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意间推倒了一堵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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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能，请让我在早晨离开，再看一次升起的太阳。
褚方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样一个心愿，说白了，他是不想糊里糊涂地离开，在梦中死去。
褚方无数次计划过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够按照他的意愿办似的。
所以，在过去的岁月里，很多时候他都是大睁着眼睛到天亮。
但自从在唐都的最后一夜，他放下心事之后，睡眠就好了起来，甚至有一两晚足足睡了五个多小时，而且没有噩梦来打扰。
在醒来的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往生彼岸了。
是的，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能清清楚楚地分辨梦境和现实，有时候又完全混淆了界限。
很多人甚至因为担心醒不过来，而不愿睡去。
就像今夜，他刚刚沾到床边，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力，想把他整个吸到梦境之中。
他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来抗拒困意。
这是怎么了？
难道和那粒蜜丸有关？
晚饭的时候，奶奶拿出一粒灰黑色的疑似山楂丸，递到褚方的唇边，“方子，把这个吃了。”
从小到大，奶奶递给他吃什么东西，他就老老实实地吃掉，不管是肉丸，还是药丸，从来不问是什么，但今天他觉得有些奇怪，奶奶拿着山楂丸的手上，还带着一只乳胶手套。
“奶奶，这是……？”
“奶奶讨来的偏方……孩子，它……有毒。”
褚方感觉今天奶奶说话有些艰难，但长这么大，病这么久，他很知道那句流传甚广的话——偏方治大病，和这句话往往紧密相连的四个字——以毒攻毒。
所以，它有毒，就对了。
褚方不再问什么，舌尖一卷，就咽下肚去。
奶奶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似乎这药马上就会起到什么作用，以便她能够迅速做出判断，看这药是否有效。
可是，她失望了。
“没什么感觉，奶奶，有些苦，还有些甜。”
“肚子疼吗？想上厕所吗？”
“没有，就是白天骑车骑得久了，现在有点累。”
“那……方子，去洗漱睡吧。”
等褚方洗漱完，从小院儿的卫生间出来，正看见老太太倚着自己的卧室门口，看着他，“方子，肚子疼吗？”
褚方知道，大概疼才是对的，否则可能意味着毒性不够。
“奶奶，似乎……不太疼。”
“这老头子……估计那鸩羽放得时间太久了，都没效了。”
“阵雨……是什么？”
虽然褚方从来没有见过鸩鸟，但饮鸩止渴这个成语还是听说过的，但是对于“鸩羽”这样的词汇就颇为生疏了，都说鸩鸟以吃毒蛇为生，所以羽毛上富含毒素，所以鸩鸟洗过澡的小溪水，都能将人毒死。
传说究竟大过实际，具体会是什么效果，谁又能知道呢？
奶奶也没再说其他，只是念叨叨地回自己房间了。
等到褚方掩好房门，刚刚转身靠在床头上，逗了两下小奶狗，就感觉两眼一黑，困意像春天突然刮起的沙尘暴一样，遮天蔽日地袭来。
而他只来得及将被子的一角盖在身上，就彻底滑入了梦境。
是梦境。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非常清楚地分辨出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往往人并不知道梦开始在什么时间，但今天是真的不一样，他竟然能够辨别得清清楚楚。
可是，没有人能够预判出梦会带你去什么地方。
这里能是什么地方呢？
褚方感觉自己掉入了峡谷，又像埋进了深井。到处是漆黑的一片，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也没有老桥和滚滚流淌的练江水。
好半天，眼睛才分辨出周围的景物，原来他身边是无边无际的黑雾，只有一堵长墙清晰可见。而他就站在墙下，墙很高，高高的墙头伸进黑雾中，他左右看了看，也看不到长墙来自何方，又通往何处。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木，这正是头疼想要发作的迹象，糟糕，他有些担心起来，自己睡得太急，都没有来得及能吃上一粒止痛药了。
他站立在墙边，静等着胀痛袭来，好把他从梦中唤醒。
没有止痛药作伴，那种痛苦是他不能承受的，就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钝锯在拉回切割他的脑浆一样。
果然，随着木讷过去，脑浆开始翻腾，就像大河中的桃花汛，先是暗流涌动，渐渐湍急，暗流不断冲破表面的冰凌，推动着大块大块的浮冰越积越高，急欲找到一个出口奔腾而下。
洪水即将泛滥。
而噩梦也会被这样的剧痛撕得稀碎。
然而，他期待的那种爆裂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袭来，洪水推动着冰坝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马上就要漫出自己的脑际。
虽然依然在梦中，但他在剧痛中已经平静下来。
那粒毒药起作用了，以毒攻毒，只是这毒性可能过大了，反而点燃了火药桶。
那么，与其这样，不如就在此刻吧，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是看不见早晨升起的太阳了。
是的，就在此刻吧。
想到此，他不由得有些失落，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带着无尽的遗憾沉入无知无识的彼岸。
他在长墙下面伏下身躯，双手扶着脑袋，想到了孤苦伶仃的奶奶，泪水不可遏止地流淌。
就在他已经顺从地接受命运的摆布时，那本已千疮百孔的堤坝，似乎被冲开了一条沟渠，洪水先是试着冲开一条小溪，然后随即撕开更大的口子，疼痛一下沿着延髓，冲入到了脊髓，然后遍布了他全身。
原本饱胀的大脑很快释放了压力，他竟然全身变得轻松起来。
很久很久了，他早已忘记身体的轻松是个什么感觉了，原来竟是如此的惬意，甚至幸福。
如果不是在夜晚，他甚至想唱起歌来。
虽然，他从来不会唱歌，但哼哼几声，总是会的。
他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但梦还是没有醒来，那又如何，他管不了许多了，于是，他开始沿着看不到尽头的长墙奔跑。
一边伸手捶打着墙壁。
怪不得都说人将死之际，会有无尽的欢快，原来这就是濒死体验的感觉。
身边这堵墙是一块块大石头垒成的，这砌成长墙的石头边角并不锋利，但却很坚硬。
他跳跃着，捶打着石头，不断试探着释放自己勃发的力量。
不知道跑了多久，或许也只有一分钟，他已经感到浑身燥热，热汗都流遍了全身，浸透了衣裳。
这是热汗啊，自己什么时候流过热汗？记忆中都是因为头痛而浑身满布的冷汗。
他曾经无数次在运动场上伫立，看着同龄人的男孩子们打着篮球，踢着足球，或者只是奔跑着，从他身边狂风似的刮过，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腥味。
原来，肆意地挥洒汗水，竟然是如此的幸福。
他不想停下来，于是更猛烈地奔跑，用力捶打着身旁的墙壁，他想通过捶打证明自己最后的力量，证明自己还有一把子力气，还有一些生命的活力。
褚方不由得弹跳起来，感觉自己跳得很高，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右拳砸向石墙。
一阵剧烈的疼痛沿着神经末梢，迅速传导到了大脑。
这竟然不是熟悉的头痛，而是自己的手疼，他连忙收回右手，看见手背上绽开了一层油皮，随即血液渗出，拳头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洪水四处泛滥，剧烈的头痛一波一波地袭上全身，但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手看，好像不相信自己在最后还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力量似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身旁一阵爆裂的声响，然后又变成轰隆隆的震动。
那看不到尽头的高墙……
塌了一扇。
严格来说，墙上坍塌出一个大洞。
他盯着这个一人多高的大洞，傻了。
或许，这里原本就是一个洞，只是用石头虚虚地掩住了洞口，恰好被他用力捶打，重新打开了这个洞吧。
但是，自己又何必解释呢？
这里是此生与彼界的界限啊，不管发生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合理的吧。
他伸着脑袋，往洞里张望着，洞很深，看不到对面，这堵墙到底有多厚？厚的不可思议，不可想象，不该存在。
而洞的另一边，又是哪里呢？
难道就是彼岸世界吗？
是不是自己走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呢？
难道自己真的不想再看到第二天的朝阳了吗？
他不断问着自己，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在四周回响，又似乎突然在耳边轰鸣。
他一下坐起身来，看到年迈的奶奶正失神地盯着他，叫喊着，声音很大很大。
人老了，耳朵有点聋，所以声音很大吧。
见到他坐起身来，奶奶方才长舒一口气。
“孩子，我以为，我以为……唉！”
如果可能，请让我在早晨离开，再看一次升起的太阳。
褚方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样一个心愿，说白了，他是不想糊里糊涂地离开，在梦中死去。
褚方无数次计划过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够按照他的意愿办似的。
所以，在过去的岁月里，很多时候他都是大睁着眼睛到天亮。
但自从在唐都的最后一夜，他放下心事之后，睡眠就好了起来，甚至有一两晚足足睡了五个多小时，而且没有噩梦来打扰。
在醒来的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往生彼岸了。
是的，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能清清楚楚地分辨梦境和现实，有时候又完全混淆了界限。
很多人甚至因为担心醒不过来，而不愿睡去。
就像今夜，他刚刚沾到床边，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力，想把他整个吸到梦境之中。
他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来抗拒困意。
这是怎么了？
难道和那粒蜜丸有关？
晚饭的时候，奶奶拿出一粒灰黑色的疑似山楂丸，递到褚方的唇边，“方子，把这个吃了。”
从小到大，奶奶递给他吃什么东西，他就老老实实地吃掉，不管是肉丸，还是药丸，从来不问是什么，但今天他觉得有些奇怪，奶奶拿着山楂丸的手上，还带着一只乳胶手套。
“奶奶，这是……？”
“奶奶讨来的偏方……孩子，它……有毒。”
褚方感觉今天奶奶说话有些艰难，但长这么大，病这么久，他很知道那句流传甚广的话——偏方治大病，和这句话往往紧密相连的四个字——以毒攻毒。
所以，它有毒，就对了。
褚方不再问什么，舌尖一卷，就咽下肚去。
奶奶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似乎这药马上就会起到什么作用，以便她能够迅速做出判断，看这药是否有效。
可是，她失望了。
“没什么感觉，奶奶，有些苦，还有些甜。”
“肚子疼吗？想上厕所吗？”
“没有，就是白天骑车骑得久了，现在有点累。”
“那……方子，去洗漱睡吧。”
等褚方洗漱完，从小院儿的卫生间出来，正看见老太太倚着自己的卧室门口，看着他，“方子，肚子疼吗？”
褚方知道，大概疼才是对的，否则可能意味着毒性不够。
“奶奶，似乎……不太疼。”
“这老头子……估计那鸩羽放得时间太久了，都没效了。”
“阵雨……是什么？”
虽然褚方从来没有见过鸩鸟，但饮鸩止渴这个成语还是听说过的，但是对于“鸩羽”这样的词汇就颇为生疏了，都说鸩鸟以吃毒蛇为生，所以羽毛上富含毒素，所以鸩鸟洗过澡的小溪水，都能将人毒死。
传说究竟大过实际，具体会是什么效果，谁又能知道呢？
奶奶也没再说其他，只是念叨叨地回自己房间了。
等到褚方掩好房门，刚刚转身靠在床头上，逗了两下小奶狗，就感觉两眼一黑，困意像春天突然刮起的沙尘暴一样，遮天蔽日地袭来。
而他只来得及将被子的一角盖在身上，就彻底滑入了梦境。
是梦境。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非常清楚地分辨出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往往人并不知道梦开始在什么时间，但今天是真的不一样，他竟然能够辨别得清清楚楚。
可是，没有人能够预判出梦会带你去什么地方。
这里能是什么地方呢？
褚方感觉自己掉入了峡谷，又像埋进了深井。到处是漆黑的一片，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也没有老桥和滚滚流淌的练江水。
好半天，眼睛才分辨出周围的景物，原来他身边是无边无际的黑雾，只有一堵长墙清晰可见。而他就站在墙下，墙很高，高高的墙头伸进黑雾中，他左右看了看，也看不到长墙来自何方，又通往何处。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木，这正是头疼想要发作的迹象，糟糕，他有些担心起来，自己睡得太急，都没有来得及能吃上一粒止痛药了。
他站立在墙边，静等着胀痛袭来，好把他从梦中唤醒。
没有止痛药作伴，那种痛苦是他不能承受的，就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钝锯在拉回切割他的脑浆一样。
果然，随着木讷过去，脑浆开始翻腾，就像大河中的桃花汛，先是暗流涌动，渐渐湍急，暗流不断冲破表面的冰凌，推动着大块大块的浮冰越积越高，急欲找到一个出口奔腾而下。
洪水即将泛滥。
而噩梦也会被这样的剧痛撕得稀碎。
然而，他期待的那种爆裂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袭来，洪水推动着冰坝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马上就要漫出自己的脑际。
虽然依然在梦中，但他在剧痛中已经平静下来。
那粒毒药起作用了，以毒攻毒，只是这毒性可能过大了，反而点燃了火药桶。
那么，与其这样，不如就在此刻吧，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是看不见早晨升起的太阳了。
是的，就在此刻吧。
想到此，他不由得有些失落，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带着无尽的遗憾沉入无知无识的彼岸。
他在长墙下面伏下身躯，双手扶着脑袋，想到了孤苦伶仃的奶奶，泪水不可遏止地流淌。
就在他已经顺从地接受命运的摆布时，那本已千疮百孔的堤坝，似乎被冲开了一条沟渠，洪水先是试着冲开一条小溪，然后随即撕开更大的口子，疼痛一下沿着延髓，冲入到了脊髓，然后遍布了他全身。
原本饱胀的大脑很快释放了压力，他竟然全身变得轻松起来。
很久很久了，他早已忘记身体的轻松是个什么感觉了，原来竟是如此的惬意，甚至幸福。
如果不是在夜晚，他甚至想唱起歌来。
虽然，他从来不会唱歌，但哼哼几声，总是会的。
他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但梦还是没有醒来，那又如何，他管不了许多了，于是，他开始沿着看不到尽头的长墙奔跑。
一边伸手捶打着墙壁。
怪不得都说人将死之际，会有无尽的欢快，原来这就是濒死体验的感觉。
身边这堵墙是一块块大石头垒成的，这砌成长墙的石头边角并不锋利，但却很坚硬。
他跳跃着，捶打着石头，不断试探着释放自己勃发的力量。
不知道跑了多久，或许也只有一分钟，他已经感到浑身燥热，热汗都流遍了全身，浸透了衣裳。
这是热汗啊，自己什么时候流过热汗？记忆中都是因为头痛而浑身满布的冷汗。
他曾经无数次在运动场上伫立，看着同龄人的男孩子们打着篮球，踢着足球，或者只是奔跑着，从他身边狂风似的刮过，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腥味。
原来，肆意地挥洒汗水，竟然是如此的幸福。
他不想停下来，于是更猛烈地奔跑，用力捶打着身旁的墙壁，他想通过捶打证明自己最后的力量，证明自己还有一把子力气，还有一些生命的活力。
褚方不由得弹跳起来，感觉自己跳得很高，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右拳砸向石墙。
一阵剧烈的疼痛沿着神经末梢，迅速传导到了大脑。
这竟然不是熟悉的头痛，而是自己的手疼，他连忙收回右手，看见手背上绽开了一层油皮，随即血液渗出，拳头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洪水四处泛滥，剧烈的头痛一波一波地袭上全身，但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手看，好像不相信自己在最后还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力量似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身旁一阵爆裂的声响，然后又变成轰隆隆的震动。
那看不到尽头的高墙……
塌了一扇。
严格来说，墙上坍塌出一个大洞。
他盯着这个一人多高的大洞，傻了。
或许，这里原本就是一个洞，只是用石头虚虚地掩住了洞口，恰好被他用力捶打，重新打开了这个洞吧。
但是，自己又何必解释呢？
这里是此生与彼界的界限啊，不管发生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合理的吧。
他伸着脑袋，往洞里张望着，洞很深，看不到对面，这堵墙到底有多厚？厚的不可思议，不可想象，不该存在。
而洞的另一边，又是哪里呢？
难道就是彼岸世界吗？
是不是自己走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呢？
难道自己真的不想再看到第二天的朝阳了吗？
他不断问着自己，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在四周回响，又似乎突然在耳边轰鸣。
他一下坐起身来，看到年迈的奶奶正失神地盯着他，叫喊着，声音很大很大。
人老了，耳朵有点聋，所以声音很大吧。
见到他坐起身来，奶奶方才长舒一口气。
“孩子，我以为，我以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