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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跋涉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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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士大哥不知道曾唯一所说的医院在哪里。她愣了一下,这就怪了,纪齐宣怎么不去大医院,却到一个这么不知名的医院?曾唯一僵坐在后座上,下车也不是,待着也不是。她手上只有纪齐宣的电话号码,没有他助理Ben的。

    “小姐,请问想好去哪儿了吗?”的士大哥有些郁闷。

    曾唯一摆摆手:“等下等下。”她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再给纪齐宣打电话。还好Ben是个称职的助理,及时接了电话:“夫人。”

    “你说的医院在哪里?没听说过啊。”

    “大屿山这边。”

    这……这跑得真远。曾唯一开始犹豫要不要去了,这可是长途跋涉啊。她试探着问:“纪齐宣到底怎么了?”

    “Boss是因为……”Ben本来想说什么,但好像被人突然掐住喉咙了一样,声音断了。曾唯一还在疑惑到底怎么了,Ben又开口了:“夫人来了就是了。”

    “好吧。”曾唯一有些不情愿,主要是太远了,还要乘船过去,有点麻烦。

    的士大哥把曾唯一带到码头后,善解人意地说:“这艘是最后一班船,去了的话就得明天再回来了。”

    “谢谢。”曾唯一微微一笑。她回来还用得着这样回来吗?有人会把她送回来的。也许是向来安逸惯了,她对这种自行“长途跋涉”是相当不愿意的。要不是纪齐宣帮她在先,她才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曾唯一到达大屿山,然后再坐出租车去医院。这是一家迷你医院,不知是公立的还是私立的,总之,从外观就可以看出是一家资金薄弱的医院。她问护士纪齐宣所在的病房,得知在521病房。

    她想他一定是生什么病了,居然还住院。

    曾唯一从电梯里出来,正对面的病房就是521。她擦了下汗,敲门进去,只见里面有三张床,上面分别坐着三个人。纪齐宣坐在靠窗边的床上,身上穿着他的黑底白条衬衫,自上到下,胸前解开了三个扣子,胸膛若隐若现,他的脸色苍白,眼皮也无力地低垂着。

    本是一副病态,在纪齐宣身上却展现出一种独特的阴柔美。曾唯一走上前,探着脑袋问Ben:“他怎么了?”

    Ben还来不及说明什么,纪齐宣突然抬起头,略有吃惊地看着她,问:“你怎么来大屿山了?”

    曾唯一微笑:“来看你啊。”

    纪齐宣蹙眉,似乎不信这话。

    曾唯一也不介意,他怎么想不关她的事,她愿意这么做而已。

    Ben笑了笑,对纪齐宣说:“Boss,你一天没吃饭了,我去给你买点粥喝吧?”

    纪齐宣还未有什么反应,曾唯一立即跳出来:“我去吧。”

    还人恩情嘛,得献殷勤,曾唯一笑眯眯地转身离开。Ben窘了一会儿,夫人怎么这么不懂他的心啊,他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啊……

    不过,当他看到其他两床的病人及家属聚精会神地看着来去匆匆的曾唯一时,Ben心里一阵感慨,一阵抱怨。感慨的是,曾唯一真是个招蜂引蝶的大美人,任谁都会多看几眼;抱怨的是,这家又破又小的医院怎么没有高级病房!

    曾唯一进了一家粥店,抬头看向上面的菜单,番薯粥、皮蛋瘦肉粥、白粥、甜粥、南瓜粥……起码有二十种口味的粥。这下曾唯一可为难了,她并不知道纪齐宣喜欢吃哪种粥。她知道的只有他喜欢吃的几道菜而已,而且那些菜还是重复了再重复引起的条件反射!

    “那……来份最贵的海鲜粥吧。”

    买最贵的粥总行吧!平时看纪齐宣也爱吃海鲜,应该没什么错。曾唯一提着海鲜粥回到病房,未见到Ben,便随口问了句:“Ben去哪里了?”

    纪齐宣声音略带沙哑地说:“去厕所了。”说罢就咳嗽起来了,他那白皙的脸上晕染起不自然的红潮。

    曾唯一不知道纪齐宣病得这么厉害,问:“你得了什么病啊?”

    “小病。”

    “什么小病?”

    “不值一提。”

    纪齐宣是不打算告诉曾唯一他的病情了。她也懒得深究,把粥放在他脚边的横桌上,用勺子舀了一勺,递给他:“趁热吃。”

    难得曾唯一主动把舀了粥的勺子递到纪齐宣面前,他静静地看着勺子,当看到勺子里若隐若现的虾仁时,他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身子微微前倾,张了张嘴,抿了小半口。

    “好吃吗?”曾唯一一脸兴奋地问。

    “嗯。”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好吃就多吃点,不吃饱是不能跟病魔做斗争的。”她又接连舀了几勺喂他,他也一一吃下。来巡逻的护士小姐忽然走进来,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正巧看到曾唯一手里端着的海鲜粥,蓦然睁大眼睛,叫了起来:“太太,你怎么给你老公喝海鲜粥啊!”

    曾唯一顿住:“海鲜粥怎么了?”

    “你老公是发烧引起的肺炎,不能吃高蛋白的食物,要不然又会发作。”护士小姐很不满地夺过曾唯一手里的海鲜粥,还朝纪齐宣睨了一眼,“你醒来的时候医生就嘱咐过你了,你就任由着你老婆胡来,给你喂毒药?”

    纪齐宣只是笑,笑容淡淡的。

    海鲜粥被护士小姐端走后,曾唯一满心愧疚,她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这报恩差点报到坟地了,对不起。”

    “报恩?”

    曾唯一没注意他在意的语气:“你为了不让我受委屈,宁愿说服关心灵,自愿戴绿帽子,我很感激你。”

    纪齐宣微微闭上眼:“所以,你长途跋涉来看我,只是因为感激?”

    “还有报恩,你知道我是不喜欢欠人人情的。”

    纪齐宣忽然一笑:“那现在你可以回去了。”他轻轻咳嗽一下,“你会错意了,我并不是不让你受委屈,而是不让关心灵受委屈。我和她分手,本身就是我欠她的,她是公众人物,女孩子被甩会让人笑话。”

    所以,他承认被甩是不愿关心灵受更多的委屈,而不是维护这个自作多情的自己?曾唯一没有生气,也第一次没有立刻反击来保护自己的自尊心。曾经她就是因为自尊心太强,做了错事,伤人伤己。如今,她不会再为这自尊心做傻事了。她只是笑了笑:“委屈你了,因为乾乾,你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耽搁你太久的时间,我会一边说服乾乾,一边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你让你的关小姐再等等。”

    纪齐宣笑了笑:“谢谢,也祝福你。”

    “谢谢。”曾唯一站起来,微微一笑,“我走了。”

    “我叫Ben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

    曾唯一摆了摆手,骄傲离去。

    “夫人她……”Ben从厕所回来时正好看见曾唯一离开。

    纪齐宣侧头冷冷睨了Ben一眼,他就不敢多说话了。

    纪齐宣低着头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Ben叹息:“Boss,你也真是的,发烧了不吭一声就算了,还陪着夫人出海,现在倒好,引起肺炎了,真够折腾。”

    “麻烦你了。”纪齐宣笑道。

    Ben嘟囔完不说话了,只是心里有些埋怨曾唯一:老公都病成这样,她说走就走了。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是花瓶。

    曾唯一独自走在人烟稀少的人行道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本来这开发区人就不多,一到夜晚人就更少了。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顿感无奈。她出来得着急,只把钱包拿了出来,而钱包又落在出租车上了。如今的她,是身无分文走在这陌生的地方,呜呼哀哉!

    曾唯一现在只能很窝囊地折回医院,让纪齐宣慷慨解囊一下,抑或送她回去。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回医院,但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她若不回去,那么她今晚露宿街头不说,甚至还有可能发生危险——这里的治安并没有香港岛或者九龙好。

    曾唯一当时太气愤,走得远,一来一去,回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左右了。她满身是汗来到521病房时,却见纪齐宣原来的那个床位已经空了。她愣了愣,连忙问旁边床铺的病人:“你知道下午在这床铺的人去哪儿了吗?”

    旁边床铺的病人茫然地摇头。曾唯一顿觉郁闷,这下她可是背到家了。

    曾唯一耷拉着肩膀无力地刚走出病房,一个家属洗完苹果回病房,见到她,道:“你是纪先生的太太吧?”

    曾唯一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那个家属,眼里带着询问。

    “纪先生走得太急了,落了东西呢。你等等。”说着,那家属快速进去又出来,递给曾唯一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红绳,她有些发愣。

    “虽然知道这不是贵重的东西,但我知道这红绳是有一定寓意的。我和我老公谈恋爱那会儿,就一人戴过一条,想着绑住我们之间的红线,天长地久嘛。”家属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而曾唯一只能尴尬地陪着家属笑一笑。

    这条红绳……时隔多年,要不是它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都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曾唯一也曾有一条红绳,是纪齐宣送给她的。在她入住到他家,把他勾搭上床后,他认认真真地把红绳戴在她手上。她那时候嫌丑,摘过几次,可总是被固执的他重新戴回去,甚至被不下一百遍地强调红绳要一辈子戴着。

    原来戴红绳是这么一回事……

    曾唯一苦笑,那会儿纪齐宣还挺喜欢搞这些小玩意儿,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留着,甚至随身带着?

    曾唯一向那名家属道谢后,给纪齐宣打了个电话。电话是Ben接的,Ben显然很意外:“夫人?”

    “你们回去了吗?”

    “我们现在在富豪机场酒店,Boss明天要去一趟台湾。”

    曾唯一可怜兮兮地说:“我还在医院,你能过来接我吗?”

    “啊,你又回去了?怎么……”Ben脑子顿时蒙了,Boss不是说夫人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曾唯一不想过多解释:“你过来接我。”

    “好的,夫人稍等。”

    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司机,方便、简捷、迅速。曾唯一坐着舒适的豪华轿车,忍不住撇了下嘴,她是越来越离不开这种生活了,换一句话说,她离不开纪齐宣……的钱。

    Ben在酒店大堂门口等曾唯一,见到她连忙上前迎接:“夫人,Boss因为生病早早就睡下了。我让前台多给你一张卡,在1923室,我就不上去了。”

    曾唯一接过卡,笑道:“谢啦。”

    Ben略有担忧地说:“Boss今晚就由你照顾了。”

    “嗯。”曾唯一笑了一下,拿着卡上了电梯,直奔1923室。当她来到1923室门口时,她看着门牌发了下愣,然后鬼使神差地从裤兜里掏出那条红绳。她盯着它看了许久,不知为何,此时她倒觉得这条红绳没那么丑了。她自己戴了起来,转动着手腕,突然觉得这红绳比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看着还要舒坦。绑住他们彼此的红线吗?可那一头的红线早就不知丢在哪个角落了,两人之间永远无法再连接起来。

    正如纪齐宣所说,她只是他儿子的母亲。

    她无奈地笑了笑,刷卡进屋。

    她动作很轻,怕会吵到他。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外厅,打开台灯,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知待了多久,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望着坐着的沙发,叹了口气。今天太累了,她不想睡沙发。她猫着身子走到门前,轻轻地转动把手,开出一条小缝,挤进屋里。借着昏暗的月光,她悄悄爬上床,动作很小心。

    曾唯一睡觉喜欢翻来覆去,不经意间手臂就搭在了纪齐宣身上,硬是把他弄醒了。他有些不满地蹙眉,侧头看去,就看见她睡在自己的身旁,一时有些发愣。

    纪齐宣静静地看着曾唯一。这个女人,最常见的表情就是自信满满的狡黠样子,而他喜欢的,是她静若处子的模样,如一只平时张牙舞爪的小猫归于宁静时一脸的安逸。

    纪齐宣淡淡一笑,手刚覆在她手背上准备把她的手移开,却蓦然一惊——她手腕上的红绳在皎洁的月光下晕染出一层淡淡的光。

    喉咙像被突然卡住一样,纪齐宣剧烈地咳嗽着,将他旁边的曾唯一吓醒了。她半坐起来,拍着他的背:“还难受吗?我给你倒水。”

    曾唯一准备下床,却被纪齐宣握住了手腕,他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绳:“这红绳哪里来的?”

    曾唯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忘记摘下的红绳,说:“怎么,不准我戴红绳了?”

    纪齐宣认真地盯着她看:“不准。”

    曾唯一轻轻地笑了:“纪齐宣,你就承认吧,你还爱我。”一条普普通通的红绳,他保存至今,她不认为他只是单纯地想收藏。

    纪齐宣冷笑,把她的手臂抬起,不友善地说:“曾唯一,我很佩服你的自信心。”

    曾唯一微微皱眉,想甩开纪齐宣的手,只是力气不如他,甩不掉。她只好示弱:“好啦,你不爱,我开玩笑的。”

    曾唯一的话刚讲完,一股强大的力道就把她按倒在床,她还来不及惊呼,纪齐宣便吻上了她那微微张开的小嘴,并趁机攫取她口中的芬芳。

    曾唯一先是反抗,可在荷尔蒙的驱使下,她慢慢地不能自拔,双手竟慢慢攀上纪齐宣的脖子,回吻着他。

    “你在生病。”曾唯一终于得到一丝空气,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纪齐宣咬住她的唇,一只手擒住她的一只手,两人十指相扣,他略微起身,说:“怎样才算爱你?”

    “你告诉我,怎样才算爱你?”他认真看了曾唯一一眼,而后又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她抱紧他,笑着说:“这就是在爱我。”

    纪齐宣撇嘴:“爱你有什么好处?”

    曾唯一蹙眉:“你开心,我也开心。”

    纪齐宣抬起她的下巴,细长的眼眯成一条缝:“还有呢?”

    曾唯一有些不安,想离纪齐宣远一点,偏偏被他压得死死的,又急又无奈。她苦着脸说:“那你要什么好处?”

    纪齐宣笑了,虽然只是嘴角微微弯起,但在曾唯一眼里是很舒服的。这是她很久没看见过的笑容了,仿佛多年前躲在树荫下的纯白少年,即使皮肤被晒伤了,仍向姗姗来迟的她微微一笑,那样干净,那样满足。

    纪齐宣说:“好处就是,你也要爱我。”

    曾唯一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她看着纪齐宣,好似在确定这话是不是他说的。突然,她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的泪水如泉水般涌出。

    “这真是个高难度的好处。”她看着他,“要怎样才算爱你?”

    纪齐宣不语,只是轻轻抚摩着曾唯一茶色的鬈发,经过吹拉烫染的头发却还是这么柔顺,可见她保养这个头发费了一番工夫。他的手又滑过她那光滑的皮肤,这样的皮肤也花了一番工夫保养吧?

    他笑着说:“我要你,像对待你的头发和皮肤那样对待我。”

    曾唯听纪齐宣这么说,嘴巴抽得很厉害,她不甚理解地问:“能说明白一点吗?太文艺了,听不懂。”

    纪齐宣笑了笑:“像正常的老婆一样,随时提防老公有外遇、搞婚外情,愿意为了老公做任何事。”

    曾唯一的脸黑了,她冷着一张脸说:“后面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我要像个保姆一样,什么都依着你,如果你不高兴冲我发脾气,我还要甜甜蜜蜜地对你说‘来啊,我就喜欢这样’?”

    纪齐宣愣了好一会儿,虽然曾唯一这话说得有点……直白,但他的意思也和这差不多。

    因为这就是以前的他。他对她就像供奉祖宗一样,只是想让她知道,他会好好待她,不让她难过。而她,轻易地挥手说再见,毁掉了他为她做的童话城堡。

    曾唯一又笑了,她捏着纪齐宣那张扑克脸,嘴角弯的弧度很大:“亲爱的,你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幼稚啊,不过嘛,这样就算爱你的话,并不难,很简单啊。”

    纪齐宣并未接话,而是起身坐在床沿:这样很简单吗?

    对于忽然的冷场,曾唯一心一紧,她低头,不经意看到自己手上戴着的红绳。

    经过这么多事,曾唯一已经确定纪齐宣对她是余情未了,而她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恃宠而骄,无所顾忌地进房跟他睡在一起的嘛!

    纪齐宣起身走到落地窗旁,从旁边的茶几上抽出一根烟,拿着打火机点燃,那火舌在略微皎洁的月色下跳跃,就如此时曾唯一焦躁的内心。然而,纪齐宣还未抽上一口,便咳了起来。

    曾唯一叹息,走到他旁边,挤进那只够一个人坐的沙发里,扯着他的手臂抱住,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说:“对不起。”

    纪齐宣一震,又微微咳了一下。

    曾唯一知道刚才自己那句轻浮的话惹到了他。以前,她常常惹他生气却从不道歉,追根到底,不过是仗着他宠她。如今,她知道他生气了,竟有点不知所措,可能是怕惹怒了他,他把她扫地出门。以前他不能没有她,如今,是她不能没有他了。她没了纪齐宣,会被打回原形,住在屋村,要拼死拼活,省吃俭用才能买衣服、买化妆品,每天忙忙碌碌的,更重要的是,她没办法争夺抚养权。与乾乾分离,她舍不得。

    曾唯一只好死撑:“要不,我们再试试,我照你的话做,我吃醋,我滋润你?”

    “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而是侧着头,冷冷地看着曾唯一。

    曾唯一说:“这是我欠你的。”

    纪齐宣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权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曾乾这两天放假,没事总喜欢瞪着眼,张着嘴看着厨房里某个窜来窜去的身影,然后厨房里时不时地响起类似放鞭炮的噼里啪啦声,当那个身影再出来时……白兔子就变成了黑兔子。

    “妈咪,你搞原子弹实验吗?”曾乾走过去,扯了扯曾唯一的裤腿。她哭丧着脸蹲下来,曾乾拿着围裙擦拭她那张被熏黑的脸,埋怨地说:“上次红豆阿姨都说了,你不是进厨房的料。”

    “可是,书中说,讨好男人,先要讨好他的胃,我得滋润他一下……”离那天的交谈已有三天的时间了,但双方都没有行动,纪齐宣依旧早起,陪乾乾吃完早餐后早早出门,晚上回来以后,便陪乾乾打下电动,抑或待在书房里。

    他不打算改变,那么只能由她先改变。她本想今天早起跟纪齐宣商量一些事情,可最后还是睡过头了,醒来时,整个大别墅内只有菲佣在打扫卫生。那就只能先斩后奏了。她把他给她准备的房间锁了,把自己的衣服统统挪到纪齐宣的衣柜里,洗漱用品也被搬了过来。

    下午,她就在家里的DVD室看《小三的激战片》,学习如何做个爱吃醋的老婆。她看了两部就准备下厨,结果便成了如今的局面。

    “妈咪,你想讨好爹地,可以换别的方法。”

    “嗯?”

    曾乾招招小手,示意曾唯一借一步说话,她把耳朵贴了过去。听完曾乾的建议,她瞪大眼睛,嘴巴抽动,眉毛抖了又抖:“你当爹地是你吗?”

    他居然叫她带纪齐宣去迪士尼,这不是胡闹吗?

    曾乾不服气:“去迪士尼,爹地一定会高兴的。”

    曾唯一白了他一眼。

    曾乾委屈地蹲在一边,曾唯一不赞成他这个建议。

    纪齐宣是晚上八点半回到别墅的,那时曾唯一正和曾乾抢西瓜吃。曾乾耳朵特好,纪齐宣一转大门把手,他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门口去迎接。

    “爹地。”投怀送抱啊。

    纪齐宣一脱完鞋子,就蹲下来抱住乾乾,蹭了蹭他的小脸:“怎么了,这么兴奋?”

    “妈咪说带你去迪士尼玩。”

    “噗……”曾唯一正在嚼西瓜,被曾乾这么一句话惹得直接喷了。

    “带我去?”纪齐宣哭笑不得。

    “爹地,你顺便带我去,好不好?”

    纪齐宣回头看了一下正在抹嘴的曾唯一,还未开口问话,就见她带着很“邪恶”的微笑朝他走来,然后把曾乾从他怀里扯下来放在地上。

    “妈咪坏。”曾乾不满地怒瞪她。

    曾唯一甩甩手掌:“自己玩一会儿。”然后她当着儿子的面,开始脱纪齐宣的衣服。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上楼了。”曾乾赶紧捂住双眼,拼命地往楼上奔……

    纪齐宣任由曾唯一脱去他的外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给你打好热水了,去洗澡吧。”

    “你这是唱的哪出戏?”纪齐宣冷冷地看了曾唯一一眼。她却相当理直气壮:“肥皂剧。我这不是在滋润你吗?去洗澡吧。”

    曾唯一指了指楼上,然后拿着纪齐宣的外套重新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纪齐宣往电视屏幕看去,此时男主角正在强吻女主角……难怪这么专注!看曾唯一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她好似挺喜欢强吻这一幕。

    纪齐宣无奈,只能先上去洗澡。他直接走去浴室,当看到浴室里的东西时,他深邃的眸子顿时更深了。

    这是什么意思?纪齐宣带着疑惑走近浴池,脚碰到水的那一刻,他真是哭笑不得了。放的洗澡水都凉了,敢问是什么时候放的?

    他无奈了……

    “自力更生”之后,纪齐宣穿着浴袍,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下楼。此时的曾唯一还在专注地看电视剧。

    曾唯一嘴里咬着一颗提子,抬头看向纪齐宣,随意问了一句:“你不睡觉吗?”

    纪齐宣睨了她一眼,挑了几颗提子吃了起来,并不说话。

    曾唯一顿时灵光一闪,想起她看的电视剧里女主角给男主角按摩啥的,于是跳起来,攀到纪齐宣背后,也开始帮他“敲锣打鼓”。

    “喀喀……”纪齐宣背部惨遭撞击,差点就背过气。

    曾唯一立即尴尬地收手,坐回原地。

    “我想问一下,我浴室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曾唯一愣了一下,随后用那妩媚至极的双眸凝视着他,柔柔地说:“我想近距离滋润你。”

    纪齐宣不动声色地说:“你的滋润,我怕会消化不良。”他瞟了一眼别处,看到不远处的餐桌上的东西,“我不想我的房子发生不必要的灾祸,还有……”

    曾唯一原本带笑的妩媚样子顿时收敛起来。

    “每天洗冷水澡,我怕我会提早到阎王殿报到。”

    曾唯一不服气地别过头,略有不满:“人都有第一次的嘛。我又没做过饭,也没伺候过人,做得不好你应该体谅我,而不是嘲讽我。”

    “我不需要你做饭,也不需要你伺候我。”

    曾唯一咬牙:“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瞧瞧,才说两句,纪齐宣话还没说完,曾唯一的脾气就来了,他觉得很无奈。

    纪齐宣不想与她针锋相对,而是静静凝视她,道:“我累了。”说完,他起身,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曾唯一亦无视他,继续看自己的苦情大戏。电视里男主角抱着女主角正甜言蜜语中……曾唯一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如果时光能倒流到纪齐宣对她好的那些日子里,她会对纪齐宣说三个字——去死吧!

    墙上时钟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短的指针指向“2”,曾唯一的眼睛也开始睁不开时,她终于灰溜溜地上楼准备睡觉……

    她没有故意小声,也没有故意大声,很平常地开门,去浴室洗了洗,穿着睡衣就爬上床。

    纪齐宣幽幽睁开眼,转头看她。曾唯一也睁着眼,两人的目光正好相撞。她冷冷地看他一眼,再次无视他,转身,背对着他。她回来睡觉,并不代表她妥协。

    片刻后,纪齐宣从她背后抱住她,用他宽厚的臂膀圈住她的腰,把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她的大脑突然空白,不能思考。

    她是万万料不到纪齐宣会这么做的。这个姿势,是她和他以前常有的姿势。每晚,她总喜欢背对着他睡觉,而他总会从她背后抱住她,把额头抵在她的后颈,均匀地呼吸。

    纪齐宣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他说:“你赢了,曾唯一。”

    曾唯一听完这话,没有窃笑,而是一直发愣。她以为她不过是他的饭后甜点,所以,她对他肆无忌惮,只要不要太过惹怒他,并适时讨好,就像对待自己的老板一样,混口饭吃,足矣。可因为这么个拥抱,她开始不安。

    她避免自己再爱上任何人,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未曾受过伤一样,再去爱一次。

    曾乾最近常常念叨着要去迪士尼乐园,曾唯一很无奈。若是看看山山水水,她还能接受,但要去看那些人造建筑,玩那种人造刺激,她不想领教。所以,她一直拒绝儿子的哀求。

    “妈咪是坏人!”终于曾乾生气了,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朝着曾唯一拍过去。别看他人小,但力气还是大的,加上曾唯一细皮嫩肉的,又是夏季,一巴掌拍下去,她的手臂立即红了起来。她痛得倒吸一口气,怒视曾乾:“不像话!”

    “哼。”曾乾朝曾唯一吐了吐舌头,然后搬着自己的小椅子坐在门口。

    这是曾乾同学每天放学回来后必做的事——坐在外面等纪齐宣回来。用曾乾的话来说,他要第一个见到下班回来的爹地,不能让曾唯一抢了先。他一定要做第一个,当然,是相对于她。

    曾唯一不屑,晚上和他睡觉的可是她,她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还在乎这么几秒?

    “爹地……”某只欢快的小崽子扑到纪齐宣的大腿上,一直抱住不放。

    纪齐宣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站在曾乾身后的曾唯一。曾唯一撇了下嘴,直接把头歪到一边。她儿子见到爹地性格大变,她已经习惯了。

    然后,某只崽子又开始演戏了。

    “爹地,今天我同学说迪士尼有新的节目。爹地带我去,好不好?”

    “什么时候去?”

    曾乾忽闪着他的大眼睛:“明天星期天。”

    纪齐宣想了想,把曾乾抱起来,笑道:“可以,你记得自己整理东西。”

    曾乾在纪齐宣脸上啵了一大口,笑嘻嘻地点头。曾唯一再次不屑,也就这个蠢男人才上这小崽子的当。这孩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她还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想去玩是假,想撮合她和纪齐宣是真。

    果然,曾乾朝曾唯一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妈咪,一家三口哦。”

    曾唯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很是无奈。

    曾乾确实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毛巾、微型电风扇、小阳伞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塞了满满一个书包。

    纪齐宣哭笑不得。

    曾唯一则扶额,她怀疑他们不是去迪士尼玩,而是去避难。

    曾乾收拾完东西,笑眯眯地走到两位家长面前:“我收拾好了。”

    “嗯,睡觉去吧。”曾唯一摆摆手。

    “妈咪,你是不是又要等明天才收拾?”小崽子的俊秀小脸皱了一下,很不满的样子。曾唯一哑然,干笑两下。知她者,儿子也。

    曾唯一是那种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手的慢性子,而曾乾总喜欢提前做好准备,倒和纪齐宣是一样的。

    曾乾白了曾唯一一眼,便拉着曾唯一收拾整理去了。

    纪齐宣双手抱胸,站在房间门口看他们忙活,准确地说,是曾乾一个人在忙活,曾唯一在一旁干站着。

    曾乾一直往包里塞曾唯一大大小小的保养品、护肤品和化妆品。

    “这是什么?”曾乾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卫生巾,还没来得及端详,曾唯一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火速夺过来,像是藏宝贝一样说:“这个我自己塞进去就是了。”

    曾乾的眉皱成倒八字状,一脸黑:“又是哪个国际名牌?护脸的还是护肤的?这么宝贝。”曾唯一最宝贝的东西有三:护肤品,衣服,然后才是他这个憋屈儿子。

    曾唯一脸一红,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纪齐宣插上一句:“这是护屁股用的。”

    曾唯一转头怒视纪齐宣。

    “妈咪,你没救了,屁股也护。”曾乾一脸唾弃地把拉链拉好后,将包扔给曾唯一,然后蹦跳到纪齐宣脚下,抱住他大腿,“爹地,你也要记得收拾哦,明天我们要早点出发。”

    “好的。”

    曾唯一狠狠转头,背对他们,她不想再看到这两个男人一唱一和了,这是要活活气死她。

    一家三口出去游玩的场景是怎样的,曾唯一从未体验过。她是由保姆带大的,她那个圈子的朋友都是这样,父母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所以年轻时候的他们,可以像个野孩子一样到处玩,到处疯。

    曾唯一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酒吧,不过十三岁。那晚她的妆化得很浓,她从小就练舞,在舞台上跳着火辣的拉丁舞,疯得完全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女,把一个二十五岁的性感女人都比了下去,成为新的PUB女王。她的朋友为她欢呼、尖叫,只有纪齐宣静坐在那里喝着果汁。

    在酒吧喝果汁?那时曾唯一就觉得纪齐宣根本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这个圈子里的纨绔子弟,只要看看他们在学校的考试成绩排名,就知道他们班里有多少人,而纪齐宣不同,他的排名永远是第一名;那些纨绔子弟小小年纪就泡酒吧,交女友,而纪齐宣不同,到二十二岁还保持着纯洁,若不是和曾唯一在一起,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矜持多久。

    纪齐宣沉默寡言,有时和他一天相处下来,他说话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五次。少女时期的曾唯一并不喜欢这个太过内敛的男孩,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虽然他长得极其清秀好看。曾唯一从不缺男人,若不是林穆森变心,她想她跟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永远不会有交集。

    现在想想,曾唯一有些愧疚。如果不是她,纪齐宣应该会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在家里相夫教子,与他比翼双飞。她和纪齐宣的性格太不相配,她太闹腾,他太安静。

    曾唯一坐在副驾驶座上,偶尔偷窥纪齐宣,目光不敢多在他身上停留,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来回看几眼。坐在后面的曾乾一只手扶着脑袋,一只手自然地垂着,正无趣地看着曾唯一屡屡偷窥。

    妈咪这么喜欢他爹地,该怎么办啊?作为儿子,他只好赴汤蹈火地去帮了。

    “爹地,你该安抚一下妈咪那颗怦怦直跳的心。”

    纪齐宣看了下后视镜,笑道:“嗯?”

    “妈咪想亲你,一直不敢。”

    “……”曾唯一目瞪口呆,她哪里表现出她很想亲纪齐宣?她只是想起某些往事,感慨一下物是人非罢了。她转头怒视乱说话的曾乾,佯装生气地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妈咪,你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曾唯一突然血气上涌,怕纪齐宣误会,顿时紧张起来,那脸腾地就红了。

    偏巧纪齐宣用余光扫了过来,见到曾唯一果真成了猴子屁股脸,一阵错愕,随后轻轻“扑哧”笑了一下。他笑得很浅,是那种很随意、很恬静的笑。这是曾唯一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她竟然不知道他双颊边有小酒窝,不深不浅,刚刚好的那种,倒有一丝孩子气。

    曾唯一看呆了,这下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叹了,她不知道,平时不苟言笑的面瘫,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由于迪士尼太大,且时间紧凑,他们只能玩一个范围。曾唯一对迪士尼乐园一点兴趣也没有,纪齐宣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独独曾乾瞪着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环视四周。

    一家三口走在美国小镇街上,曾乾在前,纪齐宣和曾唯一紧随其后。曾唯一踩着高跟鞋在红砖小路上发出“噔噔”的声音,不少路人忍不住侧目看去,好似她是外星人。

    这是与以往不同的回头率,曾唯一察觉到了。她谨慎地问纪齐宣:“我哪里不对劲吗?”

    纪齐宣轻描淡写地说:“一般出来游玩的人,很少像你这样穿这么高的高跟鞋。”他顺便瞄了一眼曾唯一的鞋子。曾唯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了下嘴:“那是他们不知道我穿高跟鞋有多厉害。”

    她十三岁开始穿高跟鞋,十六岁可以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跑步,穿高跟鞋就跟穿平底鞋一样。

    纪齐宣反驳一句:“刚穿是这样,到后来就难说了。”

    曾唯一瞪他一眼,男人就喜欢说风凉话,她偏要让他见识见识高跟鞋女王的厉害。

    “妈咪,那里排了好长的队伍哦。”曾乾指着前方类似酒店的地方说。

    曾唯一忍不住嘀咕:“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啊。”

    纪齐宣上前拉着曾乾的手说:“那是大街诡异酒店,是鬼屋哦。”

    一般听到鬼屋,孩子都会吓得大声尖叫不去,可曾乾这小崽子就是个怪胎,偏偏更加兴奋了,对曾唯一嚷嚷:“妈咪,我们去玩!”

    “不去。”曾唯一当机立断地拒绝,没有一丝犹豫。

    曾乾整个小脸垮了下来,撇着小嘴,委屈地看向纪齐宣。

    纪齐宣说:“爹地带你去。”

    “不。”曾乾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走到曾唯一面前,牵起曾唯一的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小崽子在演戏!他明明知道她怕鬼,居然还装委屈让她去鬼屋?这小子,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曾唯一忽然对纪齐宣灿烂一笑:“乾乾要嘘嘘,我带他去厕所。”

    曾乾立即离曾唯一三丈远,拼命摇头:“我没有。”

    “走啦。”曾唯一咬牙切齿地拧着曾乾往厕所那儿走。

    纪齐宣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边,他怎么会不知道曾唯一带曾乾去上厕所是干吗呢?他比曾乾更了解曾唯一。曾经的纪齐宣为了抱得美人归,常常带曾唯一去看电影,看的不是爱情片,而是惊悚片。当晚的她就会缩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臂骂他。可他总是乐此不疲,他就是想抱着她睡,仅此而已。

    某个角落。

    “好你个曾乾,你是诚心让妈咪出丑,对吗?”

    曾乾拼命摇头。

    “那你安的什么心?不知道你妈咪最怕那些阴森森的玩意儿吗?”

    曾乾狠狠点头。

    曾唯一抿着嘴问:“别给我装孙子,说话。”

    “妈咪!”曾乾低着头,委屈地用手指绕着衣角,“你看有哪个一家三口像我们这样的,你和爹地离那么远,不像别人的爹地妈咪那样靠在一起。”曾乾懂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丰富的表情,还有那鼻涕横生的脸,让曾唯一顿时无言以对,只好别扭地说:“好啦,爹地妈咪会相亲相爱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敷衍。可曾乾还是很天真地睁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曾唯一:“真的?现在马上?”

    “嗯……”曾唯一很勉强。

    于是,曾乾一脸欢喜地拉着曾唯一出来了。

    曾唯一还没看到纪齐宣的影子呢,曾乾就开始兴奋地喊:“爹地,这里!”

    纪齐宣回眸一笑,朝他们走去。

    曾乾开始拼命把曾唯一往外推,由于人小,推不动,只能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曾唯一:“妈咪,你答应我的,相亲相爱。”

    曾唯一胸口一闷,看着款款而来的纪齐宣,她还真不知如何“相亲相爱”。她大步流星地朝纪齐宣走去,走到他面前后定定地凝视着他。

    “怎么?”纪齐宣低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我脚疼。”曾唯一直接倒在纪齐宣的怀里,然后故意龇牙咧嘴地说,“那个……你扶着我走路,可以吗?”

    纪齐宣不说话,只是一脸探究地看向一旁的曾乾,将来要做影帝的曾乾当然是一副焦虑的样子看向纪齐宣。

    “走吧。”纪齐宣圈着曾唯一的身子,举步往前走。

    其间,曾唯一朝曾乾偷偷做了个“V”字型手势,示意“相亲相爱”成功了。

    正在曾唯一暗暗舒了一口气时,她旁边的纪齐宣突然在她的耳边笑着说:“记住,下次说腿疼的时候,不要健步如飞地走到我面前再突然倒下。”

    曾唯一听完,浑身血液倒流。纪齐宣揽在她肩膀上的手力度加大。

    曾乾的演技原来是遗传了纪齐宣……曾唯一这做作的表演,真是丢脸至极了,唉!

    艳阳高照,曾唯一打着太阳伞和纪齐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看着正前方的过山车,听着上面传来的一声声尖叫,想起刚才的遭遇,依旧心有余悸。

    曾唯一不喜欢人造刺激,就拿刚才坐的过山车来说,简直惨不忍睹。

    曾唯一嘴唇泛白,手心淌着汗,神情还有些紧张。纪齐宣睨了她一眼,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刚买的矿泉水递给她。她接住后,很勉强地说:“谢谢。”

    纪齐宣说:“等下的项目,你都不用参加了,看包吧。”

    曾唯一不说话,算是默许了。其实她内心是巴不得不参加的,但是为了乾乾,她忍了。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来迪士尼玩的都是一家子,至少她看见的排队的都是一家子,要是她缺席,应该很影响气氛。如今好了,一家之主发话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去玩那些让她倒胃口的刺激游戏了。

    “爹地,妈咪。”曾乾从冰激凌店买了两个甜筒,一只手上拿一个正舔着,另一只手上的则递到曾唯一和纪齐宣的面前。

    曾唯一摸摸曾乾的笑脸:“真是孝顺的儿子。”她正准备接住,曾乾把手移开,挪到纪齐宣的嘴边。纪齐宣失笑,抿了一口甜筒。

    曾乾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把剩下的甜筒递给在空中悬了半天手的曾唯一。曾唯一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吃嗟来之食。”

    “妈咪,相亲相爱就是这样的,你一口,我一口!”

    曾唯一深吸一口气,看着曾乾那湿润的如土拨鼠一样闪烁的眼睛,只好将就地舔了几口。然后曾乾的脸上就像是开了花。正在曾唯一准备翻白眼的时候,一个穿着粉红色小花裙、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朝他们跑过来,对她说:“漂亮阿姨,可以帮我和我家人拍照吗?”小女孩把头转向身后不远处。

    不远处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年纪看起来比较大,应该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可眼前这个小姑娘,目测也不过五六岁,那对父母的年龄都可以当小姑娘的爷爷奶奶了。

    曾唯一虽觉得奇怪,但别人让她帮忙,她还是愿意的。曾唯一把水放下,跟着小女孩走到小女孩家人面前。女孩的父亲正给她母亲打着伞,女孩的母亲蹲下来笑脸盈盈地帮女孩擦汗,然后这位母亲抬头略带感激地对曾唯一说:“麻烦你了。”

    “没什么。”

    “你们也是一家三口啊?”

    “嗯。”曾唯一干笑两下。

    “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啊,孩子居然都这么大了,真是羡慕。我和老公年龄加起来都快九十岁了,年轻的时候不想生,后来想生又生不出来,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别人都说我是孩子的奶奶。”她说着苦笑起来,“姑娘趁年轻再多生几个,免得跟我们一样,老来后悔。”

    曾唯一又不是母猪,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而且有一个曾乾就够她受的了。再说,她找谁生去?她忍不住往后瞟了一眼,正好看见纪齐宣朝她看过来,立即缩回了视线。

    她一定是疯了,居然在要跟谁生孩子的问题上,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身后的那个男人……她一定是疯了,而且疯得无可救药。

    曾唯一帮女孩一家三口拍了几张全家福后,本想一走了之,未料,那小女孩来了一句:“你们也拍几张全家福吧,我帮你们拍。”

    一直默默跟在曾唯一后面的曾乾立即道:“好啊好啊,你等等。”

    曾乾以火箭般的速度从包里翻出数码相机,然后拉着纪齐宣跑过来,相当殷勤地把相机给小女孩。

    小女孩笑道:“就拍我们刚才照的那个动作,好不好?”

    小女孩所说的那个动作是:小孩站在中间,父母嘴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分别蹲在小孩的两边,然后一起亲小孩的脸蛋。这是幸福的一家拍照的经典动作,曾唯一没觉得不妥,她儿子,她每天都亲,多亲一次而已。

    纪齐宣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非常顺从地摆出姿势。

    “准备好了吗?”小女孩喊道,“1、2、3……”

    “咔嚓”声还未响起,忽然曾乾的右腿往后退了一步,自己退到后头去了,而曾唯一因没有支撑,直接朝纪齐宣扑去。

    纪齐宣也没有准备,只觉得一股力直冲他的胸腔,他顺势向后倒去,一声闷响,他的后背撞在了石墙上。

    时间瞬间停止,相机咔嚓一响,画面上定格了被曾乾恶搞的两个大人正大眼瞪小眼……

    曾唯一的一双胳膊撑在纪齐宣脑后的石墙上,好似把他禁锢住,而曾唯一那噘起的嘴与他那紧抿的嘴又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简直就是某个凶悍女把某个花样美男逼到角落强吻的镜头!

    “妈咪,你终于亲到爹地了,恭喜你。”

    曾乾还记得在车上曾唯一偷窥纪齐宣的事,而且还在认为是她想亲他,所以孝顺的儿子灵机一动,搞了这么一出。

    曾唯一感觉自己嘴里有血腥味,立即离开纪齐宣的嘴唇,只见他的嘴唇已经被她砸出了个小口子,正在流血,想必是刚才她的牙磕到他的唇了。

    曾乾见到爹地流血了,立即跑过来,语带责备地对曾唯一说:“我只是以为你就想简单亲一下爹地,才帮你的。又不是以后没得亲,用得着这么生猛吗,妈咪?”

    “……”

    小女孩把相机还给曾唯一,还一边偷笑,不远处看到整个经过的女孩的父母也在偷笑。

    此时的曾唯一相当愤恨地看着同样正在怒视自己的曾乾。两人又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最后曾乾别了下头,“哼”了一声,对在一旁抹嘴的纪齐宣说:“爹地,我扶你起来。”

    曾唯一也冷哼一声,看了下数码相机里刚才拍出来的照片,这不看还好,一看,曾唯一那张漂亮的小脸蛋顿时红了起来。

    照片里她的动作是多么强悍啊,她就像一只猛虎直接扑倒自己的猎物!这不是她!

    曾唯一一再感叹,想问小女孩,然而小女孩一家人早就离开了,只剩下站着的父子俩和蹲在地上纠结万分的她。

    纪齐宣说:“起来。”

    曾唯一扭了下身,问他:“干吗?”

    “你打算蹲多久?”

    曾唯一霍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拎着数码相机,然后把那张毁坏她形象的照片偷偷删掉了。

    曾唯一刚删完一张,曾乾忽然抱住她的大腿,受到惊吓的她也没看后面还有没有照片,立即把相机收好。

    “妈咪,照相机给我。”

    “给。”

    反正她已经删了,不怕不怕。

    曾乾把相机递给纪齐宣,一脸认真:“爹地,这里有妈咪欺负你的证据,以后妈咪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一定要把这个交给法官,作为证据。”

    “……”曾唯一彻底无语了。

    纪齐宣打开数码相机,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关掉相机,对曾乾说:“爹地记住了,谢谢儿子。”

    曾唯一嘀咕一句:“养了一只白眼狼。”幸亏她机灵,及时删掉了,以绝后患。

    曾乾蹙眉:“妈咪,我是为了你好。像你这么生猛,爹地早晚会被欺压,有了威胁,你就会有所节制。”

    曾唯一不理会,她看看西落的夕阳,对纪齐宣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不要,我要看夜景。”曾乾立马反驳。

    曾唯一瞪了他一眼:“不乖。”

    “爹地……”曾乾又开始撒娇了,瞧瞧那小可怜的样子,再看看纪齐宣那一脸慈父的样子,便知道答案了。曾唯一说:“你们去看吧,我先去休息了,我直接去迪士尼酒店等你们。”

    曾乾抱怨:“懒妈咪。”

    “嗯,我很懒。”说罢,曾唯一便朝迪士尼酒店进军了。

    在酒店开了一间豪华套房,曾唯一泡完澡,抹了各种护肤品便睡了,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多,直到门铃响了,她才如游魂般飘出来开门。

    “妈咪不害臊。”曾乾用手蒙在自己眼睛上,然后转头背对着曾唯一。

    曾唯一蹙眉,还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便见纪齐宣忽然朝自己胸前伸出“魔爪”。

    曾唯一穿的是酒店里的睡衣,腰带并未绑紧,加上她躺在床上后不老实,衣服已经松垮得不成样。

    纪齐宣帮曾唯一整理好衣领,面无表情地说:“孩子面前,收敛一点。”

    “爹地,我什么也没看见。”依旧背对着曾唯一的曾乾非常老实地保持着非礼勿视的样子。曾唯一忍不住白了纪齐宣一眼,然后转头飘回床上。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尤其是今天!

    曾乾见妈咪就这么飘走了,撇了下嘴。

    纪齐宣蹲下身子,与曾乾平视:“爹地帮你洗澡?”

    “爹地,我长大了。”曾乾一口回绝。

    纪齐宣也不勉强,他从包里掏出换洗衣服给曾乾:“去浴室洗个澡吧。”

    曾乾瞪着一双大眼睛:“爹地,我今晚和你们睡?”

    “你也可以考虑只跟我睡。”纪齐宣本来想另开一间房,但觉得这样太过见外,只好先来敲门,结果没睡相的曾唯一果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爹地不可以和妈咪分床睡,电视上说这是分居。”

    纪齐宣扶额,无可奈何地说:“那今晚我们三人睡。”

    “爹地,这是不可以的。若我跟爹地、妈咪睡在一张床上,这叫第三者。”

    “……”

    “爹地,你帮我另开一间房。”

    纪齐宣蹙眉,几乎立即拒绝:“不行。”

    曾乾嘟着小嘴:“那你去睡觉吧,我在沙发上睡。”

    纪齐宣哭笑不得:“里面的床很大,够三个人睡了。”

    “不要,妈妈经常教导乾乾,绝对不能当第三者,而且要坚守自己的原则。”

    纪齐宣无奈,小孩子的倔强劲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更何况是脾气有点像曾唯一的儿子。纪齐宣只能摸摸曾乾的头,顺着他了。

    纪齐宣说:“晚上要是觉得睡得不舒服,直接进里屋睡觉。”

    “嗯,好的。”

    纪齐宣揉了几下曾乾的头,便小心翼翼地开门进里面的卧室,就连洗澡也只用了几分钟便出来了。他并未着急上床,看了一眼旁边茶几上的数码相机,然后弯腰拿过来,打开相机,看了几眼照片。里面有五张“猛女强吻”照,因为是连拍,完全捕捉到了两个人的精彩表情。

    他静静地凝视照片,最后关了相机,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才朝床边走去。

    曾唯一的睡相是美丽的,是让人欲罢不能的。

    纪齐宣上前走了一步,坐在床沿,看着床上这个如猫一样在安静地睡觉的女人,俯身凑近她性感十足的香肩,轻轻啃了一口。

    曾唯一呓语了两句,幽幽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纪齐宣,迷迷瞪瞪地说:“亲爱的,好困,别吵我。”然后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而纪齐宣在这一刻,内心十分复杂。

    纪齐宣还是曾唯一的未婚夫的时候,她一直叫他亲爱的,他们过了两年的夫妻生活,同吃同玩同睡。刚才他不经意地去啃她的肩膀,其实是习惯。如果他突然情动,总会啃一下她的肩膀,然后主动的她则会自己扑过来,叫他一声“亲爱的”。可他万万没料到,这不仅仅使他成了习惯,这个女人也在不经意间习惯了。

    曾唯一这时突然又翻了个身,由于脸正好对上光亮处,她皱了皱眉,幽幽地睁开眼睛,见到纪齐宣正背对着她,一愣,回想纪齐宣是什么时候来的。此时,纪齐宣有转头的趋势,不知为何,她竟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睛,装睡起来。

    曾唯一感觉自己的脸被一股温温热热的暖流轻抚,下一刻,脸颊又被湿润而又柔软的唇拂着,紧接着她听见轻轻的关门声。她知道纪齐宣出了里卧,这才偷偷地睁开眼,心头涌出一股难言之情。

    那个吻的含义她不懂,但她知道,那个吻很温柔。她爬了起来,光着脚丫下了床,鬼使神差地打开卧室的门,露出一条缝隙。

    门外,纪齐宣正蹲在沙发旁看着曾乾,眼底流露出为人父的慈爱,嘴角含着一丝笑容,抬手摸了摸曾乾的头。曾唯一忽然想到,曾经的自己依偎在纪齐宣的怀里时,他总喜欢抚摩她长而软的头发,可她总是嫌弃,觉得这样摸,头发容易油腻。她一直没有注意过,这个男人的温柔表情,是带着一种宠爱的。

    曾唯一一时发愣,纪齐宣不经意间转头,正好对上她这个偷窥者的眼睛。两人互视一眼,竟面面相觑。

    曾唯一感觉很尴尬,她把门敞开,不自然地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待会儿就睡,你先去睡吧。”

    曾唯一僵在门前,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只好道:“你抱乾乾来里面睡吧,床很大。”

    纪齐宣挑了下眉,看着曾唯一那略带紧张的表情。她心神不定,说了一句“晚安”,刚要转身,纪齐宣扑哧笑了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曾乾站起来,朝她走去,嘴角挂着微笑:“真是贤惠的老婆。”

    曾唯一翕动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床很大,足够睡三人。曾乾躺在两人之间,睡得很香,两个大人各睡一边,各怀心思。

    曾唯一其实已经清醒了大半,加上先前补了觉,现在睡不着了。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心烦意乱。纪齐宣是爱曾乾的,那是出于父爱,她也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会像纪齐宣那样对曾乾好,他会是个好父亲。

    曾唯一也知道纪齐宣是好老公的不二人选,可以给她带来优越的生活,可她无法说服自己,现在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早上,曾唯一是被一阵尖叫声给吓醒的,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曾乾一副要哭的样子。曾唯一蹙了蹙眉,不知又怎么了。

    见曾唯一醒了,曾乾对她说:“妈咪,我做了第三者。”

    “……”曾唯一与纪齐宣皆一愣。

    “我夹在你们中间,害你们不能睡在一起,是我的罪过。”

    曾唯一一脸无奈,面无表情地说:“妈咪给你解释一下第三者的意思。我和你爹地,本来是一对夫妻吧。如果突然有一天,出现一个女人让你爹地夜不归宿,你妈咪一人独守空房,那么那个女人就叫第三者!”她很满意自己的解释。

    曾乾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问:“第三者都是女人?”

    “也分男女,同理就是了。好了,不要再问了。”她怕曾乾继续问三问四,她招架不住。

    曾乾很乖,也没有打算再问,而是抱住曾唯一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妈咪,早安。”接着他又亲了纪齐宣一口。“爹地,早安。”

    然后,曾乾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脸颊,朝他们各看一眼,一副“你们懂的”的样子。

    两个大人自然知道,都倾身准备去亲曾乾的小脸蛋,未料,淘气的曾乾故技重施,自己往后一仰,给他们空出位子。

    但这次两人都适时地停止了,不过两个人唇与唇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曾唯一愣了一下,看着纪齐宣正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刚想教训儿子一下,他的唇却轻轻地贴在她的唇上,然后他说:“老婆,早安。”

    “……”

    天哪,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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