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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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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惜,告诉我,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程绍祖伸手拉住唐惜的手臂,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唐惜的眼睛,急切地要求。

    唐惜站着仰头看他,院子里灯光不够光亮,她还是能看到他眼睛里的为难和类似痛苦的神色。唐惜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不是我打的,可是我很高兴,是你妈妈欠揍。”

    程绍祖的呼吸猛地一疼,他猜测过怀疑过,可话真的从唐惜口中说出,他还是觉得震惊,“她是我妈妈,你该顾忌……”

    “顾忌什么?”唐惜突然被他的用词,惹得恼怒,她用力甩开程绍祖的手,退后两步,“你说了她是你妈,又不是我妈,我有什么可顾忌的。我偏说,她被打是她犯贱活该,这报应来得太晚,十多年前如果我有本领,她断的就不只是手臂……”

    “啪。”一巴掌打在唐惜脸上,把她脸打偏过去,唐惜尝到嘴巴里一股腥味道。

    “道歉。”程绍祖忍住去查看她脸的手,垂在身侧,沉声命令她。不是不心疼她,可她不该这样明目张胆的张狂,把他置于何地呢。

    唐惜脸上满是狠绝的表情,她扬手一巴掌,以不相上下的力道,不偏不倚准确地打在程绍祖脸上,发出更大的声音,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坚决的字,“不。”

    “你……”程绍祖从小到大没被人打过,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用力地瞪着唐惜。

    唐惜丝毫不害怕,她甚至是笑着,“还要动手打我吗?我说过,我不是叶静秋,也不是十年前的唐惜,不是你们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再欺负我一分,我要还三分十分。”

    “我没想打你,是你一直拿话激我。”程绍祖抬手要触碰她的脸。

    唐惜躲开他的手,她用冰冷的声音,是阐述事实也是质问,“勾,引别人的丈夫,被人戳着脊梁骨的咒骂,她黑锅一背就是二十年,直到去世都没有好名声,落得个客死他乡的结局。她做什么了?她不过是在最好的年龄爱了不该爱的人,又没有父母兄长仰仗着,被人夺了家园被人□□着欺负,生了孩子连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你妈无辜别人动不得,凭什么我妈就要被人伤害。”

    “她很多年前就认输了,知道争抢不过孔文莲。孔文莲如愿夺了她爱的男人,孔胜邦占了她家的土地房屋,孔文霖……”唐惜说不下去,她泪流满面地反问,“你在问我要怜悯之心,你的家人欺负我们的时候,哪怕稍微手下留情,我们不至于这样。”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所以我不会拦着你。”程绍祖往她跟前走一步,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地笼罩在她头顶,他轻声说,“是他们做错了,你要拿回属于你的,是应该的。可你,不该这样心狠,她毕竟是我妈妈。”

    “这样就算心狠吗?”唐惜看着眼前的胸膛,结实有力,他强大勇猛,如果依靠上去会很有安全感。

    唐惜哽咽着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妈去世了,天大的恩怨也该消了,可对我来说,每天都是噩梦。我醒来是我妈以前受得苦难,睡着是我妈去世前的样子,我……”唐惜胡乱地挥着手,宣泄着她内心的煎熬。

    程绍祖把她的手抱在怀里,紧紧地拥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这些事情,我们怎么办?”

    我们怎么办?唐惜从来没想过和程绍祖会怎么样,因为根本不用想,只有一个结局。

    唐惜慢声说,“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夜很深了,或者天已经快要亮了。

    程绍祖轻轻地翻身起来,刻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出去,五六分钟后他再返回来。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在黑暗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慢慢地上床,就着窗外的灯光,把手上裹着毛巾的冰块,轻轻地放在背对着他,睡着的女人脸颊上。

    手下的人,不舒服地动了动。

    程绍祖把冰块拿开,他握着冰块的手凉的僵硬,用冰凉的手贴在她脸上。等热一些,再用换另一只冰凉的手。

    睡着的人,没有再动,像是睡着了。

    天空微微泛白时,程绍祖才躺下来,他隔着被子抱着唐惜,整夜未睡让他声音沙哑得像破旧风箱,“我不会让你心里憋闷委屈,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情,也不会……”程绍祖更近地贴近唐惜,她不过来他就自动挪过去,“不会让我们没有未来,你是我妻子。”

    停了很久,他又说,“只希望,你能给我留些可能性,让我看到希望。”多么委屈的一句话,出自无所不能总是心高气傲的程绍祖。

    程绍祖了解唐惜的性格,知道她要做什么事情。

    若他强力阻止唐惜去做,唐惜会憋疯的,若他不管不顾让她去做,她是畅快了,可他们呢。程绍祖是个自私的,自私地想和唐惜有更多的明天,所以他纵着她发泄,又尽力挽回。

    睡着的人,很久没有发出呼吸声。

    在怡景花园,夏觅双同样是哀伤的,她哭哭啼啼地叫,“我不活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要往窗户口走。

    孔文霖拦住她,把她抱回沙发上,“到底怎么了?”

    “赵访梅和孔文莲找上门来,不由分说就打我,都被邻居听去看去了。我还有什么脸出门,还是死了干净。”夏觅双做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轻车熟路。

    孔文霖看她脸上的伤痕,果然是触目惊心,心疼不已,“她们为什么打你?”

    “说我勾,引你。”夏觅双埋在他怀里,嘤嘤哭,“我爱你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你,赵访梅心里不舒服打我也就算了,我忍了,可孔文莲为什么打我。赵访梅还是她带着过来的,她到底存的什么心。”

    “文莲带着绍宗的妈妈找到这里的?”孔文霖听到关键词语。

    夏觅双偷偷打量孔文霖的脸色,继续添油加醋地说,“是啊,我看绍宗的妈妈是个通情达理的,要不是孔文莲在旁边煽风点火,我能这样吗?”

    “你忍一忍。”孔文霖气得厉害,可不愿在这关节上和孔文莲争斗。

    夏觅双红了眼圈,委屈地看着他,“我就这样让她们白打了?”

    孔文霖拦着她的肩膀,靠在沙发里,不怒反倒笑着说,“我替你出气。”

    孔文莲是被疼醒的,右边手臂完全不能动弹。她是个要强的人,昨晚上被人套在麻袋里又打又骂,这样的委屈让她忍受不了,挣扎着下地,闹死闹活要让程绍祖把那几个人找出来。

    程绍祖说,“路段没有摄像头,没有留下痕迹。”

    “这话什么意思?我白白让人欺负了。”孔文莲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绍祖,揪着他的衣领,毫无形象地咆哮着问,“你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谁?是你舅舅?”

    “让我爸来医院陪你。”程绍祖打点好医院的事情,从医院出来。

    “绍祖,你不要走。”孔文莲声嘶力竭的呼唤声,被落在身后。

    一边是他爱的人,一边是他的亲人,他能做到完全中立吗?程绍祖面上是做到了,可他心里的煎熬痛苦呢。

    孔文莲百般不对,那毕竟是他母亲,他做为人子,竟然容得别人这样欺负她。

    做为丈夫,他不能了解妻子的内心,不知道他在她心里占了多大分量。

    无论哪个方面,程绍祖都是失败的,他哪个角色都扮演不好,却只能勉强维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去。

    赵访梅第一次打人,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唯恐孔文霖责难她。

    孔文霖回来了,没有说落她,却是问她,“你二弟在纺织厂做得怎么样?”

    “挺好的。”赵访梅不安地回答,小心翼翼地看孔文霖的脸色。

    “工厂交给他,能管理得住吗?”

    赵访梅喜上心头,赶紧打保证,“能能。”

    孔文霖看了看她,不苟言笑地说,“让他好好做,出了岔子我不会饶他。”

    赵访梅心头一震,知道孔文霖是在警告她,她懦懦地说,“我会叮嘱他,让他做好好做事情。”

    孔文霖又说,“只要你做好该做的事情,没人能动得了你孔太太的身份。”

    “我知道了。”赵访梅心里气不顺,不满孔文霖护夏觅双,可作为女人本就要依附男人,除了忍她还能怎么样。

    孔文霖以孔文莲手受伤让她在家休息,说是帮忙暂时管理服装厂,转身就把小舅子扶上厂长的位置。

    赵访梅的弟弟赵访水游手好闲多年,突被委以重任,又被姐姐耳提面命着提醒了好几次,上任的前几天他能兢兢业业地端着架子好好工作。可三天后,懒病发作起来,继续混沌度日。

    还没过正月十五,工厂还在放假没有正式开工,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值班的在。

    赵访水官瘾做起来不分节假日,每天要去工厂里巡视一圈。

    值班的知道他是老总的小舅子,有心巴结,提了酒拿了好烟,好言好语地哄着,赵访水开着空调和人在屋子里打牌。

    酒酣烟抽够,日子过得好痛快。

    初十那天傍晚时候,这几个人又喝多了,将就着睡在值班房间里。

    不知具体几点钟,几个人觉得热燥得厉害,把本盖住身上的棉被掀掉,仍旧直冒汗,空气里夹杂着刺鼻的气味。

    其中一个人撑着坐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什么味道?”

    “像是烧着胶的味道?”另外一个人同样往外看,外面已经火光连天,噼里啪啦的燃烧的声音。

    两个职工面面相觑,大叫不好,“着火了。”

    赵访水是被推醒的,正不耐烦要骂人几句,那几个职工颤抖着手指着窗户外面的光亮,“厂长,赵着火了。”

    赵访水鞋子来不及穿,跌跌撞撞跑到门口,顶着灼烫的热气打开门。值班室在靠近门口位置,远远看到生产车间和堆放货物的房子里全是火,赵访水吓得满头大汗,他跑回来,粗声粗气地推着呆愣在原地的职工,“麻蛋,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另外几个人抱着外套,擦着门往外跑,嘴里直嚷嚷着,“火太大,救不住。”

    孔家有两个经营多年的老厂,一个是船零件厂,另外一个就是制衣厂厂。造船零件厂,是太姥姥离婚时从梁家分来的,孔胜邦一直亲自管理,是要记住太姥姥的恩情和当年的困顿,可零件厂在年前关了。

    制衣厂这几年生意不如以前,却是完完全全属于孔家的,是孔家开始崛起的发源地,对孔家人来说,有着特殊的感情。

    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孔文莲本来放心不下把工厂交给孔文霖,可她身体不适,实在管理不过来,想着也就三个月,而且刚过了年生意冷清,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制衣厂烧了的消息,传递到孔文莲那里时,她整个人傻了。

    孔文莲吊着手臂从医院跑去制衣厂,原本的厂房已经烧得差不多,满地是燃烧过后的碎屑,脏兮兮得铺了几层。她哭着倒在地上,手里狠狠地抓着燃烧了一半的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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