银耳和灵芝放进砂锅盖好,然后调出文火。细细熬着。这一锅灵芝蜂蜜银耳羹要熬一个时辰,而一刻钟后,馒头就蒸熟了。

    叶青篱先熄了那边的火,又用控物术将蒸笼的盖子掀开。

    雪白碗碟上便有五朵墨色芙蓉犹如飘于云端般盛开在烟雾中。温热的水汽自然发散,原味面食的清香和着芝麻香味密实结合在一起。不浓不淡,香而不腻,叫人只是一闻便口舌生津。

    鲁云在外面咕噜一声,便敏捷地跳进了厨房。它的大脑袋凑过来。几乎是不等叶青篱端开盘子,便要伸出舌头来卷了。

    “全是给你的,急什么?”叶青篱推开它的大脑袋。让它自己用控物术端出盘子到外面去吃。

    厨房通共只有这么大,一旦挤了鲁云这个大家伙进来。叶青篱就不用做事了。

    鲁云其实不挑食,别看它是具有麒麟血脉的踏云兽,馒头它也照样吃得很馋——虽然这是走形的馒头。

    “鲁云。”

    踏云兽埋头吃东西,叶青篱在蒸笼里放了五个碟子,每碟子都装着五个馒头,够它吃了。

    “我有很久没看到齐师兄和莫师姐了。”

    鲁云咕噜一声:“我跟他们不熟。”

    “其实我每天都可以去看他们,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次飞过药谷,还是没有停下去。”

    “为什么不去?”灵兽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我也不知道……”

    “人类的思维就是这么奇怪。”鲁云觉得无趣,“想去就去,偏你有许多顾忌。”

    “我以后不会了。”叶青篱低声道。跟别人表决心没有必要,她只是谨记了这次的教训,告诫自己以后要再果断点,再果断点。

    傍晚时分云渐低垂,天上竟然飘飘洒洒地落下些细雪来。因这雪细,所以并不显得天阴,反而在淡淡天光下别有一种小雪纷洒遍地凉的浪漫。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浪漫情怀,至少顾砚就不会去关注这雪是细是大,是温柔还是狂暴。

    他只会觉得这雪挡了自己的视线,湿了自己的衣服,很麻烦。

    所幸这还只是小雪,所以顾砚回到绣苑的时候,脸色还不算太坏。而厨房里飘出的清甜香味更是让他不算太坏的脸色又转正了少许,他走路的步伐也就显得平稳,很有点小大人持重的味道。

    叶青篱熬的这锅灵芝蜂蜜银耳羹刚好将熟,她便用控物术将先前没蒸的几碟馒头放进了蒸笼里,再放出引火术,准备一刻钟后吃新鲜出炉的热馒头。

    鲁云早趴在香樟树下那个它习惯的位置上,甩着尾巴拍打着雪花玩。它的馋劲儿同样来得快去得快,填了一点肚子角它就不馋了,反正它又不是真的肚子饿。修为到了筑基后期自然可以辟谷,鲁云早过了一顿不吃就饿得慌的那个年代。

    “回来就洗手吧,今晚吃馒头。”叶青篱一边将那锅灵芝蜂蜜银耳羹用瓷勺盛出。

    长生渡出品的灵芝气味很淡,却有股子灵气内蕴在汤里。那白瓷碗衬着浅浅琥珀色的汤汁,再加上透明的银耳叶,沉沉浮浮,里头都透着股鲜气。叶青篱等这灵芝凉了些许,才浇上稠而不粘的蜂蜜轻轻一搅拌。

    顾砚洗了手走过来,端端正正在桌子边坐好,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有把柄让人抓住了?”

    这话惊悚,叶青篱眉毛微抬,问:“怎么这么说?”

    “那两个人的死跟你有关系。”顾砚的语气很肯定。

    叶青篱淡淡道:“终归是我的师兄师姐。”她心里微微抖了下,手上没抖。那是两个人,不是两只妖兽。叶青篱是不后悔今天的举动,但要说她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很自然又能过原来那种悠闲生活,却是假话。

    她的内心还没强大到那种程度,只是外在的自控力足够让她应付这种状况罢了。她不能以“我还没有调整好”为借口来放下自己该做的事情,鲁云是她的伙伴,顾砚是她的任务,她两个都必须照顾到。

    况且做些细火慢熬的事情,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她修心养性。

    “你的表情太平静了,假。”顾砚继续语出惊人,然后慢条斯理吃起碗里羹汤来。

    叶青篱嘴角抽搐了一下,反身再将刚蒸好的馒头端出,重重放在顾砚面前。

    这小破孩子还在很有架势地说着:“你放心,我才懒得管那两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反正你现在归我罩着,我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吃亏。”

    叶青篱一时无话可说,拿出碟子里一个馒头就吃了起来。

    顾砚的视线转过来,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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