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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絮蕊抢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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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莉娘不大开心了,金星十分慌张,那个她不愿见的人,说不定正是这永丰夫人。

    她刚想道歉,莉娘就给她讲了:“这永丰夫人是知府杨容端的妻,杨柳。那是她以前的名字,后来她嫌这名字太轻浮,就要丈夫给改成了杨尝云。

    这个女子还是不俗的。她年轻时候,是富豪家的嫡女,荣华绝世呀,和高中的杨容端成了才子佳人的佳话,我们刚才看到的永丰好风气和商业街,都是他们的功。

    这满城杨柳,从城墙到堤岸,永丰夫人的辉光也就洒满了整座府城。杨尝云她戴茉莉花使茉莉一时成了市花,也是她让本府贵妇不像他府一般的穿红戴绿,穿金戴银。这点我倒是欣赏。”

    金星听得楞楞的,张嘴问道:“这永丰夫人是您嘛?”

    这话一下子把莉娘逗笑了:“我叫莉娘,又不叫尝云,和你共住逼仄屋子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永丰夫人只有那一位的啦。你可真好玩儿。”

    她们连着卖了三天花,金星除了在莉娘身边帮衬,哪里也不想去。莉娘只好亲自领着她,两人走在街上,倒真像一对儿母女。

    领着金星进了珠玉坊,莉娘让金星挑一件自己喜欢的首饰,一会儿再领金星打一身衣服。金星知道这几日她们赚了钱外,莉娘还去软银堂取了一笔款,一时兴奋在羞怯外,冲上柜台伏着看首饰。

    金星指着一件金蝶栖玉貔貅的钗,问莉娘喜不喜欢。这钗的确贵气特别,可有有些显俗,莉娘看中一件紫蝶挂玉珠,取来替金星戴上。

    试了这件,又想试那件,莉娘正伸手去拿,一个鹅蛋脸女孩儿一把抓了钗去,喜孜孜地给自簪了。

    这女孩儿头上正戴着茉莉,加上这金钗,也是一点不多。虽是抢了钗,看上去仍十分喜人。

    金星见她堇色对襟十二破交窬裙柳色夹草色,项上则戴着璎珞流苏项圈,虽然首饰繁复,但也只显得她娇贵逼人。

    莉娘见她与金星一样的圆杏眼,荔腮樱唇,一张圆脸上有一对酒窝,笑时下颌尖尖。可见金星戴了这钗也会很好看。

    “我戴这钗真好看,可以让给我吗?”

    金星有些失语,她戴上的确好看,眼下人家穿金戴银而她一身粗布衣裳,自然地想让着人家。或许自己穿了这身子衣服,也是个能够兴冲冲地簪别人家钗的人吧。

    莉娘皱了皱眉,但也让了她,回身想安慰金星头上这只好看,女孩儿又凑上来问道:“姐姐头上这只好漂亮,和这朵白茉莉一起一定好看,能不能摘下给我戴戴?”

    金星就摘了钗递过去,莉娘没吭声,女孩儿戴上果然称好:“我要了,这个我要了,我要先结账。”

    店员知道这是位常来的大小姐,心嘴涂着蜜问:“另一件也要吗?”

    “都要的。这么好看!”也不理二人,扭头就走。莉娘一把拽住了她:“姑娘,这钗我们先看好的,你怎能这样?”

    “嗯?这不是在我头上戴得好好的?”

    “你没学先来后到吗?”

    “哈哈,阿姨,我只知道没主之前,好事物人人好逑。你若这么在意,我的钗随便你选两个送掉好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正在要吵起来的时候,走来了一位打扮典雅的中年妇人,与莉娘年纪相仿或略小些。

    “蕊蕊,可挑到心爱的物件儿了?”妇人见了莉娘,表情明显地迟滞了一下,那名唤蕊蕊的女孩儿正去向娘亲告状:“娘亲,我想买这钗,但这对母女先前好半天看了不买,还说我抢她们的了。”

    见此情状,莉娘可是太理解这个女孩儿了。她正是杨容端和杨尝云晚来的娇女杨絮蕊。杨尝云温和地对莉娘说:“小女不懂事,如果言语上有什么得罪之处,还希望你们谅解,这两把钗——你若肯放弃,我另买一支店里最贵的相送。”

    金星忽然很想揍这对母女,可自己一点儿力量也没有。莉娘拉过金星来,对杨尝云道:“钗我们不要。没想到我们俩,再相见是这样的情形。尝云,你近来可好?”

    “这个年纪,没什么不好就是好了。姐姐,你可是原谅夺钗之事?”

    “小女儿既说是无心,我自然怪不得。金星,这位就是适才和你提到过的那位永丰夫人。这位,恐怕就是永丰小姐了。”这话说得杨絮蕊又脸红又兴奋,对母亲说道:“原来是母亲的旧相识啊。这世界真小。”

    “你叫她莉姨就好,你头上的茉莉花,就出自她手。”

    杨絮蕊有些惊讶,看莉娘的眼神也不同了。她央着母亲:“请她们到我家做客好不好!娘亲!”杨絮蕊自有她的心思,她希望莉娘每日都给她花戴,或许还可以为她做只牡丹。絮蕊猜到娘亲不愿意,所以急急地就跑了。

    莉娘抢先问金星愿不愿意,金星卡巴着眼说愿意,就跟着上了杨尝云的轿子,絮蕊好生得意,到了杨府就拉着金星玩耍,不时说着莉娘的好话,还找出衣服来给让金星换上,当金星是个大娃娃,还叮嘱金星一定替自己求求莉娘,把茉莉簪在她头上提醒她。

    莉娘则和尝云坐在亭子里,桌上摆着些好看的花果,只有一些鲤鱼浮到水面的啵啵声。尝云先发声:“没想到你也会老的。”

    莉娘含笑道:“世上的美好事物,哪有一样是真的永远不毁的?”

    “我一直都以为你不会老呢。一晃儿,我们俩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当年为容端吵闹的时间,也真是永远回不去了。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杨容端走在府邸中,看见女儿的锦衣像蝴蝶般翩翩,女儿身旁还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

    二人一处玩耍,看上去如亲姐妹一般,看得杨容端愣怔了。

    他走上前去,端量着这个姑娘。见这女孩儿也是十分娇贵的气度,头脸倒比絮蕊更小些,那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水杏眼又能不杂一丝情绪,因此五官也就显得不那么凝聚,自有一种诗意了。

    见了父亲,杨絮蕊主动地拉过金星介绍:“这位小姐妹叫金星,是母亲旧友莉娘的女儿,她们一起来做客。你可能不知道,莉娘就是为我做花的那个,手艺可好了呢。”

    两个女孩儿凑在一起,杨容端喃喃道:“像,实在是像。你与这姐姐好好玩,我先去看看你娘亲。”回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

    其实也不怪,莉娘第一次见金星觉得面善,有一层原因也是二人长得像。杨容端与莉娘数年未见,心中偶尔又隐隐约约画她的肖像,忽然站在眼前一个女孩儿,竟然比记忆中的莉娘还真切。

    仿佛他眼前正见到的,才是最好的莉娘。

    晚些,莉娘来领金星,金星当即说了戴花之事,惹得莉娘呵呵一笑。又说到杨老爷,长了张娃娃脸,莉娘才知道金星与他见了。

    这杨容端并没有当即去见莉娘,而是差人赶快查查莉娘这些年的生活,他一见心里即认定了金星是自己与莉娘的女儿。虽然年龄上,金星与絮蕊相仿,但是莉娘有妖的血脉,孩子或许能驻芳龄呢。

    “金星,杨絮蕊向着父亲说,你是我女儿了?”

    “是……我也没有反驳,对不起莉娘,我当时很难否定一样。”

    “我又不怪你。你愿意的话,可以让我做你的母亲吗?”

    “当然愿意了!只是,我有一事……想与你交待。”

    “没想我伶仃一世,忽然捡了个这么美貌可爱的大女儿。我真是太开心了。不管你交待什么,我都认你做女儿。你以后可以随我姓周。”说着,她就去拭泪。

    也许就只是命运吧,将你恐惧的事物、不相信的事物推到你的面前。当你想怨恨,想毁灭时,又会有事端被轻飘飘地拉远了。

    那些情欲、容貌、利禄不过顷刻而已,能够转瞬即空,可现今她的感动却如此平实。

    周莉娘,也叫杨莉娘。

    莉娘自小与娘亲替杨家看的宅子。杨太爷对这母女也亲,只是从来都隐去这个孩子的姓。

    “金星,我无意隐瞒,我不想见的那人,正是杨容端。这永丰的杨柳还有一说是为了杨夫人的杨柳细腰,这并不假,可永丰夫人哪里来得杨柳腰。”她笑笑。

    印在她脑海里那些事,却又不像在身上发生过。现今莉娘毫无怨恨,只是这些事,还想讲给别人再听听。

    “我人生的第一个节点在五岁。那年梅雨,我忽然发起了高烧,外面的天下着霏霏的雨,我全身的骨头就是绵绵的疼。之后,母亲就被道士以恶鬼附体逼死了。我冬天进的杨府,认识得容端。那时,真觉得他怎这样好。”

    “你们可是相爱了?”

    “是。但我们也是亲姐弟不是。杨太爷发现的时候,狠骂我是狐狸精,还要请道士,那时我才知道,逼死我娘的并非道士,那个道士根本不足以杀死我娘,或者我。逼死她的是杨太爷。他在我们的饮食里投了毒,娘亲求道士相助,公众地演了一出,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也换了杨太爷最后一点恻隐。”

    看金星一脸震愕,莉娘摸摸她的小脸儿:“金星,我与他有仇,可我娘亲之死在她自己之手,他又是我父亲,是我爱人的父亲。这真是步步错了。

    不过,有一点他说得没错,我和娘,真的是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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