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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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土司诸多土司以沙定洲，普名声两部实力最强，普名声祖上便是世袭土司，曾奉命参与过平定奢安之乱，普名声以功升阿迷州土知州，其部大概有兵力五千，去年冬天反叛以来又扩充了一些实力，兵力已然过万。
临安府在云南南端，南接交趾，普名声与交趾素来有所往来，其部下以二千交铳手最为犀利，曾派人暗自丈量省城丈尺与垛口数量，扬言二百铳兵便可攻破省城，眼下云南巡抚王伉正率军两万围阿迷州城。
沐天波却知道历史上王伉围城数月不成反而会大败，正在军前的右布政使周世昌战死，叛军围了临安府城，当时崇祯正焦头烂额，后金把祖大寿围困在了大凌河堡，道台张春率军五万驰援，大明军队再一次意料之中地全军覆没，同样被调去驰援大凌河的孔有德又在吴桥兵变，乱军肆虐整个山东，听闻云南这边大败的消息，气急的崇祯当即下令逮捕王伉等人发配充军。
“总镇，临安前线汉土大军两万另及战马战象若干，月支饷银两万，饷米四千石，草料米豆一千石，运输粮饷脚夫马骡月费银三千五百两，叛军数次出城，上赖中丞大人指挥若定，下赖将士用命，杀敌甚众，将士抚恤，报捷赏功银另有土司花红赏另有若干，前线收拢难民九千余口，民夫一万五，月食一斗仍需月费米粮两千四百石。”蔡侃拱了拱手冲沐天波说到。
“云南旧有储饷积年共二十万两，另有辽饷加派银一万六千一百九十两，杂项银六万三千两，钱息二万两，共计二十九万六千两尽听滇抚留用，前阵大军出征，开拔银，新募兵安家银，整修军备款，土司征讨赏银已用去八万九千四百余两，米粮合银每石一两，则前线月费三万两有奇。”
看着吐沫星子横飞的蔡侃，沐天波撇了撇嘴，明朝制度军费开支，要么朝廷支用，要么本省开支相邻省份协饷，前年后金首次入寇，去年朝廷决议在蓟州，通州，昌平三镇增兵五万，增饷一百一十五万两，为此第四次加派辽饷，天下田亩亩加九厘之外再加三厘，此时指望朝廷出钱是不可能了。
贵州民力疲敝，又饱受战乱，定是无力协饷，四川仍在水乌维持着过万大军监视奢安余部，也是无力支应，暂时只能靠云南自己支撑平叛费用，云南的储银看似可够前线支用七月之久，但实际并不能将全部储银完全用在战事上，官员胥吏俸禄工食银，衙门日常开支都要用钱。
“总镇，滇中民力乏溃，朝廷眼下各项开支也是捉襟见肘，还请将沐氏庄田子粒银交由云南有司代征，以解云南军民之困。”蔡侃再次说道，一时间大堂上各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沐天波身上。
沐天波冷冷地看着他，之前以为顶多出上一笔钱粮就行，蔡侃却提出收回沐家庄田征税之权，不知是真有此意，还是看自己年幼少不更事打算趁机敲竹杠。
沐家庄田有上百万亩，除了侵占的军屯，还有开垦的荒地，钦赐的田庄，他人为避税投效在沐家的田土，除了被沐家近支远支族人占据的之外，实有也在百万亩左右，这些庄田可是从不缴纳田赋与丁银的，沐家庄田的收税之权数次在沐家和云南官府间转移，万历年间为云南官府征收，天启二年沐天波的便宜老子沐启元厚贿魏忠贤收回了征收之权，崇祯即位以来云南官府数次上疏请求从沐家收回征收之权，都被崇祯留中不发。
“钦赐庄田，按例具不座粮。”沐天波冷哼了一声阴沉地说。
“婴儿伤饱，贵臣伤宠啊，下官提出此意，也是保存沐氏之意啊，眼下朝廷开支艰难，沐家却有二百年积蓄富可敌国，总镇现在自行上疏以区区田土解君父之忧，也是保全沐家之道啊，况且官府收回的只有征收之权，田租子粒银在扣除田赋后还会转交给沐家。”
看着蔡侃一副痛心疾首一心为自己考虑的样子，沐天波险些被气笑了，把庄田交到云南官府手中，各官还不知要贪墨多少，说是扣除田赋后会将其余田租交给沐家，但那时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句战事紧急全数扣下也是可能。
“还是蔡大人自己上疏罢了，钦赐庄田本就不需缴纳田赋。”
蔡侃眉头一挑：“总镇敢说沐家庄田均是钦赐？”
沐天波听了哈哈大笑：“自然有侵占的军屯，可哪些是军屯，哪些是沐家私田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还请大人清查云南军屯，军屯查清了，这大军的粮饷解决不说，恐怕还有些余力支援朝廷呢。”
大明田赋分为夏税秋粮两次缴纳，眼下正是三月，还有三月便是六月夏收之时，可以征收夏税了，云南纸面上的官民田共有69436顷，纳夏税37709石，秋粮111063石，全部留存本省支用，算得上是一笔糊涂账，各官上下其手，岁额出入之数，岁无所剩，每年四五月间夏税未收之时仓无粒米。
另有纸面上军屯田上百万亩，卫所官职田十多万亩，军屯田税额高于民田，应纳夏税46373石，秋粮342839石，应得田赋是官民田赋的两倍多，不过如同天下卫所弊政一样，云南军屯早被侵占，沐家占了不少，当地卫所官占了部分，云南官府各官也占了不少，作为官府开支与官员私用。
蔡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真要清查军屯，不说沐家与卫所官，大堂中的文官手中便侵占了不少，此时云南官场已有常例，大明官制都是三年一任的流官，侵占的田土虽带不走，但任内收取的田租却可以归自己所有，各官上任都是按品级大小划分被占田地收取田租，清查田亩也是断了文官们的财路。
“要清查便都清查，另外省城卫府县三仓合该有本色米四万石，充作军粮已是足够，大人也可清查下积储。”沐天波笑眯眯地提醒。
堂上的官员都是面色各异，沐天波的意思很明确，收回沐家庄田断不可能，要钱粮你就干脆清查军屯与官仓的贪墨，反正就算清查了军屯，沐家归还侵占的军屯还能剩下不少田地，其他文武官员可都要恨死蔡侃了。
看着蔡侃纠结的表情，沐天波摇了摇头，恐怕仓米早被这些蠹虫贪墨发卖了，蔡侃也是万万不敢清查军屯的，他一清查云南各官都要跟他翻脸，他可是流官，这任布政使干完，哪里也不会欢迎一个清查军屯的官！崇祯元年李邦华整肃京营声势浩大，最后还不是黯然被罢官回乡，沿途驿站都闭门不予接待，甚至他的行礼都被抢夺一空。
“蔡大人，云南府库钱粮支撑到夏税收取问题不大，再不济，这么多州府的羡余可是还有不少，暂时挪借一下也是可以的吗，我沐家世受皇恩，自是愿意毁家纾难报效朝廷，但现在官府尚有余力，万不是让我沐家破家的时候。”沐天波站起拱了拱手冲蔡侃说到。
蔡侃阴沉地没有说话，卫所官们则是洋洋得意地扫视着文官们，沐天波看了眼他们，淡淡地继续说：“现在省城防务也是要紧，滇中土司皆是跋扈，普名声又广与土司相交，保不准有土司暗自与普名声合谋趁省城空虚奇袭，以解阿迷州之围，六卫各掌印指挥使，随本公巡视城防。”
沐天波大踏步地走出大堂，六名卫指挥使急匆匆地跟着，剩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蔡侃冷冷地看着沐天波离开，恨恨地摆手挥动了一下袖袍，花白的胡子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细薄的嘴唇张了张，与按察使许斌对视了一眼，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云南土司诸多土司以沙定洲，普名声两部实力最强，普名声祖上便是世袭土司，曾奉命参与过平定奢安之乱，普名声以功升阿迷州土知州，其部大概有兵力五千，去年冬天反叛以来又扩充了一些实力，兵力已然过万。
临安府在云南南端，南接交趾，普名声与交趾素来有所往来，其部下以二千交铳手最为犀利，曾派人暗自丈量省城丈尺与垛口数量，扬言二百铳兵便可攻破省城，眼下云南巡抚王伉正率军两万围阿迷州城。
沐天波却知道历史上王伉围城数月不成反而会大败，正在军前的右布政使周世昌战死，叛军围了临安府城，当时崇祯正焦头烂额，后金把祖大寿围困在了大凌河堡，道台张春率军五万驰援，大明军队再一次意料之中地全军覆没，同样被调去驰援大凌河的孔有德又在吴桥兵变，乱军肆虐整个山东，听闻云南这边大败的消息，气急的崇祯当即下令逮捕王伉等人发配充军。
“总镇，临安前线汉土大军两万另及战马战象若干，月支饷银两万，饷米四千石，草料米豆一千石，运输粮饷脚夫马骡月费银三千五百两，叛军数次出城，上赖中丞大人指挥若定，下赖将士用命，杀敌甚众，将士抚恤，报捷赏功银另有土司花红赏另有若干，前线收拢难民九千余口，民夫一万五，月食一斗仍需月费米粮两千四百石。”蔡侃拱了拱手冲沐天波说到。
“云南旧有储饷积年共二十万两，另有辽饷加派银一万六千一百九十两，杂项银六万三千两，钱息二万两，共计二十九万六千两尽听滇抚留用，前阵大军出征，开拔银，新募兵安家银，整修军备款，土司征讨赏银已用去八万九千四百余两，米粮合银每石一两，则前线月费三万两有奇。”
看着吐沫星子横飞的蔡侃，沐天波撇了撇嘴，明朝制度军费开支，要么朝廷支用，要么本省开支相邻省份协饷，前年后金首次入寇，去年朝廷决议在蓟州，通州，昌平三镇增兵五万，增饷一百一十五万两，为此第四次加派辽饷，天下田亩亩加九厘之外再加三厘，此时指望朝廷出钱是不可能了。
贵州民力疲敝，又饱受战乱，定是无力协饷，四川仍在水乌维持着过万大军监视奢安余部，也是无力支应，暂时只能靠云南自己支撑平叛费用，云南的储银看似可够前线支用七月之久，但实际并不能将全部储银完全用在战事上，官员胥吏俸禄工食银，衙门日常开支都要用钱。
“总镇，滇中民力乏溃，朝廷眼下各项开支也是捉襟见肘，还请将沐氏庄田子粒银交由云南有司代征，以解云南军民之困。”蔡侃再次说道，一时间大堂上各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沐天波身上。
沐天波冷冷地看着他，之前以为顶多出上一笔钱粮就行，蔡侃却提出收回沐家庄田征税之权，不知是真有此意，还是看自己年幼少不更事打算趁机敲竹杠。
沐家庄田有上百万亩，除了侵占的军屯，还有开垦的荒地，钦赐的田庄，他人为避税投效在沐家的田土，除了被沐家近支远支族人占据的之外，实有也在百万亩左右，这些庄田可是从不缴纳田赋与丁银的，沐家庄田的收税之权数次在沐家和云南官府间转移，万历年间为云南官府征收，天启二年沐天波的便宜老子沐启元厚贿魏忠贤收回了征收之权，崇祯即位以来云南官府数次上疏请求从沐家收回征收之权，都被崇祯留中不发。
“钦赐庄田，按例具不座粮。”沐天波冷哼了一声阴沉地说。
“婴儿伤饱，贵臣伤宠啊，下官提出此意，也是保存沐氏之意啊，眼下朝廷开支艰难，沐家却有二百年积蓄富可敌国，总镇现在自行上疏以区区田土解君父之忧，也是保全沐家之道啊，况且官府收回的只有征收之权，田租子粒银在扣除田赋后还会转交给沐家。”
看着蔡侃一副痛心疾首一心为自己考虑的样子，沐天波险些被气笑了，把庄田交到云南官府手中，各官还不知要贪墨多少，说是扣除田赋后会将其余田租交给沐家，但那时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句战事紧急全数扣下也是可能。
“还是蔡大人自己上疏罢了，钦赐庄田本就不需缴纳田赋。”
蔡侃眉头一挑：“总镇敢说沐家庄田均是钦赐？”
沐天波听了哈哈大笑：“自然有侵占的军屯，可哪些是军屯，哪些是沐家私田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还请大人清查云南军屯，军屯查清了，这大军的粮饷解决不说，恐怕还有些余力支援朝廷呢。”
大明田赋分为夏税秋粮两次缴纳，眼下正是三月，还有三月便是六月夏收之时，可以征收夏税了，云南纸面上的官民田共有69436顷，纳夏税37709石，秋粮111063石，全部留存本省支用，算得上是一笔糊涂账，各官上下其手，岁额出入之数，岁无所剩，每年四五月间夏税未收之时仓无粒米。
另有纸面上军屯田上百万亩，卫所官职田十多万亩，军屯田税额高于民田，应纳夏税46373石，秋粮342839石，应得田赋是官民田赋的两倍多，不过如同天下卫所弊政一样，云南军屯早被侵占，沐家占了不少，当地卫所官占了部分，云南官府各官也占了不少，作为官府开支与官员私用。
蔡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真要清查军屯，不说沐家与卫所官，大堂中的文官手中便侵占了不少，此时云南官场已有常例，大明官制都是三年一任的流官，侵占的田土虽带不走，但任内收取的田租却可以归自己所有，各官上任都是按品级大小划分被占田地收取田租，清查田亩也是断了文官们的财路。
“要清查便都清查，另外省城卫府县三仓合该有本色米四万石，充作军粮已是足够，大人也可清查下积储。”沐天波笑眯眯地提醒。
堂上的官员都是面色各异，沐天波的意思很明确，收回沐家庄田断不可能，要钱粮你就干脆清查军屯与官仓的贪墨，反正就算清查了军屯，沐家归还侵占的军屯还能剩下不少田地，其他文武官员可都要恨死蔡侃了。
看着蔡侃纠结的表情，沐天波摇了摇头，恐怕仓米早被这些蠹虫贪墨发卖了，蔡侃也是万万不敢清查军屯的，他一清查云南各官都要跟他翻脸，他可是流官，这任布政使干完，哪里也不会欢迎一个清查军屯的官！崇祯元年李邦华整肃京营声势浩大，最后还不是黯然被罢官回乡，沿途驿站都闭门不予接待，甚至他的行礼都被抢夺一空。
“蔡大人，云南府库钱粮支撑到夏税收取问题不大，再不济，这么多州府的羡余可是还有不少，暂时挪借一下也是可以的吗，我沐家世受皇恩，自是愿意毁家纾难报效朝廷，但现在官府尚有余力，万不是让我沐家破家的时候。”沐天波站起拱了拱手冲蔡侃说到。
蔡侃阴沉地没有说话，卫所官们则是洋洋得意地扫视着文官们，沐天波看了眼他们，淡淡地继续说：“现在省城防务也是要紧，滇中土司皆是跋扈，普名声又广与土司相交，保不准有土司暗自与普名声合谋趁省城空虚奇袭，以解阿迷州之围，六卫各掌印指挥使，随本公巡视城防。”
沐天波大踏步地走出大堂，六名卫指挥使急匆匆地跟着，剩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蔡侃冷冷地看着沐天波离开，恨恨地摆手挥动了一下袖袍，花白的胡子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细薄的嘴唇张了张，与按察使许斌对视了一眼，终究没有说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