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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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这两个问题从来没有在沈魏的脑海中出现过,但现在他每挥一次斩马刀,看到军士在他眼前倒下,看到鲜血在太庙的地面上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汇流成河,他就诘问自己一次。以往他这条命的价值,就在于能替别人卖命尽忠,所以没有人会给他说这个问题,哪怕他几乎和幼时的哀帝一起读书长大,他也无权探求答案。但此时的沈魏十分清楚,所有死于斩马刀的人命,他都要一点点偿还。今日的向死求生,是为了以杀戮铺就更多人的生机,以谢其罪。

    然而比这些更紧迫,更坚定的念头还有一个——让赵云澜活着。

    所幸赵云澜不需要谁来保护,沈魏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挡在了前头,拦住了大部分的禁军的时候,赵云澜随手就捞了个平晏候,然后直接对着平晏候屁股踹了一脚,踹进了人堆里。禁军不得不顾及平晏候的生死,就这么一顿一乱,沈魏和赵云澜同时跃到了殿外,默契十足,连对视都省了。

    弓箭手在殿外围成两圈,约莫二十余人,沈魏看了一眼心下稍定。

    就听赵云澜朗声道:“王莽,你是想杀人灭口,掩盖自己的罪行吗?”

    殿外除了亲信禁军,不远处还有宗族官员,不管赵云澜、沈魏说了什么,都不会对王莽称帝有益。王莽自然心中大怒,恨不得这两人立时三刻死在跟前,却又得装模装样道:“活捉刺客!”

    就这么一下,沈魏拉着赵云澜跳上了大殿的屋檐,从屋顶疾驰而去。于此同时,听见耳边“嗖——嗖——”两支利箭的破空声。

    耿纯箭法精纯,这两支利箭就是他所射,但可能是大雨滂沱,沈魏和赵云澜又身法极快,堪堪错过了。

    王莽未怪罪耿纯擅自放箭,反而命道:“耿副将,你速带人马追捕。”殿内的禁军应声而出。

    王莽暗中盘算:在沈魏执掌羽林骑时,耿纯就十分出挑,只是因为好赌,被沈魏降了职,此次擅自放箭,定是怀着乘乱公报私仇的心思,这倒正合自己的心意。自己的亲信杀了沈魏,朝中若有言官置喙,也很棘手,不如顺势推给耿纯,再暗中派自己人监视耿纯,确保万无一失。不过,耿纯是不可能对沈夜下手的,自己人必须趁乱局杀了沈夜。沈夜今日不在,应该是沈魏布的局,跟踪沈魏定能找到沈夜,全部灭口才是上策。这些念头在王莽脑海中,也就转瞬即过,王莽立刻和冲进来的亲信武者耳语了几句。

    那名武者听后略一点头,转眼看着那个仍在疼痛打滚的壮汉,手起刀落结果了他。片刻间,除了平晏候,所有的殿内的宫人都被这个武士所杀。而稚子刘婴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得神志不清、双目呆滞,自然也无人顾及。

    而后,这名武士又钦点了一队禁军,紧跟着耿纯的人马而去。

    沈魏和赵云澜须臾间就来到大殿后的山腰上,可是骊山山势秀美开阔,便于追踪,追兵虽然一时半会追不上,却也能紧跟不懈。山雨滂沱,地面泥泞,轻功的施展也受了限制,尤其沈魏激战已久,气息开始不稳,赵云澜和沈魏始终不能真正拉开与追兵的距离,还得堤防冷箭,十分不易。

    沈魏道:“赵云澜,我们两个分开走!”

    “你别想!”

    “你往山顶东南,那里可能会遇到阿狗、鹦鹉和沈夜,你和他们一起走!”沈魏边跑边劝。

    “沈夜?难怪没见他。那我们一起过去!”

    “我阻挠一阵子禁军,就来找你!”沈魏停了下来,然后对赵云澜笑道:“放心,我不会死!帮我看好沈夜。”

    “你——”赵云澜看着沈魏一身泥水血水,却感到一种自信,点点头道:“好,半柱香,如果你没到,我必然折回去找你!”

    看着赵云澜的背影,沈魏轻呼一口气,揉了揉腰眼,调息了一下,直面后面冲上来的禁军。

    只听耿纯喊道:“一半人去追击余党,另一半跟着我!”

    沈魏直接冲入人群,拔出软剑,东突西进,顺时搅乱了禁军的阵脚。大概是担心误伤自己人,耿纯并未射箭,只是寻找契机想要直攻沈魏。正在缠打中,耿纯和沈魏同时看到一群人,直冲山顶追着赵云澜而去,只有2人留下来冲沈魏这边过来。沈魏心下一乱,顿时下了狠手,挑、刺、抽、荡,四招内杀了四名禁军。

    耿纯大喊道:“你们跟着那群禁军过去,别被外人抢了功劳!这里交给我!”话音未落,直接拔剑攻向沈魏胸口,杀气甚重。

    其它几个禁军也暗自盘算:首先沈魏武功太高,讨不到好;其次在此难免碍耿纯报私仇,还不如去那边捡漏邀功,就立马跟了上去,生怕落于人后。

    赵云澜疾跑了一阵子,果然碰到了鹦鹉和阿狗。沈夜气呼呼地瞪着两人,但却没动手,看来双方都打累了正在休战。

    “哎呦,小夜,你在这呢!你哥让我来接你!”赵云澜无比轻佻地向沈夜喊话。

    沈夜怒气冲冲,直接挥剑刺向赵云澜,赵云澜侧身一避,学沈魏皇宫救人时反手挥出软剑,挥出了银鞭,点向沈夜后脖子。不过赵云澜功力和招数都不如沈魏炉火纯青,沈夜收剑击开长鞭,后翻跃开,并未太过狼狈。

    赵云澜笑眯眯地道:“哎呦,小夜长进了!”

    沈夜联想起那次皇宫被黑衣人所伤,看着赵云澜的表情,愈加气急败坏。这两句戏话简直比跟阿狗鹦鹉缠斗那么久还令沈夜窝火。

    赵云澜有意引沈夜跟着自己,边打边跑,来到了山顶开阔处,鹦鹉阿狗在一旁协助,甚是轻松。沈夜渐渐力竭,却突然听到赵云澜大喊:“小心!”

    一枚箭簇从后方袭来,挑破了沈夜右臂衣物与皮肉。沈夜吃痛,踉跄了两步,十分震惊地开着向他射箭的一名禁军。随后而上的几名禁军,都拉弓射向沈夜,赵云澜提气跃起,挥鞭打下2支箭矢。沈夜有了防备,自己避开一支,阿狗和鹦鹉冲了上来,也各打开了一支。沈夜看清了上来的禁军,其中大多自己并没有印象,只有个别的眼熟,心中疑惑又骇然。随即看到了王莽安排的亲信武者,那人沈夜是认识的,略一推断便知道情势对自己极为不妙。

    果然还不等沈夜开口辩解,那武者毫无表情道:“沈夜擅离职守,以致摄皇帝、太子被刺客所惊,罪无可赦,杀无赦!其同党,一律斩杀!”

    刚刚还和赵云澜、阿狗、鹦鹉针尖对麦芒的沈夜,不得不与赵云澜等三人联手,一起抵抗这波禁军。这波禁军的招式方法和沈夜平日操练训练的并不相同,只攻不守,武功虽不算很高却凌厉凶猛。

    沈夜和赵云澜被他们逼得越来越往后退,直接退到了山顶开阔处。

    骊山山顶名西绣岭,与一般山顶不同,有一大块平坦之地,那是专门为皇家狩猎之余赛马所准备的,故而整个山顶一览无余、毫无遮蔽,若在此被几十名弓箭手包围,他们四人则百死无生。鹦鹉突然喊道:“要不去烽火台躲一躲?”

    骊山烽火台自古有之,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就在此处,此高台巍峨气派,占据西绣岭山顶扼要之处,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若能退进烽火台,那么禁军人多以及弓箭手的优势,一时间倒不足为惧。

    赵云澜当机立断道:“走!”长鞭乱舞。这些禁军多半看到了那名壮汉被赵云澜长鞭打伤后的惨状,都尽量闪躲,避其锋芒,倒也给四人争取了些许时间。

    就这样,四人逃到了烽火台旁,赵云澜自己挥鞭阻挡禁军,沈夜和鹦鹉迅速的制服了烽火台内3名守军,赵云澜示意沈夜先上台。沈夜内心虽然极不情愿,但是形势如此,扭捏作态更加可笑,于是第一个退入了烽火台内。

    与此同时阿狗施展神力,从台边搬了一块巨大的石碑,在赵云澜闪身入内后就用石碑卡住了楼梯口。石碑卡住楼梯口,只余下一人侧身的缝隙,若有人想挤过缝隙,那必然被剁了手脚,所以禁军们并未继续上台。四人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赵云澜又赶紧来到烽火台最高处,掏出烟火射向天空,向沈魏报信。

    这时,王莽的亲信武者入到烽火台内,踱步观察,便命人将烽火台下储存的红柳、干草油脂等物,全部堆到楼梯口石碑下,又命剩余禁军去前后两处烽火台搬运油脂,打算从内火烧烟熏,又在烽火台外悬崖边安排好弓箭手,一旦赵云澜等跳台就能以逸待劳。

    好在大雨滂沱,不然何须去它处搬运油脂,满山的林木就能把赵云澜等烧死在此处。

    沈夜靠在墙根将自己手臂包扎完毕,盘腿调息一言不发,故意闭着眼睛不看赵云澜。赵云澜却直盯盯地看着沈夜,心里想的是沈魏究竟现在是何种境况。既盼着沈魏前来援手,又希望他就此脱身,但又十分清楚,那人只要活着必然会赶来。至今早已过了半柱香时间,那人尚未赶到,可不要出什么意外,一想到此处,心如针扎。赵云澜此人越是心焦,脸上反而越不正经,开口调侃沈夜:“小夜,你说你跟你哥长那么像,是不是他们把你当你哥了,这才赶尽杀绝?”

    沈夜最烦别人把他与沈魏混淆,面色不善地睁眼道:“赵云澜,脱困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呦,脾气还挺大,你哥都不会那么凶!”赵云澜继续撩拨沈夜。

    鹦鹉和阿狗一言不发地看着赵云澜,竟然有点同情沈夜。

    “你别左一句我哥,右一句我哥,沈魏就算现在来,也打不过那么些个人!”沈夜瞪了赵云澜一眼。阿狗、鹦鹉十分同情地看了眼沈夜,又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撇开脸,心中暗道:大人把这个亲弟弟瞒得也太好了。

    赵云澜很没仪态地大笑不止,不再理会沈夜,前去观察台下山势地形。接着闪电的光芒,赵云澜发现弓箭手四面围住了烽火台,烽火台西北角地形最狭隘,烽火台与悬崖边最宽处不过一丈,之后就是陡峭的悬崖而不是其它三个方位的山坡地形。所以弓箭手人数最少,如果实在要硬拼跳台,怕是得从那块想办法;只是那么高下去,又有弓箭手在以逸待劳,他们四个想全身而退,估计很难。

    就在此时一股臭味冲入鼻腔,楼梯处那名武士已经下令点火,油脂混着红柳味道十分刺鼻。大火熊熊而起,狠狠地炙烤着楼梯口的石碑,不一会石碑崩裂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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