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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前尘序章.鬼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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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八荒之内。九州之外。有一仙境宝地,名终婪山。此山在阴阳交界处。是孕育万妖的宝地,毗邻冥界,忘川就途径于此。此山无固定之所,终婪即万山,万山即为终婪。

    终婪山有一崖叫三生崖,处高处,最受日月精华照耀,天地灵气滋润,遂凝结山乳天华,成一美玉。

    美玉通灵,晓万事,知情欲,却只能终日坐在三生崖上,看奔流不息的忘川水流向彼岸,这一坐,便是万年。

    日出月落,斗转星移,就这么沉默的坐着,看落日余晖将河水染红,看星星月亮在河上浮动,听虫鸣鸟叫,看着崖下万物生灵繁衍栖息,嬉笑怒骂,不觉的酿就了万年的寂寞。山下的热闹与它无关,没人知道它的存在。它也曾想过离开这断崖,去它憧憬的山下看看。可惜,它只是一块通灵的玉,它没有灵觉,无法离开脚下的这片土地。

    它只能等,等生灵能带走它。

    川里的死魂终日哀嚎哭诉,尤其到了夜晚,有鬼企图爬上三生崖,重返阳间。他们一次次的攀爬,如一群黑压压的蚂蚁一般向死而生,又接连簌簌的掉进河里,上了岸的死魂被阳气侵蚀,掉下岸的则被河水腐蚀。

    他们哭诉哀嚎着,每个晚上这山谷,都是一片凄凉哀怨的哭声,这哭声并不可怕,反倒让玉觉得哀凉。

    它也想帮他们一把,或许能有个说话的伴儿。可惜自己只是一颗无用的石头。连垫脚都用不上。

    也有死魂渐渐接近断崖的,他们的哭声,声声入耳,它也认真的听着。它听到的第一个故事是一个关于一个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庭,一家人温馨幸福的在山野生活,奈何被战火粉碎,颠沛流离,饿死山间,心里还想着在阳间的哥哥。还有歌姬,才华横溢,声如天籁,奈何受人玩弄践踏,被妒妇害死,一心报仇雪恨,不肯转世。还有一些痴情的妖怪,寻了几世的恋人,最后无疾而终...

    形形色色的灵魂们向它哭诉,却又在将要爬上断崖的时候,被上空高纯度的阳气侵蚀殆尽。

    奈何上天让玉通灵竟是让它看做一个看客。

    自己从何来,又会到哪儿去?这对于它来说是一个奢侈的问题。它在孤魂里的故事里凄恻哀婉,却又心生羡慕,自己连经历人间苦乐的机会都没有。

    是什么让他们这般执着,宁肯魂飞魄散,也要爬上这三生崖呢?

    有一天夜里,一阵歌声渐渐向崖上靠近,哀婉悱恻,讲述着那只鬼的痴情...

    他遇见她的时候,是他此生最为落魄的时候,为奴为卑,赔笑受凌。她是千金之躯,贵府小姐,将他买了回去,虽然自己身份低贱,但她却对他十分友善,救他于水火,授其以恩德。小姐宽厚仁善,有时候常常说些戏弄他的话,虽感激爱慕却不敢妄想。

    直到她大婚前夜,她对他说:

    “只要你答应,我立刻跟你走。”

    他沉默良久,却说出一个令人失望之至的答案:“对不起...”此生他的第一滴眼泪为她“我没办法给你幸福...”

    他以为她会幸福...放手即是一种爱...

    可惜他错了,她过得并不好。她有时会找他哭诉,可之后她便不再与他相见,不久便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后来他来到她坟前,为她烧第一笔纸钱。

    后来他为她击鼓申冤,向她娘家求助...

    后来他被她的丈夫欺辱毁了左脸。

    后来的后来啊。

    他背了罪名,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于是便再无后话了。

    他来到奈何桥前,孟婆问他,你想好了吗?

    他说,我忘不掉她...

    喝了这碗汤吧,你就可以忘记一切痛苦了。

    他摇摇头,我不想忘掉她。我还有和她的承诺...生生世世,永不相忘。

    可她已经到下世了。

    他推开那碗忘情水说,没事,我记得就行。

    他等了她千年,终于在万魂之中找到了她...可惜她早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痴情的鬼啊,为了与她同世再遇,不肯忘记与她的情意。决定跳下忘川去攀越那三生崖,传说是冥界唯一能让死魂带着记忆转世的出口。

    三生崖,三生崖,越过此崖便能带着记忆转世三生,千万年来,许多鬼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前仆后继。

    歌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抽泣和粗气。

    “此生情义犹记,怎负相思,断然与君同行,纵然蚀骨锥心...”

    一张狰狞,千疮百孔的半边残脸出现在灵玉的眼前。

    这是它千万年里见到的另一种风景,虽然丑陋,可是它却觉得格外得动人。

    这个鬼是万年来第一个爬上岸的鬼,他又哭又笑,无味杂陈,表情狰狞得恐怖。

    终于可以解答心中的问题了。

    “你明明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留恋前尘?”

    鬼听到不知哪儿来的稚嫩的声音询问,以为是天上的仙人,便苦笑着回答了这天真的问题。一声长叹尽了生平“因为我负了她。”

    “负?你明明爱她,为何要负了她”灵玉问道。

    “因为爱她。”

    灵玉不解,按理说爱她便不会负她,可负她便是爱她?这爱究竟如何解释?

    “爱是什么?”

    “你问我爱是什么?”听到这个答案,鬼嘲笑不止,但此刻他已喘不过气了。“仙君应该去凡尘走一遭啊,你的这个问题,岂可一语蔽之?”

    凡间?那是什么地方?除了终婪山,还有这样的地方?在听说这个词语之前,它对那些鬼故事的想象全来自于终婪山,以为是在终婪山上发生的事。

    鬼身上的魂识正一点点的剥落,他用尽平生最后的力气缓缓说道:

    “爱?...对我而言...是遗憾啊。”话音刚落,鬼便被三生崖上的纯阳之气给侵蚀殆尽了。从此天地间,在没有这只鬼的转世。他的命格也不复存在了。

    遗憾?那鬼魂飞魄散的时候,灵玉心里不由得生起一抹悲凉,痴情的鬼啊,缘何要为前世脆弱又单薄的情意甘之如饴呢?这是它上的第一堂课,却未能解答它心中的疑惑,反倒又增疑惑。

    它望着那断崖下一个个攀上又掉下的鬼们,不由得长吁短叹,虽只是一知半解,却也为他们感到悲哀。

    下一个又会是怎样的一幅面孔呢?恐怕又是万年的等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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